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总是有太多说不清楚,做不明白的事情,六郎今年已经的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此时;他一边抱着一个曾经当兵的断刀,小心翼翼的把它放回了木盒子里。
木盒里看起来有些年代了,因为它的外表已经让人看不清它曾经的样貌,只有一些漂亮的花纹交错着模糊的痕迹,让人不免猜想着它原来的样貌应该是什么样的。
“六爷,马虎山来了一群人,说是有盛乐将军的消息了”说话的青年停顿了一下,低着头,帮助六郎把他手中那把断剑放回远处,接着跪在床榻上,给六郎拿着一件出门的冬衣。
这件东西有许多破洞,就算如此;青年依旧面带些许羡慕的神色忍不住摩擦起它的缎面,那光滑的触感,让他一时忘了接下来的话,陷入了自己小思绪中。
"这样的缎面儿,它一定是个大贵人的”这般如是想到以后,不免又陷入了大贵人的样子,想着想着便自个儿傻呵呵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呆呆的看着六郎拿过他穿在了身上。
六郎没理会青年眼中的憨笑,哼了哼,便向以前一样,朝着门外走去。当门被从内打开以后,一阵寒流扑面而来,让原本一直坐卧在床榻上的六郎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而跟在六郎身边的青年却并没有看到他的神情,反而有些急躁的拍着自己的右脑勺说道;“六爷,二叔公让我告诉您一下,说这次盛乐将军的事儿大伙儿都尽力了!要是这次还是没有消息,您就别再整天来一个见一个,天冷了,您除了腿脚的旧疾还有上次的风寒还没好透,让您悠着点,说这事儿急不得。”
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搀扶着六郎跨过高高的门槛,顺着来时自己踏过的路上引着,雪白的世界中,三十多公分深的积雪,阴暗的天空,太阳升起。朦胧的环境下,因为有大雪的折射,给人一种别人的清亮与一股子夹杂在清亮里的温情。
“下雪了,下雪了好~下雪了那些无人认领的将士们还能多一些生存的机会”六郎心里一边嘀咕着,一边默不作声的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青年对此有所感触,不免也有所担忧的说道;“您慢点儿六爷,二叔公说了,马虎山的人都不是好东西,没必要给他们好脸色看,一个两个的都不过是想蹭点了吃食,若是真能有什么有用的盛乐将军的消息,那还等那么多天。”
青年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抱怨着马虎山中住着的人,对于那些人显然是颇有一些意见,原本憨厚的面孔中此时也因为所提之事,而变得有些狰狞和愤怒,仿佛;那些人真的做了挖掘他们家祖坟的事情。
对此~六郎到没放在心上,只是忍不住多嘴话了句:“行了,青梗,战火连天的,活着都不容易”。
被称作青梗的青年人闻言顿了一下,看着远处迎来的人影,便住了嘴,脸上也收起了对所提之人的厌恶之情。但心里毕竟的稚嫩的,也犯着嘀咕的乱象着;‘六爷真的上过战场吗?怎么一点儿血性都没有,整天儿像个菩萨一般,放过这个,放过那个的’。
青梗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否决着自个儿以后可不能是称为这样的,要不然还不被人欺负惨了。
远处的身影随着人匆忙的脚步,离青梗与六郎的方向越来越近,那人脸色青黄,满嘴的大胡子遮住了大半张本来有些俊秀的面孔,双目炯炯有神的与六郎互相打量彼此,仿佛在暗地里较量什么一般,谁也没有先开口问谁。
直到过了许久,青梗忍不住看了看跟在那满嘴胡子身后的二叔公青阳,眼神疑惑的询问道;“这什么情况?不是说好了等六爷过去的吗?怎么这人自己过来了?”
青阳一身文雅书生的装扮,五十六岁的面孔中,因为身份的缘故,在这样战火连天,饥不裹腹的山头中,到没有皮相如骨的消瘦样,反而面色红润,肥头大耳,四方直面下的下巴与脖子相连之处,还多了些许富贵的二嘴巴肥肉,在这四人整体浮面上,算是标杆特立的存在了。
这边,上气不接下气刚刚紧赶慢赶没被身前之人甩掉的青阳在接受到晚辈投过来的目光后,面色因赶路的急躁而变得火红发热的厉害,此时也顾不上用眼神回复青阳,赶紧笑呵呵的站在六郎与马虎山之人马仁虎面前陪笑道;“马爷,这是咱们盛家军的六爷”。
被称作马爷的马仁虎面无表情的点着头,目光一点不愿割舍给对方的样子,便弓着双手作鞠,自我介绍道;“马虎山马仁虎敬仰盛家军多时,山上的兄弟们听说盛乐将军被逼入了敌人的圈套,被迫从三里坪那边退了过来,至今下落不明~底下的兄弟昨日见到敌国的卢英凯在追一个浑身是血,身穿盛家军盔甲的少年,那人腿脚不好,只是匆匆数眼,不好辨别是不是盛乐将军”
马仁虎说完后,明目张胆在青阳面前伸出手,意思显然很明确的是索要情报的酬劳,青阳面色讪笑的把目光看向六郎,口中虽没有言语,但那满眼的话儿,六郎却是明白这人想表达的意思,便微微抬着头看向马仁虎道;“不知马爷哪位兄弟是什么时段,在那座山中遇见的卢英凯,那少年穿着盛家军的盔甲,可有佩戴盛家军的令牌?”
对方一出反问,让在场的三人不由的一惊,随即便各怀心思的揣摩着话语里的意思。
“不愧是六爷,这脑子就是比自己好用,听对方说的有板有眼,他差点儿都信以为真的”青梗暗自握紧了拳头,稍微的做着与对方血拼的准备。
而青阳脸上虽然还是带着讨好的笑意,但那显然皮笑肉不笑的神色,与刻意保持的距离,虽未作任何轻视的神情。但这样的神态表现却让马仁虎知晓此人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本就不在意的人,此时便更不会在意。
转而目色带笑的朝上翘起,伴随着一阵豪迈的大笑声,充斥在众人的耳边,青梗被这么一弄,搞得神情不由的紧张的做出防备朝对方喊道;“莫要在笑儿,六爷问你话没听到么!想找揍么!”。
青梗这话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马仁虎一边挑眉,一边讥笑的树了个中指,继而向后一腿,从腰间抽出短匕,也摆好了架子的对方喊道;“龟儿子,有种来哦!”
青阳看着对方手拿短匕,而青梗却赤手空拳必要吃亏,便不由的讪笑打骂;“你这娃子想干啥?人家找六爷有事,你凑啥热闹,不知道一点规矩,皮痒了呗,我来给你松松~”
青梗闻言刚想反驳,便看着青阳高举起挂在腰上用来防范野兽的圆木棍,立马不服气的还嘴道:“二叔公您莫要吓我,吓我我也不吃你这套,今个儿谁要是认~~~~~~~~”怂字还未出,六郎便打断了对方,对着马仁虎冷声道;“借粮,要粮,抢粮食,在这兵荒马乱的季节,大伙儿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可是;你不该拿盛乐将军的生死来诓骗我,我六郎当兵不图名利,也就和大伙儿一样,不过就是在这乱世中求个生。”
六郎一顿,看着对方还未收起的架势,接着道;“这人活在这个世道,也没有什么选择!娃子小,心性纯着,看你也不像流言中那样,是个专门掘人祖坟的人,这人呀他活着就得吃饭,吃活人给吃的饭,也吃活人不给吃的饭,说吧!要多少~能买个平安?”
马仁虎一听,心里乐了,心道;“这人长得不精明,倒是个明白人,今个儿也算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遇到个能掐会算的主,本来这消息算是半真半假,就是想来口手套白狼一把,若这半真半假的消息套不着白狼,便准备见个血光,搓搓对方的胆量,怎么也能哄他一些钱粮”。
顿时缓慢的收其了招式,缓缓的朝着对方靠近了些,嘴里忍不住的碎骂;“娘的,刚才说的那个消息不假,却是是有兄弟看着!具体什么时候,方才未说,我也不怕你笑话儿,卢英凯那狗日的昨日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症,硬实带着一群官兵来搜我们马虎山,说我么窝藏什么重犯,您是盛家军的你也知道,马虎山在没沦为你们两方争夺的土地时,归属于的是祁国,可如今;不过的三个月前,便归属于炎国,炎国的卢英凯本来并非是属于炎国人,在三年前炎国与祁国卢国封国四方交战时,祁国与封国结盟后,先灭了军队实力比较弱的卢国,后又准备灭了炎国,但因为炎国风头不对,赶紧主动休战义和,隔了自己国土三座城池,烽烟、陆河、琉马城。这三座城池本来有一座琉马城是卢国与炎国和亲时,卢国寻求庇护主动给下家的郡主卢氏的嫁妆,原本想着等战争结束后,卢氏小郡主与炎国十四爷成婚,可这卢国被灭,炎国便立刻撕毁当时的和亲书,把城池给了祁国与封国,显然封国这边管控来说,琉马城的资源与地界不利于管制,所以;卢英凯便把这帐算在了祁国人的身上,三个月前,这卢英凯刚拿下马虎山的时候也没放在心上接管马虎山的事儿,就算昨日;突然带着大队人马所要上山抓敌国的罪犯,大伙儿一听罪犯是祁国的盛乐将军,都蒙了”
六郎闻言与青梗青阳不免漏出疑惑,看对方仿佛有些义愤填膺,愤愤不平的样子,到也知晓些许缘故,但都不知道准不准便也沉默了。
马仁虎这边说的兴起上,一时提不下来嘴巴,也懒得观察几人的互动便快速的怒骂道;“就他娘的没见过连死人东西都抢的大兵们,一个个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我艹他娘的狗日的东西,老子辛苦了那么多年,背了那么多骂名,这些土匪下三烂的玩意儿,真他娘的心黑,什么也没留给我们,狗日的东西,杀了我那么多兄弟和亲人,若不是我那几个兄弟拼命护着。若不是他娘的几个兄弟~~”
六郎看着原本表情丰富,此时面目阴沉不语的马仁虎,知晓那种前一秒还和你有说有笑的人,突然在你面前就这么死了那种感觉,说实话;从8岁跟着流浪的老乞丐被抓进军营当先锋兵,老乞丐带着他在一次次生死刹那的时候,那曾经深巷孩童游戏的打打闹闹是多么的天真可笑。
老乞丐死的时候,他11岁,从原本的先锋队进入到了后援区域,因为当时跟随的朗国军营不养闲人,那时候虽然在战场上断了腿受了伤,但也并非真正的像朗国人那样享受大兵的待遇,一般情况下,像他们这些从各国抓来的乞丐或罪犯,不论朗国与谁打,不论输赢,他们也没有得到过合理的补给与大兵的待遇。
说的好听一些,他们是戴罪立功,说的难听些,老乞丐到死的时候,都念念叨叨的想着自己证明清白。
那时候;拉乞丐被人畜生一样从战场上拖了回来,那人和他们一样,也是个乞丐,不过却与他们乞讨的城镇不同,老乞丐活着的时候最爱对他们说教,那个男孩比自己打9岁,自从他们认识以来,双眼便没有一刻不是带着防备的锐利,那种仿佛下一刻钟不论对手是谁都恨不得要死对方的感觉,让他至今难忘。
其实;在战场上侵入的时间越久,人性的善便会越来越淡然,在军营中身为一个普通的大兵,你只要记住三个保命口号,第一;服从命令,第二;服从命令,第三;还是服从命令。
战场上不需要太多人情世故中悲天悯人的想法,当然;有些时候,老乞丐与他们也会聊聊平安时候的大兵的待遇。聊着聊着便忍不住鬼哭狼嚎的骂天骂地骂各种畜生,就是不敢指名道姓的骂人。
老乞丐一边吐着血沫儿一边不甘的握紧他的手臂喊道;“我不想死,我还不清白呢!我不想就这么死了,我还不清白呢?我记不起来我叫什么了,我有名字了就会清白了对吗?我记不起来~~~~名字~~~清白~~~~~~~~~~~”
清白,人这一生为了这两个字需要付出太多,那一战,朗国胜了,可一直支持朗国与吾国战争的九王爷却败了,那是些贵人的事儿,原本像他这种小兵是不可能知晓的,只是九王爷爱妾的父亲,却是朗国的大胜将军孤狼煊。
孤狼煊第一次在人前饮酒,每个人虽然都感到惊讶,却又仿佛都一目了然,曾经亲密的部下,各自衡量着自己的前途,低着脑袋,闷着声大口大口的灌酒,仿佛一个个酒壶里装的都是水一样,不知道是谁,喝着喝着唱起了朗国的战歌,大家便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
许久许久,孤狼煊也跟着哼唱着,酒醉人未醉,人醉酒未歇,孤狼煊一边念叨着酸文秀才军师喝醉就时,最喜欢念叨的祝酒词,一边泪眼朦胧的望着身边之人道;“人呀!都是要死的,世道好与不好,大家都有自己的使命,老夫的使命算是尽了,对朗国,我尽忠了,对狼王,我尽了义,对百姓我尽了诚,可唯独对这些兄弟,对我的一双双一对对儿女和夫人父母,我却什么都没有尽,没尽孝,没尽责,没尽义,没尽心~~~没尽太多太多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所没有尽到的东西。人生总有悔,自古忠孝难两全,何须悔恨当初愿,不悔了,无憾了。”
那一夜过后,孤狼煊死了,没有死在敌人的阴谋阳谋之间,却死在了自己的人的勾心斗角之中。那一夜过后,一直说要小钟朗国到死的军师走了,背着一副孤狼煊常穿的盔甲,没有人去送行,因为;那一夜大家都醉的厉害,也醉的清醒。
那一夜过后,因为某些因素,尽心尽责想要洗干净某些罪名的先锋队散了,吾国为了庆祝朗国新王登基,送来个许多求和城邦与美女宝石,新狼王为表示两国修好,主动杯酒释兵权,撤了所有驻扎在边界的将领之能,并安排了一只自己的亲信部队。
那一夜过后,与朗国与吾国对战的同时,那座被保护在富丽堂皇的宫墙之内,一夜之间满地尸骨,血流成河,事后半月余空气中那浓郁的退散不去的血腥,都让人不由自主的反胃。
但;成王败寇历来都是兵家常事,更何况帝王之家本来就无情者多,有义者少。
青梗忍不住的与自己的二叔公青阳说道;“二叔公,您说六爷是不是又神游太虚了,今儿一早,我看他气色不太好,又把那把短匕拿出来擦拭了许久,虽说盛乐将军是从他身边走失的,可那时候的混战那么乱,又是埋伏,又是偷袭,又是驱赶的,的,保护盛乐将军撤离已是不易,更何况那时候六爷还带着伤自己留下来断后,能在死人堆里活着爬出来就算不错的了,都那么大年纪了,还舍不得退下来的人可真不多。”
面对于青梗的满眼不解,青阳倒是有些明白六爷心中的牵绊与习惯,都说鸟是最向往自由的东西了,可是被圈养久了的鸟便舍不得离开饲主了,自由这种东西,还真不是所有的鸟都渴望。
而六爷便是那样的鸟,习惯了别的鸟不习惯的生存方式,因为年代久远,自己也记不得怎样改变这种习惯,便主动留在了某些地方。
盛乐将军是盛骁燃将军的独子,从小在军营中长大,虽然杀伐果断,却终究只是个少年,心思太过简单,中计也是必然,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是刀枪相对下是一猛虎野兽,所向披靡,然而;在计谋与手段中却缺少了一股奸诈之气。
有勇无谋是兵家大忌,优柔寡断也是兵家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