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汴七十四年七月初,边境之中战火纷飞,汴国国势将倾。
西北大漠涌入的祁异之人就像一群眼冒绿光的豺狼,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贪欲,争先恐后的向中原的这块大肥肉伸出了手爪。
那天的云压的很低,远处连绵的篝火就像是将黑沉的天空燃后的一点余烬,城墙下的尸体堆得高高的,到处都是一股子焦糊的味道。
连绵的黄沙印着橘黄的落日,颇有几分苍茫的大道之美。
远处起伏的连山,就像是一座座坟包,埋葬了不知多少英武少年。
兵戈交错间挑动万丈风云,只见大漠之中瞬间飞沙走石——
风起云涌间,少女身披银色甲胄,长枪一舞瞬间挑翻了几个凶猛壮汉,血色披风被吹的猎猎作响,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只是一息之间就解决了包围自己的数十敌军。
但是奈何敌军人多势众,不过一瞬,先前破开的突围口子马上又被补上,再次将她围得铁桶一般。
耳畔已经没有两军陷阵时的厮杀之音,只余得呼啸而过的干涩风声,姜瑜嘴角有些绝望的一勾,满是血渍的面容莫名有些凄厉。
看来,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等她一死,这来自北夏的狼虎之师便会长驱直入,一路烧杀劫掠,沿途的百姓势必就要遭殃,到时候汇集成大波的难民潮涌入京都城外,估计朝堂上的那群老狐狸,定然会嫌弃的将他们关在门外,不管他们的死活。
想到这里,姜瑜不禁鼻头一酸,凤眼微红。
什么时候,他们堂堂大汴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想当初她阿爹还在的时候,祁异之人哪里有现在这么猖狂,在爹爹威武的铁蹄之下,连个屁都不敢放,然而现在,哎。
要说北夏的国破之势,早在那傀儡二皇子被扶持上位之时,就已经注定了。被一群逐利之徒牢牢操控的朝堂,那里会管什么百姓的死活,他们只会在意自己的腰包鼓不鼓,至于国不将国什么的,那更是排在后面的了。
就连军费和军粮他们也敢中饱私囊,往日里每月一次的供粮还有军饷,足足拖了三月都未发,这军饷倒还好说,可是这断粮三月,这要在边境浴血厮杀的将士们怎么活下去?!!
所以她姜瑜,恨呐——
恨无兵无粮,边境不保!!!
恨小人得道,乌烟朝堂!!!
恨大厦将倾,民不聊生!!!
恨自己,不能替父辈守好这大好河山——
一把撤下身后碍事的血色披风,只见姜瑜枪出如龙,又破开了敌人不断收紧的包围圈。
数日未曾进食姜瑜体力逐渐不支,腹部不慎中了一剑,却见她狠狠的吐了口血沫,长枪杵地,硬生生站了起来,任由无边痛意将自己包围,也要击败眼前所有的敌人。
——就算战场上只剩下她一人,也要拼杀到最后一刻,这就是他们姜家世代传承的意志!
........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手中的长枪折断,手臂再也没有丝毫力气抬起来,姜瑜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无数鲜血从她口鼻之中喷涌而出,耳畔的兵戈之声也渐渐离她远去。
自己,大概是死了吧........
无间的黑暗夹杂着冰冷的空气将姜瑜团团拥住,她莞尔一笑,自己这辈子杀孽太重,怕是黄泉之水都洗不清她身上的血腥,估摸着只能下地狱了。
但只是一瞬,她好像感觉自己的眼前闪过了一片白光,就像是夜空中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
随后,越来越多的白色光线划过此间浓黑的领域,就像是京中的万家灯火一样,将原本死寂的空间照的亮如白昼。
姜瑜的灵魂也仿佛被那白光吸引,不知不觉走向了一处未知的洞府.......
白色,到处都是无边的白色。
耳边悲怆的丧乐就像是黄泉路上的引路莲灯,指引着她不断走向声音的来源,姜瑜只觉得这丧乐好生熟悉,还有这悼词——
分明是当年大哥死时的悼词!!!
于是她的灵魂不断挣扎,想要冲破这白色的空间,一股无形的阻力就像是渔网一样将她紧紧裹住,姜瑜的灵魂体验到了比万剑穿心还要恐怖的苦痛,但是她仍然没有停下,就像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飞蛾宁死也要扑向焚身的火光......
终于,她仿佛冲破了虚空之中的桎梏,整个灵魂都被一片无边的海洋包裹,耳边的丧乐声也越来越近。
肺里突然灌入充盈的空气,姜瑜猛然睁眼,将军府门庭之间的飞舞的灵仗纸钱,耳边的萧索的丧乐,还有怀中的青木棺椁,无一不在告诉自己,她重生回了5年前——
大哥战死后寄棺回京的那一天!!!
姜瑜略带薄茧的修指紧紧攥住青木棺椁的边缘,旁人看来她的眉眼低垂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惨白的嘴唇被咬出一片血痕。
这是她生命之中最灰暗的一天,在前线与北夏狼子奋血拼杀的大哥战败身死,闻讯赶来的父亲旧疾复发当场吐血身亡,曾经热热闹闹的威武将军府,就只剩下了她这个孤女。
一时间,她在这世间就如同无根浮萍一般,风雨飘摇。
加之前线战局连连失利,民众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口子,于是就有人制造流言,将所有的罪责和骂名都推到了已故的大哥身上,说他贪功冒进眼里只有军功,中了敌人的埋伏这才导致了交战败局。
流言愈演愈烈,最后上达圣听,不仅将军府的封号被褫夺,连带着她与太子的婚约也被废除,最后只余的一座荒宅让她栖身........
她的一生,仿佛就此割裂,从衣食无忧的将军府嫡女到万人唾弃的败将孤儿。
一系列打击让曾经活泼的她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暗自调查当时的真实情况,当年一事疑点甚多,许多环节都经不起细细推敲。
记忆中的大哥,明明行事最为谨慎,绝不是他们口中那种贪功冒进之徒。何至于一人领着数千精骑窜入崎岖狭窄的戈壁峡谷之中,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陷阱,自幼熟读兵书的大哥会看不出来?
这一切,不过是有人故意在暗中操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