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本默然无言,但薪柴忍耐不住高温,发出爆响。当火舌试图彰显自身,试图揭示火焰之所以作为火焰的本质时,总依赖于薪柴的自我奉献,依赖于燃料的自我牺牲。火贪婪地汲取养分,而不知恩。贪婪地释放高温,而不知节制。火总妄图以毁灭加速毁灭,以毁灭步入空无。在王斯海眼里,火不过是一群可耻的叛乱分子,尽管他似乎从未意识到,自身与火原来如出一撤。
旧工厂中,暗影之火安静地舞动着,但除却火焰本身外,却是一片嘈杂的混乱——金属融化,焚风如潮,黑帮们四处逃窜,如同鼠群。肉眼可及之处,火海熊熊燃烧。宁武成此时脸色大变,能看得出,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到了。”
停车声钻进了耳道,王斯海从梦中惊醒。
终于到了。
年轻的红夹克混混领着王斯海穿过城区,来到郊野。远山雾蒙蒙的,荒芜的乱草堆中,铁门斑驳,若隐若现,这就是公路的尽头了。 王斯海慢悠悠地下了车,回忆着古怪离奇的梦境。红夹克已经走到前头去了:“喂,快些,别让宁老大久等。”
宁武成是个雏儿,等着我喂呢。王斯海心想。
王斯海实际上一点也不在意宁武成的想法,与其说不在意,倒不如说是厌恶——既不是因为刑侦墙上的照片里,宁武成的丑脸就像只秃鹫,也不是因为走私贩毒案频发,而线索指向这匹恶狼,个中的缘由,王斯海心中再清楚不过。
他要报仇。
父亲八成是这群黑帮杀的,而宁武成这匹头狼,如何也脱不开责任。
红夹克又催促了两声,推开了铁门。王斯海感到一阵刺骨的潮风从中穿出,猛扑过来。他走近一望,铁门中黑黢黢的,是条矿道。
“荒地走廊穿到头,就能见到宁老大。”红夹克拿出手电,交给王斯海,“不想死的话,跟紧我。”
“是,保姆。”王斯海有些不屑,心想:恰恰相反,想让宁武成死的话,就让我跟紧你。
“你不跟着试试。”
王斯海没再说话,这笔账算是记下来了,等到见到宁武成,他会让对方尽数偿还。
矿道里行进了一段,空气越发潮湿。头顶的木柱滴着水,王斯海轻轻触碰了墙壁,山石极寒,渗出水珠,仿佛矿道底溺着地下湖似的。
但矿道往往干燥温暖,为何这条矿道如此阴冷?
穿过扇木门,王斯海一阵晕眩,仿佛晕船,仿佛从飞机上一跃而下——定睛一看,王斯海居然身处于长廊中,长廊墙壁由白石铸成,白墙的材质近似石膏,更像方解石,摸起来类似大理石,墙壁雕刻着繁复的线文,如阿拉伯文或希伯来文,但仔细看,又显然不同于两者——这也是在矿道里么?
王斯海疑惑地将图案暗记于心,如果能活着出去,这也是有用的线索。白墙中镶嵌着红木、绿竹——廊顶由竹片同钢铁造就的机械构成,齿轮转动着,咯嗒声富有规律。
前头站着几个黑帮混混,红夹克喊了声:“条子到了。”
带头的就应道:“搜身。”黑帮们一窝蜂地跑过来。
“除了他外,你一个人来的?”带头的指了指红夹克。
“我应该不是半个人来的。”
“没沾上别的条子?”
“没有。”
带头的打量了会,黑帮们忙着脱去王斯海的外衣。
“把鞋子脱了。”一壮汉说,“袜子也要,长裤,内裤。”
王斯海把自己脱个精光,嘴唇冻得发紫,他咬着牙,说话的时候颤抖着。带头的仔细观察着衣服,一寸寸往下摸,王斯海趁着对方搜身的空挡,观察起了环境,忽而疑惑着——这是哪?地下修建这样一条长廊需要耗费巨量的人力物力,这长廊看着并不老旧,黑帮究竟是怎么瞒着公安建起这么一条长廊,目的又何在?
更何况这长廊的建筑风格诡异离奇,竹子和铁密密麻麻地交织着,一连串的齿轮旋转着,仿佛维多利亚时代的蒸汽机——但红木和竹又像是唐朝建的奇观,数种风格和谐地融合着,浑然天成——哪怕开发成景点,也能狠狠赚上一票,但黑帮却仅用其走私货物,实在是大材小用。
“这些没问题,穿上吧。”
王斯海接过内衣,内裤,棉衣,衬衫。一件件套上,随后黑帮开始正检查着鞋袜,王斯海刚穿好了衣服,就听到对方道:“撬开鞋底。”
王斯海暗叫不好。
不知谁递了把刀,壮汉接过去,对着鞋底切了会,露出一个定位器。壮汉将定位器从鞋底中扣出,交给了带头的。带头的得胜般笑起来,但他笑起来时,眉毛并不移动,嘴巴虽咧起来,两颊刻出两道法令纹,双眼却相当阴兀,活像只狡诈的狐狸。他笑起来就像是哮喘发作,抽动咽喉,前仰后伏,耀武扬威。他将定位器和鞋子一并丢给王斯海:“拿去,宁老大都知道你的伎俩,但他不在乎。”
确有古怪,但说不清哪儿不对劲。
他穿好了鞋子,但鞋底还是裂开的,每迈一步都得先高抬脚——对方似乎并不在意GPS定位装置,仿佛宁武成都算到了一般。
不过,他做了万全准备,腰带里还有把异形手枪,对方应当未曾发现的,这是他的机会。
“往这边走,跟紧了。”红夹克挥了挥手,王斯海跟着走了会,就觉得有些恍惚,好像晕车似的天旋地转。即便只是跟着红夹克,也耗尽心神。红夹克的行进路线混沌多变,看着像是往右,实则是朝左,真往左走,红夹克却又出现在身后。白墙虽然笔直,看起来却歪歪扭扭的,明明走到了死胡同,稍不留神,前方又豁然开朗,明明前方还有条路,走到头,转眼间路又消失了。
王斯海强忍着恶心,踉踉跄跄地走了会,红夹克忽然停下了,不知什么时候,前头的红木椅上坐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麻袍,佝偻着,衣服挡住了脸,看不清神色。他吹了声哨子,凭空飞来几只红色的雀鸟。他对着雀鸟耳语了几声,鸟儿又飞走了。
“宁老大。”红夹克道,“王斯海到了。”
听到红夹克叫他“宁老大”,王斯海吃了一惊,宁武成什么时候成了这幅模样,装神弄鬼,像个巫师。
“你是宁武成?”
“正是。”
王斯海听到回答,血液即刻沸腾起来了,浑身汗毛竖立,十年了,他等待的就是今日。他激动地颤抖着声音:“可算找到你了。”
未等红夹克有所反应,王斯海就将皮带中的微型手枪扯出,一个长条形的,拇指粗细的手枪,对准了宁武成的身子。转动枪柄,噗的一声,一颗微型的子弹从中穿出,嗖的划破空气,对准宁武成而去。
王斯海冲着宁武成的方向跑去,决意再补上两刀,确保宁武成断气。
然而,他听到了清脆的声响,玻璃破碎,碎片飞溅,原来那只是宁武成倒影在玻璃上形成的幻象。王斯海跑了几步,一转头,又看见一串宁武成的虚影。王斯海杀心大作,只想尽快复仇,于是又接连开枪。枪中子弹顷刻就射干净了,玻璃接二连三地破碎。还是没找到宁武成本尊。
射杀不成,王斯海懊恼地跑起来,本以为红夹克会带着混混们追上来,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连宁武成的幻影都不见了。
王斯海大骇,向着前方飞奔,长廊没有尽头,墙体的白石逐渐被红木所取代,两旁挂着神佛画像,诸如观世音、弥勒一类,但一闪而过。小腿巨痛,原来是飞来的玻璃残渣击中了小腿,黑色的长裤上印染出一团暗红的血玫瑰,鞋底的胶皮彻底裂开了,右脚矮了一截。他一瘸一拐地跑着,全身重心失衡,险些要跌倒。空气越来越潮湿阴冷,仿佛进入了一片雪原,长廊中风吹的越来越急,越来越险。王斯海精疲力竭,喘着粗气,长廊的轮廓线轻微晃动着,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王斯海浑身是汗,他终于停下了脚步,疲惫的弯起身子,忽觉一股绵力传来,他身子一仰,仿佛有人对着他轻轻一推,灯光刺眼。他弯下了膝盖,屁股撞在一片硬物上,尾骨有些许疼痛。
“喝下去!”
“快喝下去!”
“不,拿走。”王斯海将口边的东西推开,“宁武成,我要杀了你。”
“死水淹没你的身躯,你沉沦至暗影,你是暗影行者。喝下去,张开嘴喝下去。”
“拿开!快拿开!”
眼前的光线明晃晃地,眼睛好疼!大脑好疼!
“你父亲还活着,他还没有死。”
“不,他已经死了。”王斯海的听到潮音远远拢过来,这是何处?他喘着粗气,脑中一团浆糊,仿佛被铁锤敲了数下,肚中气体来回震荡着,他想要打嗝,想要放声歌唱。
“你还好吗?”
“你是谁?”
“王斯海?”
声音嘈杂,分不清是不是幻听,仿佛穿梭在光芒中,但是暗影,但是身周的暗影正在升起。
暗影的火。
有人猛抽了自己一巴掌,王斯海仰起头。
不对,我还在长廊里。王斯海心想。
他站起来,终于看清了四周,幻象退散了,嘈杂的声音消失了——这里很安静,只有海浪声——好像在海边。
“宁武成?”王斯海坐在红木椅上,衬衫已经湿透了,极度寒冷。他瑟瑟发抖,眼前坐着的正是宁武成——穿着麻袍,颧骨高耸,就像秃鹫。
“你已经问过一遍了。”宁武成笑了起来,笑声干枯,仿佛拿着柴刀劈砍松木。
“这是哪?”
“你触碰到了黑墙,至于这里——远至荒芜之地。”宁武成眯起了眼睛,但是嘴巴却是笑着的。
王斯海用手撑着额头,事情远超乎了预期,他深吸了口气,用手揉了揉脸,环顾四周,自己身处在一个废弃工厂的正中央,宁武成坐在对面,身旁站着十数人,废弃工厂的二楼也站着一些人,附近有一些小门,但是看不清楚逃生通道在何处,工厂的风格相当奇特,骨架结构类似唐风,但齿轮叠着齿轮,就近似于长廊的工艺。
“黑墙,我听过这个词……”
“长廊就建在黑墙中,而黑墙是暗影的大门。”宁武成拍了拍手,红雀叼着手掌长的竹棍,不知从哪飞了过来,身旁几个黑帮取下了红雀口中的竹筒,红雀就飞走了。
“我不明白。”王斯海感到太阳穴的血流一阵阵涌过,他骂了句脏话,皱起了双眉。
“我叫你来是因为你父亲还活着,我想你愿意见到他。”
“不可能!”王斯海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阵晕眩,“他已经死了。”
“十年前,你父亲王山通过黑墙进入了深层暗影,十年后,我已经衰老,但你父亲却青春永驻。王山已不再是王山,他现在成了连大能都畏惧的暗影幻象。只有你能救他出来。”
“你疯了。”王斯海打算冲过去同对方同归于尽,但他一站起来,腿就一阵发软,又坐了下去。
一黑帮用手指着王斯海:“给我放尊重点。”
宁武成对下属道,“谁让你这么对待王兄弟的。”
“是,这是属下的错。”黑帮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又退下了。
做梦。王斯海心想,我绝不可能加入你们。
“我和你约定过,你一人独自过来。”宁武成说,“你答应了,又出尔反尔。”
“可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我骗了你。”
“自然,小花招怎么杀的了我。”
王斯海沉了沉身子,终于缓了过来:“你漏算了一点,公安马上就会到。”
四周的黑帮笑起来,宁武成举起右手,示意众人停止:“这里不是地球,而是须弥境中的荒芜之地,公安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里。”
宁武成知道王斯海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于是继续说:“金刚经中写:‘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世界是由这样一重又一重的宇宙叠加起来的,大能修建了黑墙走廊,使得我们可以穿梭于世界之间,但是世界之间充满了空无的裂隙,这些裂隙被称作暗影。而暗影同世界之间狭窄的缝隙,就称作黑墙。”
“你的意思是,这里不是地球,而是异世界?”
“你已经穿过了长廊,接触到了黑墙,难道还不信吗?”
王斯海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但是对于父亲是否还活着,他不愿下定论——父亲只可能是死了,不然不会抛弃王斯海母子十年。
至于须弥境之类,如果是真的,倒能合理解释黑帮是如何走私物品。这也难怪总是捉不到这群黑帮,鬼才知道地球上的普通人该怎么和这些跨空间的黑帮打斗——简直就是空间折跃技术!
不,仔细想想,这也太扯了,绝不可能是真的。
王斯海顿觉有些好笑,他意想不到自己会动摇,会相信这番说辞,他忍不住大笑:“你会被公安逮捕的。”
宁武成叹了口气:“王山还没死。”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我救不救,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们需要暗影行者,抚平暗影的暴动,王山有进入深层暗影的能力,你自然也有。”宁武成的脸色很严肃,“听着,暗影将至,除了大能庇护下的我等,无人能够幸存,切不可心存侥幸。”
“我厌倦了。”王斯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决定蹒跚到宁武成跟前打对方一顿,“你们害死了我父亲,这是事实。至于你说的所谓灾难,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给我一个理由。”
“因为世界要毁灭了,你的复仇在时代的滚木下毫无意义。”
“我没法忘掉仇恨。”
“为了你个人的欲望,还是为了世间苍生,你自己选择。”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你是我的仇人,这事情却千真万确。我为什么要选择一条尚不明确的道路?”
“老大,要不要把他杀了?”一黑帮问,其余几人快步走上去,按住了王斯海。
王斯海全身都被按住了,努力地往宁武成跟前走,但是走一步就被拉回两步,始终无法近身。王斯海只能对着宁武成怒吼,但他越这么喊,就越觉得自身无力。王斯海的眼泪不自觉地流落。他用力甩开了身旁的黑帮,想到十年前无助的自己。那个总是自顾自不喜与人相处的自己。他认定青年时期的自己是软弱的,一事无成。王斯海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成为了像父亲一样的警察,就能大胆无畏,坚不可摧。
但这是个谎言。
他依然弱小,依然一事无成,连杀父之仇都无法得报,自以为做了完全准备,甚至做好了拼命的打算,但依然杀不死宁武成。
王斯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旧恨不可遏制地上升,如海浪般上升,在心头膨胀,他咬牙切齿,他是多么想杀了宁武成,多么想将宁武成碎尸万段。但他却无力地坐回木椅,望着工厂的吊灯,一点灼目的光芒,好像太阳,但又脆弱的不是太阳——就仿佛自己一般苍白无力。
王斯海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宁武成,这个着装古怪的神棍,仿佛在嘲笑着自己,而一切都在变化。
“听我说,我不是你的仇人。你父亲还活着,你还有机会救他,这不仅关乎你自己的命运,也关乎天下的命运。”
王斯海眨了眨眼睛:“我父亲已经死了。”
“但他就在黑墙里!我可以让人带领你聆听暗影的低语,你会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也只能是真的。王斯海,切不可固执己见,你只是在逃避现实,逃避你父亲还活着的可能性。”
“光线会迷惑我,声音会欺瞒我,我不相信你们,我只相信自己的直觉。既然你我不共戴天,而我又杀不了你,那么你杀了我吧。”
“我看你希望你父亲死了,杀了王山的人不是我们,而是你自己。”
“你撒谎!你们贩毒,走私,与其相信你们,我不如去死。”
“老大,和这人说不通的。”身旁的黑帮说。
宁武成叹了口气,拍了拍手掌:“朽木不可雕也,给他喝死水。”
“是。”
王斯海望着混混手中的竹棍,这大概就是宁武成口中“死水”的容器。竹棍中间是中空的,其上覆盖着一层薄如泡沫的丝绸状薄膜,因此死水就不会晃出来,竹棍的周身结合着铜制齿轮。混混拿着一段,将发条一拧,竹棍开口处的薄膜旋即破裂。
“喝下去!”
“快喝下去!”
混混将王斯海的脑袋按住了,王斯海不再反抗,轻轻张开了嘴唇,死水沿着舌尖滑落,起先没有一点感觉,当他吞咽进去后,却感到喉头火烧火燎般地疼痛,如果千枝针猛烈戳着喉咙。
王斯海痛苦地扼住脖颈,扑通一下翻到在地,椅子被他推出去数米元,王斯海此时一点也感受不到寒冷,相反却热的厉害。
“好疼。”
“我的父亲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王斯海在地上打着转,他想要干呕,想要将胃部的死水吐出,他匍匐在地,放声大叫。他隐约听见身边的人声,仿佛耳语。
“老大,他怎么还没死?”
“果然,他很有天赋。”
“喝下了死水,居然还活着。”
如蚊虫般细碎的声响令他疲惫不堪,他想要大叫,想要复仇,想要自由自在,他的双眼如同被什么遮住了一般,什么都看不见。他几乎无法喘息,眼中的景象有所复原——地板,锈迹斑驳的地板,他用拳头将地板砸的震天响。
宁武成仿佛一根芒刺。
这群黑帮聒噪得烦人。
王斯海感到一部分死水正在从食道逆流而上,他的会厌处被撑开了,死水噗地从口中呕吐出。
当死水接触到地面之时,立刻燃起了一阵暗红色的火焰。王斯海的身子已经被火焰覆盖,他感到衣服正在燃烧,他的黑风衣,长裤,衬衫,鞋子,都被火焰所吞噬,他想,自己看上去一定就像个火人。
王斯海用力站了起来,火焰蔓延的速度比意想中更快,不到几秒的功夫,扩散到旧工厂周围。黑帮们逃窜,尖叫,如同鼠群。
“见鬼了,居然能站在暗影业火里。”
但王斯海只想杀了宁武成,他转了一圈,看见了宁武成的身影,他向着宁武成跑过去,居然如释重负:“你活不过今天。”
“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王斯海。”
王斯海抓住了宁武成的胳膊:“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没有死,他进入了暗影。”宁武成面色通红,“大能让他进入了暗影,他还在暗影中活着。”
“告诉我,大能是谁。”
“荒荒玄尊——暗影要来了——放开我……”宁武成身上已经燃起暗红色的火焰,他大叫着,猛烈的转动着身子,但是始终没法从王斯海手中挣脱,“求求……救我……”
“不,我要看着你死。”
王斯海的声音已接近嘶吼,火焰终于爬到宁武成的脑袋,他的眼窝中升腾起一道火舌,然后是数道,最后燃成一片,整个脑袋开始变得干瘪,脆弱,发黑,但如同干尸般的宁武成还试图说话,如木炭一般的下颌骨一张一闭,仿佛在说,救命。最后,连下颌骨也无法动弹了,火焰烧遍了宁武成的全身,所有暗影之火烧灼之处,均化作枯柴。
王斯海将宁武成的双手一扯,肢体就同躯干分离,宁武成的尸体缓缓落下,化成了一片扬尘,然后消失无踪。
终于亲眼看着他消失了。
工厂的支架开始咔嚓作响,王斯海感到工厂正在摇晃,临近崩塌,他抄起胳膊,捂住了嘴,一步步穿过火焰,他已近乎赤身裸体——右前方烧出了一个大洞,正好连接着室外,黑帮不是逃走了,就是被烧成了灰。
大洞外,浮现出一片蔚蓝色的大海,无穷无尽的波涛沿着视线的尽头如银浪般排展开去,原来潮气的源头就是此处。
王斯海眯着眼睛,一步步越过了火场,暗影之火没有一点温度,既不温暖,也不寒冷,只有支离破碎之感。他从旧工厂中穿出,心想着,他要赶快回杭州,回到公安局去。
但报仇还远未结束。
宁武成只是个棋子,真正的仇人是他口中的“大能”。
他呼吸了一口海风,只觉自己相当轻盈。大海的尽头翱翔着海鸟,一群飞鱼跃出水面,他闭上了眼睛,感受这磅礴的海洋,随后,他觉得自己精疲力竭,便一头趴在地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