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泰统共就带了一百多两银子过来,再加上找楮墨进了不少小苑,零零散散也花了不少,剩下的钱根本别说参加拍卖楮墨的子夜了,他们怕是连进场都进不了。
无奈之下福泰只能回去取钱,临走之时,金济恒突然叫住了他,莫名其妙的叮嘱他换身新衣服来。
福泰“公子,好端端的我为何要换衣服?”
金济恒错过福泰那疑惑目光,面上有些心虚“............以防万一!”
福泰当下就觉心中那丝不详变得更强烈了些,强烈的让他脊背发凉。
水欢楼上下灯火通明,人影重重,南巷子的冷艳公子要卖子夜,所有的人都兴奋的来到了水欢楼。
虽说楮墨脾气古怪,性情也凶残了些,但是架不住长得妖治美艳,自从挂牌子之后,他的追随者便源源不断的踏进水欢楼的大门,但碍于他的挑剔,未有一人获得过他的芳心,如今好不容易点头拍卖子夜,所有人都兴奋的不行。
得不到心,得到人也是好的!
就连别苑中的小绾也揣着鼓囊囊的银子来到了水欢楼。
没办法,谁让楮墨名声在外,让人充满了期待。
福泰一走,金济恒就来到了水欢楼,水欢楼有外院内宅,他们是在内宅拍卖楮墨的子夜所以外宅还是正常营生。
金济恒天生就是那种没钱也能拽的人,所以,尽管他兜里一文钱也没有,脚下的步伐依旧嚣张霸气。
水欢楼很大,院中多有假山水池,亭台小榭,而且现在月份很好,院中一片生机,植木葱郁成林,花香萦绕沁心,
也不知楼里的东家是谁,竟将这院子布置的如此清雅合意。
金济恒在外宅赏玩了一圈,累了边坐在观景亭中休息。
亭下流水潺潺,芙蕖清香幽幽而来,让人不禁心神放松,犹如身在仙境。
金济恒惬意的抱着胳膊,懒洋洋的躺在亭子中,由衷的道一句舒服。
难怪这么多人都愿意来这南巷子,若是兜里的钱够,他也愿意来。
清风拂面而来,流云掩住月色,空中渐暗,金济恒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若是不离近细看,根本就瞧不出这观景亭中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林木之中传来簌簌异响,随后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王 谦没来?”
“没有。”
那阴冷的声音顿了顿接着问道“他在府中?”
“不在,天擦黑就偷摸去了外城,在城外刻意转了几圈,最后去见了王家庶子连石。”
黑暗中那阴冷的声音冷冷一哼,声音中带了丝丝戾气。
“戏台子搭好了,他倒是不来了,真是扫兴。”
“主子,那......那咱们这场戏还唱吗?”
那阴冷的声音没有再响起,林木深处隐隐传来一丝摄骨的暴戾之气,以及那因愤怒而变得沉重的呼吸。
金济恒早就认出了那个阴冷的声音,但是现在气氛不好,还不是打招呼的时候。
还是自己安分一些,别节外生枝的好!
毕竟他来水欢楼的目的是为了要买回那枚虎眼石扳指。
除此之外,别的事情,他一样也不想沾。
只可惜,事愿人违——
流云散去,皓月当空,清辉骤然倾泻,使得整个水欢楼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尤其是观景亭,亭中的一木一瓦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透亮。
金济恒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空中的明月,心中复杂至极。
这真是天要亡我!
果然,林木深处的呼吸声骤然一顿,稀疏的树荫中随即弥漫出一丝摄骨的阴冷。
完了!他被人发现了!
弓弦紧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与此同时一道寒光从斑斓的树影中透了出来,当那寒光即将瞄准金济恒时,他突然微微侧身,对林深处道:
“我怕疼,能出来谈谈吗?”
那寒光微微一顿,随后便陷入了深深的沉寂中。
金济恒知道,那人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他谈,为了能活下去,他只能自报家门。
“我是金济恒,是金国送来晟朝的质子,没钱没势没地位。”
说完他又觉得有些不妥,这么说的话,自己不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一个废物有什么好谈的!
果然黑暗中又隐隐传出箭弦紧绷的声音来。
金济恒连忙又添了一句“但是我家里有十几斤的免罪金牌。”
黑暗中传出了一声轻笑,那人似乎是被金济恒说的话给逗笑的。
脚步声慢慢传来,昏暗斑斓的树影下走出一人来。
红衣翩跹,妖治冷艳,果然是楮墨不错。
他微微抬眸,月光落在他那银狐面具上,散发出一丝带有攻击性的邪魅。
楮墨凝眸看向金济恒,那凌厉的审视让金济恒有些不舒服。
正当金济恒心中打鼓,想着求生的应对策略时,楮墨突然勾唇一笑,妖治之中透出一抹难得的欢喜。
“还真是你呀,旻泽!”
金济恒猛然坐起身来,他怔怔的看着眼前那妖治尤物,呆愣了半晌。
“你是..............”
楮墨唇畔的笑意猛然一滞,眸中快速闪过一丝不耐,空中也逐渐变得阴冷起来。
他抬脚向金济恒走去,他走的很慢,像是一头正在逼近猎物的野兽,金济恒不由得向后缩了缩,不大敢看他那双充满冷厉的眼睛。
这个人戾气太重,越看越不像好人。
楮墨慢慢逼近他,身上阴冷的寒意越发浓郁了。
“旻泽,你好大的忘性!”
金济恒似乎被他的寒意冻着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你既然知道我的小字,就应该跟我很熟,都是熟人,也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向来记性不大好..............”
楮墨慢慢的拿下了那张狐狸面具,问道“现在可想起来了?”
金济恒抬眸看去,眸中闪过一丝惊艳。
妖治入骨,冷艳张扬,眉间更是透出一丝睥睨的戾气,美的惊心,但也充满了危险。
金济恒看的有些呆了,只见那狐狸微微一眯,透出丝丝凉意。
“想起来了?”
声音冷戾,透出一丝不耐。
金济恒知道,若是自己还说不记得,他怕是要扭断自己的脖子。
可问题是,他真的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我”
紧张之时,金济恒猛然觑见他耳垂上有个不起眼的耳洞。
金济恒眸中一亮,好似想起了什么,他伸手去扯楮墨的衣裳,只听嗞啦一声,楮墨的腰带被扯断了。
红色外衫松松垮垮的敞开,金济恒趁机去扯他的中衣,楮墨没个防备,中衣骤然大敞,一直敞到胸口。
他胸口的正中间有个红豆大的胎记。
金济恒面色一喜,笑道“百里,你还知道回来!”
眼前这个红裳尤物是他的儿时唯一的玩伴。
楮墨的小字是百里,曾是厦国送来晟朝的质子。
他跟金济恒的遭遇差不多,他的母亲是江湖人,一生潇洒自在,受不得半点拘束,在生下楮墨后就把厦国的国君给休了,自此是快意江湖,音讯全无。
厦国国君被抛弃后,萎靡不振好几年,他因爱生恨对幼年的楮墨甚是冷淡,后来还主动把楮墨送来晟国当质子。
厦国和金国是毗邻,所以晟国的所有质子之中,金济恒与楮墨玩的是最好,食则同席,寝则同床,好的跟嫡亲的兄弟似的。
只不过不到半年,楮墨的娘亲就派人来找他,楮墨的娘亲在江湖上好像有些势力,当她知道楮墨成了质子之后,先是派人烧了厦国的皇宫,后来又在半夜把楮墨给接走了,临走时还放了把火,伪造了夜里走水的假象。
大家都以为厦国的质子葬身火海,就金济恒一人清楚,楮墨没死,是被他娘亲给带走了。
只是这一走,楮墨跟他娘亲一样音讯全无,几年未见,自然一时想不起来。
楮墨见金济恒还记得他后,欢喜的勾起了唇角,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腰带被扯断,歪歪斜斜的倚在凉亭上,阴阳怪气的说道;
“呦!金大公子还记得我,真是我的荣幸!”
楮墨歪着凉亭上,三分懒散,七分妖魅,再加上衣衫微敞,整个人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金济恒笑话他道“这水欢楼的东家还真是好手段,把你调教的有模有样的!”
楮墨倒是不怕他笑话,他懒洋洋的歪在那,把玩着散落在肩上的黑发,拉长了声音道“若是你有兴趣,我也可以调教调教你,你底子这么好,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这水欢楼的新头牌。”
金济恒笑着摇头道“别了!现在爷的手里阔的很,不打算来挣钱。”
“百里,一别多年,你是音讯全无,如今回来了也不去见我,是不是太不够兄弟了些!”
楮墨懒散道“我今儿刚回皇都就跟你打了照面,还救了你,怎么不够兄弟了?”
“刚回来?”
金济恒问道“可我听说你在水月楼挂牌两年了!”
楮墨懒洋洋的嗯了一声,说道“只不过是水月楼揽客的噱头而已,要不然怎么进账揽客呢?”
原来是挂了个空牌吸引客人的!
“所以,你是顶替了这水欢楼中真正的楮墨?”
楮墨摇头道“不!我就是本尊,这噱头就是我的主意,另外忘了跟你说,我,就是这水月楼的东家!”
金济恒“.......那你是不是很有钱?”
楮墨把头轻轻一点,懒洋洋道“若是你以千金的一晚的价格卖身,我也能包个几十年的受用。”
听得金济恒不由得反思起来,这晟朝除了宫里的人外,他统共就有两个熟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有钱,衬得他也太穷了。
算了,就是不用他们对比,自己也是个穷人。
楮墨抬眸看了金济恒一眼,他坐在凉亭一角,清冷的月光笼着他半幅身子,在月光下,他脸色苍白,身形更显消瘦,眼眶深深的凹了下去,虽是显得他目光深邃,但也透出了一丝虚弱。
尤其是那双持扇的手,苍白的毫无血色,皮包骨的手指骨节凸出,在风中微微发颤,似乎承受不了这扇子的重量似的。
人瘦了,旧日的嚣张跋扈也没了,周身死气沉沉,毫无波澜可寻。
楮墨目光变得有些幽深,他道“失宠了?”
金济恒微微一愣,疑惑的看向他,楮墨又道“太后不疼你了?”
“哦,隔三差五便有赏赐。”
有赏赐就说明恩宠未消,既然有恩宠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幅模样。
“那就是底下的人刻薄欺辱了?”
金济恒眉间骤然一紧,奇怪道“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人吗?”
以前不像,现在很像!
若是金济恒在南巷子挂牌揽客,一定是头牌怜人。
楮墨多年未见金济恒,从未想过金济恒如今会变得如此孱弱,若不是因这一变化,他不可能在他自报家门时才认出他来。
“我刚才听你们提到了王 谦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回事?”
楮墨倒是没想着瞒他,实话实说道“当年我娘亲动凡心时,把自小带大的玉韘送与了厦国国君,最近江湖内斗的很严重,我娘的那个门派粮草储备快要耗尽,她想打开蓄宝地宫,从里面取出一些金银来维持生计,但是一去地宫才发现,地宫的钥匙竟然就是那枚送出去的玉韘。”
“她派人去厦国寻找时,才发现厦国国君已经把那玉韘放在贡品箱子里进贡给了晟朝,但是经过调查发现,那玉韘并未在国库里,而是被当今的盐运使王 谦给雁过拔毛留了下来,只是那王 谦是官中人,依着江湖规矩,我们不能随意对官吏出手,更何况那地宫之事关系甚大,实不宜声张,我娘亲只好派我悄悄的来找玉韘。”
金济恒明白过来,说道“王 谦向来好色,所以你才放出话,要在今晚卖子夜,引他过来,然后从他手中骗取玉韘。”
楮墨点了点头,发愁的揉了揉眉心“只是可惜我搭好了台子,他却没来,这戏唱的当真无趣。”
他这一伸手揉眉露出了明晃晃的扳指,金济恒仔细的看了,他手上戴的就是虎眼石扳指,而且就是他当年当卖的那枚。
当年的那枚虎眼石扳指上有道细小的划痕,是他不小心划上去的,那划痕很微弱,不知情的人根本就瞧不出来。
金济恒眼珠微微一转,说道“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
“你们方才不是说王 谦去外城了吗?现在府中正好无人,你带着人去他府中搜一搜不就行了!”
楮墨道“你当我没这么想过吗!那王 谦常年克扣各地的贡品,为了不被人发现,早就把东西转移了。他还为了彰显自己高风亮节,王府常年失修,又破又旧,看着跟个快塌的危房似的,耗子见了都得绕道走,没有准确的消息,我们去了只能打草惊蛇!”
说的也是,王 谦那可是个精明的人,但凡是值钱的东西,他是不会往自己府里藏得。
金济恒沉吟半晌,喃喃自语道“兴许还真在那.............”
楮墨听到了他说的话,问道“怎么,你知道他藏金银的地方?”
金济恒眉间微紧道“我只知道有一处地方很有可能是他藏金银的地方,但是.........我没亲自去过,不敢确定。”
他道“你不知道,这王 谦虽是好色,但因妻子善妒,从未纳过妾室,我无意中听说他在内城之中养着一个暗门子,隔三差五便去私会一次。这件事情虽然在皇都中是秘密,但是他的夫人可是顺天府尹木大人的嫡女,木大人掌管的就是内城巡防的差事,若王 谦真养了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只要他知道了,那他的女儿一定也知道。”
“但是依着王 谦夫人的性子,一旦知道此事,必会大闹的,我原本是等着看他的笑话的,谁想竟然到现在王夫人也没闹起来。”
金济恒道“后来,我又发现每次外面送来了贡品之后,王 谦必然要暗中出府,而且回回都是去找那个所谓的暗门子,我让福泰跟着去看,福泰说那王 谦进了内城的一个不起眼的私宅,那私宅之中有高手看守,而且不管王 谦去不去,那间私宅里的都有守卫,福泰暗中监视了许久,说从未见过私宅里出现过女人。”
“当时我就起了疑心,怕是王 谦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人,那私宅里恐怕就是他藏贡品的地方。”
楮墨眉间一挑,狐狸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只听金济恒接着说道“我也曾想过跟福泰去偷一点来花花,但是那宅子里的守卫都是高手,福泰敌不过,我也只好打消了念头。”
金济恒道“若是你想去查,最好今晚就去,因为王 谦是个胆小怕死的人,回回去外城都会从那私宅调走一些高手带着,今儿他又去了外城,那私宅防守必然松懈,是你去调查的最佳时机。”
若是错过了今日,还真是不知王 谦何时才会再出内城。
“真是天助我也!”
楮墨欢喜时,眸中又有一丝犹豫,他突然凝眸看向金济恒,狐狸眼中快速闪过一丝算计。
金济恒被他盯得起了鸡皮疙瘩,只觉心中隐有不详。
果然,楮墨冲他妖治一笑,难得温和了声音。
“旻泽呀!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呀?”
楮墨越是温柔,金济恒越是害怕,他打了个冷颤,紧紧地靠着亭柱。
“百里,你到底想做什么?”
奇怪,这对白怎么有些莫名的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