王斯海觉得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李默默就在眼前晃来晃去。
“族长！族长！”
“王斯海……中弹……救……”
“起……输血……”
王斯海喘了口气，仿佛扑出水面，好疼！
王斯海知道自己躺在硬木板上，因为脊椎仿佛被冻僵了一般难受。
“你别乱动，你受伤很严重。”
王斯海感觉浑身如蜈蚣爬动一般瘙痒，他试图举起右手捂住前额，但右手仿佛被什么牵着似的，原来是输着液。他向四周望了一圈，发现餐厅大堂坐满了伤员，而自己躺倒在餐桌拼接而成的小床上，李默默则坐在身侧的餐椅上。
“没个软垫，躺的真累。”他坐了起来，“不过，你还在……太好了。”
李默默听到这话，愣了两秒，随后伸出手扶住王斯海的后背，示意他向后躺倒：“别乱动……”
“过去多久了？”王斯海顺从地躺回木板，
“什么？”
“过去多久了，离我晕倒。”
“两个半小时。”
“才两个小时……我还以为过去了一整天。”
“我以为你会死在我眼前。”李默默伸出手，比了一个拳头大的圆形，“你的胸口被子弹穿过去，心脏粉碎。你就躺在我脚下，而我吓得一动不动，就像个木偶。赵哥不知道哪里冒了出来，杀了剩下一个和尚，我和他把你拖了回来，族长找来了医生，族长和赵哥就走了，赵哥应该是杀回去了，族长还要指挥统筹。我在一旁候着，看着医生给你装上了心脏义体，然后输人造血。”
“心脏义体？我去，不会是黄铜做的吧？”
“不是的。是软叶做的，林叶地的特产，和塑料很像。”
“难以置信，然后呢？”
“然后折腾了大半个小时，医生说好了，手术结束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把你扛到餐厅大堂，伤员都在这边。”
“那敌人呢，那些僧侣，援军到了吗？”
“已经击退了。”
“是嘛，真好，击退了。可惜没亲眼看着那些杂碎撤退。”王斯海觉得顶灯有些晃眼睛，于是伸出手遮住光源，“真好。”
“我也觉得，活着真好。”
“不，其实……”王斯海转过头看着李默默的脸颊，满是血迹，但是依稀可见血迹之下秀丽的容颜，但是，对方却氤氲在焦虑和痛苦之中，眼神躲躲闪闪的，并不愿同王斯海直视，“很奇怪，我说不上来。我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什么？”
“害怕死亡……我一直觉得自己追求死亡，向死而生，但是死亡是什么？”
“大概什么都没有。”李默默将手靠在餐桌上，脑袋迈进了手里，李默默的发髻离王斯海很近，洗发水的香味若有若无，潜藏在血腥味中。
“出生前就是一团虚无。”王斯海转过脑袋，“死后大概也是，所以我一直想着死。不过，现在我觉得活着很好，因为你在我身边。”
李默默直起脑袋，眼神飘忽地向着地面望：“有什么好的？”
“觉得自己很安心，因为不再孤军奋战……”
李默默眼神有些不悦，并不愿再同王斯海说话。但是，过了会，李默默又憋出一句：“你太轻浮了，你根本不了解我。”
“也许。”王斯海耸了耸肩，“但怎么才算了解一个人？”
王斯海忽听得一声沉闷的爆响，仿佛远处什么东西爆炸了似的。
“又有来敌？”
李默默低着头，不敢同王斯海直视。
王斯海恍然大悟：“你骗了我，敌人没被击退，一直还在呢。”
“我怕你情绪激动嘛……”
“我得下去，他们需要我呢。”王斯海翻了个身子，却觉得胸腔阵痛。
“你才刚移植好心脏，会死的！”
王斯海缓了缓神：“该死的，该死的。我应该死在枪口下的，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不要勉强自己嘛……”
“他们随时会冲进来，我却在这里等死。”
“族长已经让大家把过道堵死了，能撑得住。”
“就是说船尾已经失守了？”
“……”
王斯海连骂了了好几句，觉得心中压抑着一股不快始终无法发泄。
远处有人大喊：“着火了！”
“火烧过来了！”
“快跑。”
诸如此类的呼救声，餐厅中轻伤员和看护人员都立刻涌到出口，餐厅空了不少。
“好像着火了。”李默默抓住了王斯海的手：“走得动吗，我背着你。”
王斯海有些感动，只觉热泪正往下涌动：“你背得动吗？”
“哎呀，试试嘛。我们得活下去。”李默默强颜欢笑道，王斯海坐了起来，将输液针从手上拔出，翻身揽住了李默默的身子。针头还在滴淌着人造血，王斯海觉得身子一晃，李默默已经往前走出了一步。
餐厅里的人群挤在了出口处。王斯海胸口刺疼，只觉眼前发黑，两手已经使不上劲。李默默走了两步，已经气喘吁吁。
“别勉强了，我……我……觉得我快死了。”王斯海将头埋进李默默的秀发里，洗发水的清香，“你……真爱干净，昨晚洗过澡了吧……”
“这种时候，就别说这些了。”李默默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终于走到了人群后。
王斯海感到身后热浪阵阵，他回过头，望见暗红色的火焰已经蔓延到墙壁。正气势汹汹地冲着人群飞驰。王斯海觉得船体正在倾斜，他猜测大概是火焰已经烧灼到气囊中，而气囊正在一个接着一个破裂，风舟随时会掉落大海。
“别……管我了，你走吧。”王斯海口干舌燥，呼吸困难，他知道这是缺少血氧的表现，他拼尽全力，想从李默默身上爬下，他摇晃着身子，眼冒金星，“放我下来。”
“你要干嘛？”
“你背不动的。”王斯海看见火焰越烧越近，他居然觉得自己力大无比，前所未有。王斯海两手稍一用力，就挣脱了李默默，他推开李默默，自己向着火焰的方向狂奔：“你走吧，我不能连累你！”
然后猛地扑入火焰，王斯海只觉眼前一片猩红，身体支离破碎，他听见李默默正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而他想到了山涧的蔷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