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部分经过长途劳累的人都疲惫不堪,昏昏欲睡。K82所有车厢内都显得寂寥无声。
“咔嚓……咔嚓嚓……”疾驰列车转换道岔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肩靠着车厢,两眼茫然的望着漆黑的夜空。
窗外疾驰而过的城镇灯火忽隐忽现,就像我的心绪。
此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菲儿。菲儿生前总是喜欢笑着对我说:她心中有诗与远方,最大的愿望就是去看海。
现在,这是一个遥远得永远都不可满足的愿望。
去年十一月初六,当菲儿答应了我的求婚,去饭店和老板辞工后,久久没有回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凭借直感,我知道菲儿一定出了事。
我疯狂的寻遍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可是都没有发现她身影。后来报了警,警察告诉我说:早上三角地发生了一起车祸,死者是一名年轻的女性。
我不敢相信,菲儿是那么的善良、那么的年轻,怎么会……!
当医院冰冷的太平间,警察掀开白色床单的那一刻。我傻了,我看到脸色苍白的菲儿紧闭着双眼,静静的躺在那。
“你起来,菲儿。快起来,这好冷,你会感冒的。”我走上前去,握着她冰凉的手,含泪带笑的轻轻呼唤着。
“…………”
后来,警察说了些什么,又来了些什么人,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白发苍苍,不停啜泣的慈母怀里。
回到家后,在父母和哥哥姐姐早就为我布置好的红砖大瓦房,我和菲儿完成了只有我和她的婚礼。
往后的岁月,我无数次想过死,可是我没有死,并不是没有勇气去死,而是我想白发苍苍的严父慈母送我这个黑发人。
菲儿已经整整离开我一年了。
这一年中我不喜欢出门,不喜欢融入社会,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变的沉默寡言,精神颓废,一个人抱着菲儿的骨灰盒躲在阴暗的角落发呆、哭泣、发呆、哭泣……周而复始。
直到昨天妈妈哭着对我说:“儿啊!人走后要入土为安,你不想,也不愿意菲儿魂儿不得安宁吧。”
虽然我知道人死后没有灵魂一说,但还是选择安葬菲儿,妈妈说的对:人走后入土为安。
菲儿生前最大愿望就是去看海,那我就让她天天看海……
火车停车靠站,车厢门洞开,一股冷风让我回过神来。
“真他妈冷,这破逼天,草……”一个头戴耳包、身穿着仿制军大衣、脚穿大头皮鞋的青年骂骂咧咧的走进了车厢。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高一矮两个穿着大棉袄,歪带狗皮帽子,抱膀揣袖的青年。
“瞅啥瞅,没见过啊!”戴耳包的青年,歪嘴瞪眼的看着我对面的女孩大声怒斥道。
那女孩大概十七八的年纪,眼睛大大的,双腮泛红,梳着两条麻花辫,穿着一件厚厚的米黄色手织毛衣,应该还是个学生。
此时,她略显得有些慌张,脑袋微微的颤动,无处安放的眼神,直勾勾的盯望车厢地板。
旁边一个披着浅蓝色羽绒服的妇女,轻轻的把女孩搂在怀里。低声安慰道:”囡囡不怕,妈妈在。“
女孩点了点头,把脑袋深深的埋进了她的怀里。
三个青年走了,一晃三摇的奔往下一节车厢。
“囡囡,出来吧!他们走了。”妈妈轻轻的拍了拍女孩的背,温柔的说道。
女孩偷偷探出头看了看,发现三个青年真的不在了。
她坐起身,拍了拍胸口长吁了一口。
我看到女孩的目光在看我,我对她笑了笑。虽然我不想笑,但我还是笑了,因为如果菲儿在的话,她也会给女孩一个安慰的笑容。
列车再次启动,我趴在了餐桌上,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我太累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吧。
我感觉胸口有东西在动,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只见,两根手指正极为灵巧的勾动我上衣兜的拉锁。
“小偷。”我的第一反应告诉我,遇到了火车扒手。
这时我听到聊天声:”哎,你说那谁家的小谁,咋找了那么好看的一娘们。“
“人家老谁家条件好呗。”
………………
听着三个没话找话的人瞎聊,看着那两根灵巧但无功的手指我毫不在意。虽然兜里装着3000块钱,但我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扒走——因为那个拉锁绞住兜布了。
突然,我感觉到脚上有东西在动。
没有挪动身体,没有移动脑袋,撩起眼皮看了看。
只见,一只穿着白袜子的脚丫,在我的脚上有意无意的点动着。
是女孩,她刚才脱雪地鞋的时候,我看见她穿的就是一双白袜子。
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我怕再装睡下去,火车扒手发现了女孩的举动,会对她不利。
“草,不特么老实的睡觉,起来干个JB。”扒手迅速抽回手指,骂骂咧咧道。
没有理他,眼睛望向漆黑的夜空,在车窗灯光的反射下,我看到坐在我身边的就是刚才上车的三个青年中,戴耳包的那个青年。另外两个一个站在他身边,胳膊肘拄着坐位靠背,歪斜的站着,眼睛四下踅摸着。还有一个同样的姿势在我对面,盯着我看。
女孩的目光也在望着窗外。
我对她报以微笑,女孩也笑了笑。
“操你妈,笑你妈啊!”矮个歪戴狗屁帽子的青年,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破口大骂道。
女孩惊恐地再次猛钻进了妈妈的怀里。
妈妈搂紧了女儿。
“你骂谁呢?”我淡淡冷声问道。
“咋?不服?老子就骂你了,小兔崽子。”矮个青年怒视着我,叫骂道。
粗野的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旅客,他们迷迷糊糊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左顾右盼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哥们,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别这样。”我笑了笑好心的劝导。
“那样了?我特么那样了?操你妈的别没事找事,哈!”矮个青年急头白脸的连说代骂道。
这时,车厢内的人们大多起身朝我这处看了过来。
“哥们,我这个人就恨一件事,就是张口闭口骂老人的,尤其是带妈的。”我嘴角肌肉微微牵动的道。
“你恨,老子就不能骂了?你特么算老几。”矮个青年口沫四溅的挑衅道:“操你妈,操你妈。老子就骂了,你咬我啊!”他把手伸进了怀里。
我没有说话,在兜里超出一盒龙泉烟,抽出一根掉在嘴上,擦燃火柴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
“还装上尼玛毙了,叼根烟就是社会人,老子就怕你了。草!”矮个青年不停挑衅骂道,好像我做什么都碍着他的眼了。
吐出憋了许久的烟雾(厌恶),长吁了一口气。
“嗨嗨!你们看这小子真能装逼!哈哈……“坐在我旁边的戴耳包青年讥讽了一句,肆无忌惮的大笑了起来。
"噗”我的右拳猝不及防的狠狠的砸在了他的鼻子上。
“哎呀,卧槽。”戴耳包的青年捂着鼻子,痛呼着弯下了腰。
“老大,你没事吧!”高个歪戴狗皮帽子的青年,慌忙双手扶住戴耳包青年的肩膀,附身问道。
“哎呀,我草,哎呀,我草……给我打蒙圈了。”戴耳包青年不停地搓动着脸,连说代骂道。
女孩的母亲,急忙拉起鞋都没来得及穿的女孩起身,小心翼翼的离开了坐位。
车厢过道另一侧座位上的夜,夜迅速离开。
她们和他们都躲得远远的,目光中多少有些我这个陌生人的怜惜。但这种怜惜却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出门在外谁也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草,出血了。”戴耳包青年看了看手,猛然起身冲着两个同伴叫嚣道:“给我干他,干死他……。”
“嗤“我的皮夹克腋下被矮个青年手上的刀片划了一道口子。
我没有躲,左胳膊顺势夹住矮个青年的右臂,右手扫掉他头上的帽子,抓住头发用力的往桌子上死磕。
“嘭”高个歪戴皮帽子的青年,一棒子打在了我的耳根后。
我感觉头有点晕,松开了矮个青年,顺手摸了下耳根后,热热的,黏黏的……
舔了舔手上的血,我笑了,笑的我自己都感觉道不正常。
“来,打我,打我……。“我笑着笑着哭了,挥舞着拳头死命的冲向拿着棒子的高个青年。
我看不到车厢里人们的反应,当我能感觉到他们觉得我疯了。
可是我不是疯了,是我早就想死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惧的。
一拳一拳,一 肘一肘的击打在我的后背,我感觉不到疼,左胳膊用力将拿棒子的青年顶在车厢壁,右手不停的,狠狠的,击打他小腹及往下点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想发泄着什么,可是我就想发泄,那种拳拳到肉的感觉让我很爽。
“住手。”车厢连接处,传来一声大喝。
紧接着传来一阵大头皮鞋,急促踩踏车厢地板的声响,由远而近……
突然,我感觉后背一松,胳膊一紧。旋即被人硬生生的架开了。
站在原地,右手抹了抹嘴角,我冷静了下来。
“警察叔叔,这小子疯了。没找没惹他,动手就打,是个神经病吧。”戴耳包青年捂着鼻子,忿忿不平的和两个乘警解释着。
"是这么回事吗?”其中一个乘警疑问道:“你们几个,我不是第一此抓了,你们是干什么的我清楚地很。”
“警察叔叔,这次我们真的什么也没干,就是坐那聊天了。这小子就突然袭击我,不信你问问……”戴耳包的青年一边辩解着,一边眼睛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人。
“对。”戴耳包青年指着远处遥望的母女俩说道:“就那娘俩,不信你问他们。”
女孩惊凛的往后缩了缩,母亲也躲开了指着她们的戴耳包青年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