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号车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那些挤不进来的都低声打探着发生了什么事。
火车慢慢减速,车窗外的灯光密集起来。
要进站了,还是个大站。
“你们确定不追究法律责任?”乘警追问道。
“报告政府,我们不追究。”戴耳包青年肯定的回答道。
“你呢?”乘警转头问我。
“我还有重要的事,不想找麻烦。”我淡淡的说道。
“那好,你们双方都同意,签个字,按个手印。”
乘警把手中的钢笔递给我,在兜里掏出盒印尼打开递给了三个青年。
火车靠站停稳,三个青年走到车门前,指着我说:“小子,你就是生在了和谐社会,要不弄死你。”
我没有说话。
“是啊,你们回去多拜拜吧!幸亏你们三个就是生在了和谐社会。”乘警冷冷的笑着说道。
火车启动,乘警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对面,关心的问道:”没事吧老七?”
老七是我的小名。
“李哥,这么巧,今天是你的班。“
李哥,名叫李福田是我是大嫂的娘家姐夫,资深的老乘务警察。
“今天要不是我值班,估计那三个混子,得废俩。”李福田顿了一顿,接着道:“你小子怎么下手是还是那么没轻没重的,陶大爷,陶大娘开了几家公司赚的钱,都不够你小子惹事擦屁股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无话可说,因为李哥说的都是事实。
小时候家里有钱,很多社会上的混混地皮都欺负我,不是今天让我买盒烟,就是明天找我要点钱……那时候我的胆子很小,害怕挨揍就经常撒谎找各种理由向家里要钱,父母忙着做生意,也没时间关心我管我,可能是为了弥补什么吧,只要我张嘴,父母从来没有拒绝过。
虽然我还有三个很疼我的姐姐,三个很爱护我的哥哥,可是我觉得这是件很丢脸的事,所以也没有和他们说过受欺负的事。
俗话说得好:有些事不能惯,越惯越混蛋。
开始的时候这些混混地皮一块两块的要,到后来十几块,二十几块的要。
我清楚的记得,那时候不带奶油的冰棍两分钱,带奶油的冰棍五分钱,一毛钱能买七块水果糖,或者大白兔奶糖五块,喔喔奶糖三块,过滤嘴烟一盒5毛,……十几块钱对于当时我来说,是很大很大一笔钱。
说到这我想说一句,人生际遇无常,且行且珍惜,不要等到后悔的时候再去悔恨。
有时候微乎其微的一件小事,有可能改变人一生轨迹……比如说我,小时候有很多的理想,当警察维护正义,保一方平安。当兵保家卫国,守土戍边。当个有志青年建设祖国的四个现代化……可是我怎也没想到会做一个坏人。
在这个世界不要去羡慕别人,因为你在别人的眼里也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平平淡淡才是真。
说多了,言归正传。
那时候我每天基本有一块钱的零花钱,十几块是半个月的零花钱。而且这一块钱里包含我每天的早饭。
时间一久,支不付出,我就开始到处借钱、赊账。直到还不起。
过年了,别人家都是开开心心的,只有我家是阴云密布——来了一堆要债的。
后来家里放出了话,不许别人借钱、赊账给我。
再后来,我就偷,偷家里的钱,刚开始父母赚的钱没数,他们也没发现。慢慢的胆子大了,我就几百几百的拿。结果不用说也知道——纸里包不住火。
直到我拿不出钱,买了把水果刀壮胆,挑断社会上的大地痞,胡继鹏的腿部大动脉……开始了混社会的日子。
“你这是打算去哪?陶大爷,陶大娘知道吗?”李福田的问询,打断了我的思绪。
“知道,我回老家。”我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只说了一半。
确实我的老家就在海边。
“那你怎么不买卧铺?"李福田奇怪的问道。
"菲儿喜欢热闹,她喜欢硬座。“我淡淡的笑着说道。
李福田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看了看座位上的四方红布包。
“李哥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的路还长着……”
"谢谢李哥。“
我截断了他的话,不想在听到,你的人生路长着……、经历一段感情……、好女孩很多……、人生多美好……等等劝慰人的话。
“唉!”李福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去我那躺着休息会吧,到终点还有二十个小时呢。”
“不了,李哥。”我笑着拒绝道:“不方便。
李哥又坐了一会,给我买了两盒烟离开了,临走时让我天亮去餐车找他吃饭。
李哥走了,坐在我对面的女孩和她的母亲走了回来。
女孩坐在座位上,搬起脚丫看了看,白袜子变成了黑底袜。
“谢谢你,小妹妹。”我微笑着致谢。
小女孩冲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部分人都精神了。有的低声交谈,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干脆拿出了提前预备好的酒、熟食、咸菜和萍水相逢的旅人,边喝边谈笑风生……
寂寥冷清的车厢热闹了起来。
女孩也让妈妈拿出了两个苹果,和一些吃的。
“叔叔,吃苹果。”女孩伸出手递给了我一个。
叔叔,有那么老吗?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
“吃吧,别客气,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相互有个帮衬,没什么不好意思你的。”女孩的母亲微笑着对我说。
“给你,叔叔。”
女孩不由分手的把苹果塞到我的手里,还温热着。
我没有解释,其实我只比她大五六岁,叫叔叔不太合适。
“你是出差,还是走亲戚。”女孩的母亲问道。
“算是走亲戚吧。”
“出门可得小心了,钱不露白。连我都看出来你上衣口袋装了不少钱,那小偷能看不出来?分开,换个地方吧。”女孩的母亲好心,善意的提醒着道。
“阿姨,谢谢你。“我致谢后,解释道:”这个拉锁咬住兜布了,不好拉开。“
“噗嗤……”女孩忍不不住笑出声道:“妈妈,叔叔管你叫阿姨。“
防止误会,我解释道:“我今年23岁,不叫阿姨叫什么。”
“呀!”女孩惊异道:“你才23岁吗?怎么看起来那么显老。”
是啊,不怪女孩会误会,我的头发白了一半,脸上沧桑的好像三十几岁的人。
"囡囡,多大的姑娘了,说话还这么没礼貌。"女孩的母亲故作生气的责怪道。
”没事,阿姨。不怪小妹妹误会。怪我,不但长得着急,还少白头。“
"嘿嘿……”
女孩不好意思的羞涩一笑。
列车不停的前行,窗外景物渐渐的清晰起来,东方隐现一抹鱼肚白。
“亲爱的旅客同志们大家早上好,又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列车播音员开始了日常播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睛,木然的望向窗外。
薄雾弥漫中,田野,田间,群山入目一片枯黄,让人有一种苍凉,悲怆的感觉——也许只是我一个人的心境。
女孩和女孩的母亲也醒了,两人拿着毛巾牙缸,相携去洗涮了。
我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耳根后,应该是个不大的口子,因为没有多少血渍。
“老七,给你。”李福田递给我几块酒精棉,说道:“简单清理下,别感染了。车上条件有限,等到了终点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我接过来接过了酒精棉,擦了擦最痛的地方,拿下来看了看,说道:“没事李哥,小口子。不用管它。”
”走,吃饭去。“
"不了,李哥,我不饿。“
“不饿也吃点,还有十几个小时呢。”
“现在真不饿,李哥。等我饿了去餐车找你。“
“行,那你饿了去找我。一会查票了,我先去忙。”李福田说完转身走了。
母女俩洗涮回来,拿出了一堆吃的放在桌子上。
“小伙子吃点,阿姨看你上车就没吃过东西,那哪儿行,人是铁饭是钢……”女孩的妈妈边说,边把吃的分成了两份。一份放到我这边。
女孩可能是怕我尴尬,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
盛情难却,我道了谢,打开了一袋面包,细嚼慢咽的吃了起来。
女该的母亲,又打开了一瓶水果罐头倒在了她们的搪瓷茶缸里,把玻璃瓶子递给我。
“小伙子,别嫌弃,这个罐头才开的。瓶子是干净的,去,打点热水。润润嗓子,也暖和暖和身子,这大冷的天。”
离开家,除了带了几千块钱,和菲儿的骨灰盒,我什么也没拿。
此时还真有些口渴,微笑着再次道谢,接过了罐头瓶。
我起身看了看菲儿,犹豫了一下。
“小伙子去吧,阿姨给你看着,丢不了。”女孩的母亲好像看出了我的担心。
我没有说话,笑了笑转身走了。
来到车厢连接处,我抽了颗烟,打了杯热水,走了回去。
十几个小时很快过去,我和对面的母女俩一同走下列车,在站台挥手告别。
一路上虽然我和这对母女交谈甚少,但是我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与关怀。这短暂的聚离让我终身难忘,多年后当我再次缘遇这对母女的时候,我给了她们一个始料未及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