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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人如玉(下)

原来这灰袍道士是当今江湖第一棋手桃叶先生,虽然成名多时,却无人知晓他的姓名,因为他长年在桃叶渡口渡人,人称桃叶先生,多年来不曾有人在他手里过了五步,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撒愣少年,一路从嘉兴跟踪桃叶先生到金中都,请求与他对弈一局,赌一件物事。

但桃叶先生有要事在身,无论锦衣少年如何死缠烂磨,自是不理。 这日,锦衣少年早早的走在桃叶先生一行的前面,在焦土村的一株松树下摆了一副前朝残局,跃上大树静静的侯着。

桃叶先生爱棋如命,只往棋谱上瞥了一眼,便道:“小友一路追赶究竟所为何事?”

锦衣少年从树上轻轻跃下,对桃叶先生耳语几句,道:“见过师伯,恕小侄不便行礼,师伯寻放数月的林夫人,我师父已经安顿在这焦土村的土地庙里,有妥帖的人照料生活,师伯尽可放心。今日,他的亲人就接她会家乡去。”

桃叶先生道:“你师父煞费苦心,直接说,你们要什么?”

锦衣少年道:“我师父想要师伯手中的郡主令牌.......师父说师伯定能给,只是我学棋多年,希望向师伯赐教一二。”

桃叶先生朗声道:“好,老朽与你对弈一局。” 说着将一个油布包放在棋盘之旁。

不料这撒愣少年身负绝世棋艺,能从桃叶先生手下赢了一子。

这锦衣少年拿过油布包,没有一句客套话,已跃出数十丈之外,身法快如鬼魅。

见锦衣少年夺路而走,隐在树林中的妇女厉声道:“严老三,就这样让他逃了,到了京都我们兄妹四人怎么办?我们还能看什么热闹?”其他二人附和道:“就是,就是。”随口三人不是高声呵骂桃叶先生,就是要打死那锦衣小子。

桃叶先生回头道:“不许追,不许吵。”骂声戛然而止,松林中枝叶轻轻晃动几下,便悄无声息。

高西影虽然十六岁了,身量却似一个孩童,一副弱不胜衣的娇弱模样。观棋劳累一天,此时脸色更是煞白。 当世能看懂这局棋的人,只怕不超过四人,这病弱少年更是先他一步看到败局之象,桃叶先生早就起了惜才之心,不禁细细打量这少年来。

只见这少年眉心一颗红痣,楚楚可怜中却又透着有一种刚健,显得气质与众不同。他肌肤娇嫩,鹅蛋形的脸蛋掩饰不住娇美,若生为女子定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高西影嘴角上微微冒出的胡须,表明他是一个男子。

桃叶先生见他双目晶晶,但面颊带潮红,似有病容,便说:“孩子,你过来,我帮你把把脉。”高西影脉象虚浮中透露一股刚健,混乱之中似乎又井然有序,呈现一副诡异之态。

桃叶先生虽然满腹疑虑,仍将大拇指抵住高西影后背的至阳穴,缓缓将内力输入高西影体内。高西影觉得肺腑内如朝阳临照,十分温暖。等稍微恢复了些精神,想要起身参拜致谢,那道士觉察他的心意,道:“不知何故,小友心脉受损,而且体内郁结一团热毒,进来是否时常晕厥,或是觉得气血不足?”

高西影道:“先生说的没错,可还有医治之法?”

桃叶先生换了一只手把脉,迟疑一会道:“......多半是心病所致,我看小友尚年幼,有什么愁绪难遣以至于如此呢?现在尚无大碍,随着年岁渐长,你随时有性命之忧啊。”

高西影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接话。

桃叶先生道:“贫道无力医治你,今日传你几句心法,平时勤加练习,以俟假年。”

高西影天资聪慧,桃叶先生一语未己,高西影已解下句,这一会的时间,桃叶先生对这少年竟十分爱惜了。桃叶先生问:“你家中都有何人?可愿随我去?我有一老友或许能医得了你的病。”

此时,高西影伏地跪拜道:“小人父母具存,兄弟无故,未婚妻是村东包家女子,本来年底要迎娶她过门,不料小人得了咳血症,此后病痛缠绵不休。小人原想耽误他人终身,不如死了干净,今日却得遇先生,求先生能为我解惑。”

桃叶先生问他有何疑惑,到了不得不寻死的地步。这少年却支支吾吾,左右言他,一时间脸色胀的通红,更添娇艳。

桃叶先生心道:“这少年定是有难言之隐,听闻第一名医回春子近年来长居京都。既然师妹已经救下林夫人,我心事已了。倒是那仆散曼武功高强,不知我师妹可是他的对手,我何不去京都助师妹一臂之力,也好顺便替这位小友寻访名医。”

便道:“回春子长年在京城,我带你去寻他,不知你父母是否同意你离家几日?”

桃叶先生拜见了高西影的父母,他的父母似有不胜之忧,愁绪满怀。听闻桃叶先生要带高西影去见回春子,虽乡野之人不闻回春子的名头,但正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家人似乎从万重阴云中见到一丝阳光。

高西影父亲慌忙沽酒置菜,要盛情款待桃叶先生。 桃叶先生正要推辞,这时从房梁上跳下三人,把高西影的父亲唬了一跳。桃叶先生指着为首的一人道:“这是我的大哥孙不仁。”只见那人白净面皮,下巴有一抹山羊胡,身量瘦长,一身月牙白长衫,斯斯文文,特别像一个账房先生。孙不仁举手为礼,坐在首座。

后面的黑胖子跳了出来道:“我叫魏不义。”声若巨雷,震的高西影的父亲耳朵嗡嗡作响。高西影觑他了一眼,只见这人燕颔虎须,豹头环眼,五短身材,穿了一件黑布直裰,袒胸露乳,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吓得高西影一颤,随机进了内室。

魏不义走到高老爷子的面前,深深作了一挹,道:“老丈您好,好酒好肉的都摆上来吧。”高老爷子受惊不小,道:“官人请坐,小老二马上布菜。”

最后面的妇人早就紧挨着孙不仁坐下,提起茶壶,自斟自饮,见魏不义坐定,便道:“快上菜,否则毒死你全家。”只见这妇人面容清秀,身形窈窕,挽着流云髻,穿着一件红色对襟长裙,像是大家族的小姐。只是脸上的三道伤痕,和腰间插的一把大刀,使其周身笼罩着一身江湖气。

桃叶先生道:“这时我的二哥和四妹,老丈莫怕,他们都是好人。”又道:“我排行老三,人称严不忠。烦请老丈布置点粗茶淡饭就好,万万不可破费。”

高老爷子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只听魏不义道:“没听见我三弟说粗茶淡饭就好吗?若有一丝肉,就杀你全家。”高老爷子冷汗直流,一直的作揖道:“就来就来。”

原来这江左四不肖是南宋四大门派的弃徒,不为武林所容。四人自伤自怜,蹉跎江湖。一日,四人在长江的桃叶古渡口相遇,言语投机,遂结为异性兄妹。这四人中,年龄最长者是淮南派弃徒孙鑫自号孙不仁,二弟是少林俗家弟子魏怀先自号魏不义,三弟严平自号严不忠,对出身讳莫如深,故江湖人士从不知他的来历,最小的四妹是原本嘉兴祝家儿媳万自如,自称万不孝,因善于使毒,人称万毒夫人。

江左四不肖言行怪异,行事悖逆理法,对外又自称专行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事,被江湖人士轻贱。但细细想来,江左四不肖除了在武林大会上的说一些惊人之语,在一些江湖恩怨里胡搅蛮缠,偶尔揭发一些江湖名流的私事,却没有什么恶行。

严不忠生性淡泊,在桃叶渡靠渡船为生,极少行走江湖,常常与来往行人对弈,口口相传,渐渐博得一个江左第一棋手的称号,几年前与周重坤在栖霞山相遇,对弈七天七夜,不眠不休,终于在第八天日出时,周重坤甘拜下风,从此桃叶先生名满天下,但江湖人士实不知桃叶先生其实就是江左四不肖的严不忠。

焦土村距京城尚有二十百余里,四人用过饭食,桃叶先生便拎着高西影的衣领翻墙而过,其余三人鱼贯而出,不一会便隐没在漠漠山林之中。

“老丈放心,我们定当好生照看你家公子。”良久,从树林中传来一句话,余音袅袅,在山林间冉冉不绝。

高家一家走出门外,望着远方的山林,良久不肯离去。

桃叶先生早年曾娶妻生子,后来离家学武,直到父母过世,才弃家当了道士。这些年来,江湖险恶,无论如何始终道心不移。这一路上,只闻得阵阵幽香从高西影身上传来,扰的他焦虑不安,额头冒出隐隐汗珠。

寅时时分,桃叶先生到了京郊的黑松林中。桃叶先生虽然在江左四不肖中排名第三,但是武功修为却远远高出其他三人许多,虽负重行走,仍然走在其他三人的前头。

此时,东方天空始露出一抹渔肚白,黑松林中还是黑黝黝的。 桃叶先生在一株松树盘腿而坐,把熟睡的高西影护在怀里,闭目宁息,逐渐气息平稳,静静的等待其他三人。

晨曦微露,黑松林中刚能辨别人影。这时听到铎铎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听到有人在说:“郡主说沈谷家族力挺宋洪皓南归。”

另外一人道:“这些江湖人士,不辨大金南宋,女真人学了南人的武功,还帮着南人说话,一心与朝廷作对,真是……”只听的沥沥水声,像是有人在小解。

桃叶先生抱着高西影躲在一丛灌木里,凝神聆听。 过了一会,听到吧嗒吧嗒的咀嚼的声音,同时听到含含糊糊的声音道:“这次行动郡主请了一然大师相助,必万无一失……”像是嘴里含着食物,不等他说完,另一个人清咳了一声道:“赶紧吃饭,一会还要赶路。”

可能兹事甚大,就算在旷野之中,也怕给人听了去。

桃叶先生心道 :“大宋与金国这些年民间交流繁荣,百姓思和,南北武林一脉相传,南宗北祖师承一门,但两国之间的血仇难消,官方交流暗流汹涌,宋使宋洪皓被扣留在金数年。这些年他悬壶济世,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金人感念他的恩德,支持他南归,而宋人感念他的气节,也欲迎他回归故土。想来金朝郡主要借此生事,此事非同小可,我定要去打探一下。”

这时,高西影被笑声惊醒,睁开眼睛看着桃叶先生的下巴怔怔发呆。等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高西影辨别出他们躲在灌木丛中,正要开口询问。桃叶先生一把捂住高西影的嘴巴,示意他不要出声。

只听的脚步声从身边走过,由近及远,渐渐隐没在黑松林中。桃叶先生和高西影从灌木丛中长身而起,拂去身上的枯叶。

只听桃叶先生道:“我大哥四妹一会就到,我有要事需要处理一下,待会把你托付给我四妹。”

似乎桃叶先生已经默认高西影是一个女子,桃叶先生看了高西影一眼道:“我大哥四妹他们言行不同于常人,但生性纯朴,都是好人,你不必害怕。”高西影默默点了点头道:“小人觉得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并不害怕。”

这时,只听一个女子厉声道:“我毒的你七窍流血,看你怕不怕?” 高西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向桃叶先生靠了靠。

桃叶先生微微一笑道:“四妹,不要吓他,我有要事需要离开一下。今日申时时分,我们在京西高战酒楼会合。”随后,又说了许多嘱咐小心之类的话,诸如礼貌待人,不要与他人起纠纷之类。

四人垂头听着,默默不语。

高西影暗道:“桃叶先生这几个兄妹天真烂漫,任性妄为,桃叶先生真像他们的父兄一样。”

这时天色大亮,晨光在树枝间脉脉荡漾,明明灭灭,亦真亦幻。桃叶先生迈步如飞,前去追先前四人,不一会便消失在松林深处。

高西影与孙不仁见桃叶先生不见人影,才提步前行,一行人走走停停,午时时分才到金中都北京。

金国防北宋汴京而建中都北京,而且金国此时正逢盛世,天下诸美皆集于斯,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绮飘香,繁华似锦。而且建筑昌明,房舍雄伟绮丽,与别处十分不同。

孙不仁兄妹自小生活在嘉兴,很少离开江南,此时见到金中都繁华景象,自然十分兴奋。 三兄妹玩性大发,一个店铺一个店铺的看过去,买了一堆的物事,都是诸如拨浪鼓一类小孩玩意。

高西影却少年稳重,紧紧的跟着孙不仁一行,还为他们的莽撞行为,不停的向行人道歉。

他们一路向西,果然在京西莲花里高耸着一家高战酒楼。孙不仁一行刚到门口,店小二热情的引路,径直上了二楼。

高西影抬头看了一眼,只见二楼早就坐满了客人,看装束应该都是一些江湖汉子。金国武林与南宋武林一脉相传,相互之间颇有渊源,几句话谈下来,发现系出同门的也不在少数,因此众人谈兴甚高。唯有临窗的一位清瘦的青衣男子,一人自斟自饮沉默不语。见有人上来,匆匆看了一样,稍微打量一下高西影,便又望向窗外。

四人在青衣男子的身边坐定,便招呼店小二把店里的招牌菜统统上来。店小二不敢怠慢,先泡了壶茶,端上一碟南瓜子、和四碟点心。不一会端上四样菜,分别是松茸炖鸡,萝卜煨牛尾,熏酱牛肉,清炒时蔬。

这高战酒楼的厨子是重金从杭州聘来,在京都掌勺多年,饭菜融合了南北口味,十分的合孙不仁兄妹的胃口,于是这三兄妹大嚼起来。

高西影早就饥肠辘辘,但众目睽睽之下,顾及吃相,小口慢食。

这时听一个魁梧的山东大汉道:“河洛水兄弟,听说您智比诸葛,料事如神,沈谷大侠.......这沈谷轻尘的祖上曾帅兵攻我大宋,残害我汉人百姓,但沈谷轻尘力挺宋洪皓先生回大宋却是义举,因此我尊奉他一句大侠。”

说着向众人抱了一拳,接着道:“宋先生归宋非同小可,要说凶险万分也不为过,能否成功,您能卜上一卦吗?”

河洛水是天下第一神算,但让他成名于武林的是祖传的黄河九剑,加上他易术精湛,在江湖上博得一个天下第一神算的名头。只见一个方脸长须的儒生拱手道:“张云兄弟过誉了,张兄弟一把铁锤威震齐鲁大地,行侠仗义,为武林钦佩,在下神交已久,今日终于得见,深感荣幸。在下动身前曾卜了一卦……”

河洛水这几句说的虽是客套之辞,但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张云甚是感动。此时众人均宁耳聆听,顿时鸦雀无声。

河洛水清了清嗓子道:“此次行动是大凶。前方有不测之险,宋先生和众英雄不免有性命之忧。但剥极复阳,若有一个女子来救,定能化险为夷。” 河洛水一番话下来,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突然,张云大喊一声道:“女子?不知这女子是何方神圣?她是智谋超群,还是武功卓绝?”

河洛水拈须道:“这女子自乌有之乡来,到无有无处去,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说不定与众英雄都有莫大的缘分呢,哈哈哈哈。”

这时有一个肌肉虬劲,满脸胡须的男子大声道:“河洛水神神叨叨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我温迪罕虽身为金国人,但救宋先生南归,万死不辞。”

众人都是一些血性男女,且有绝技榜身,凶险何会放在心上,遂决意一路护送宋先生归宋,一时间顿时觥筹交错,士气复盛。

一盏茶的时间,江左三不肖酒足饭饱,一个个的打着饱嗝,慢悠悠的剔着牙。这时,孙不仁大喝一声喊道:“我江左四不肖可没说来救那个宋洪皓,我可不知那宋老儿有没有什么气节,他南不南归,跟我有何干系?”

说着向房顶上抱了一拳,道:“各位英雄.....”

孙不仁觉得不妥,停顿了一下道:“各位金国的狗官,千万认清楚这些人的模样,要杀就杀光这些人,不要留活口。”

魏不义、万毒夫人听了大哥的慷慨陈词,兴奋至极,拍手叫好。众人纷纷怒目而视,不知谁吐了一口浓痰在孙不仁的面前。

万毒夫人刚要提起剑来要跟这些人动手,已经有四五个好手团团围住江左三不肖,剑拔弩张,随时一场大战。

这时,坐在窗前的青衣男子站起来道:“各位英雄请暂且住手,先听在下一言是否有理?”只见他约莫五十岁年纪,面白无须,面容清瘦,棱角分明,十分的英俊。

河洛水也道:“大家切莫动怒,且听王大侠说几句话。”这清瘦男子是江南第一快剑王子卿,少年时成名于江湖,仗义疏财,江湖上无人不识,众豪杰本不欲与江左四不肖动手,失了身份,见有王大侠来劝,顿时收起了剑,纷纷望向王子卿。

王子卿向高西影的脸上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道:“救宋先生南归是大事,料想必定十分凶险,益诸事小心,不好节外生枝。”群豪点头称是,此时住手是顾全大局,不算失了脸面。

又对江左三不肖道:“江左四……”王子卿顿了一顿道:“江左四兄妹,专行不仁不义之事,天下赫赫威名,谁人不知,自然是不能去救宋洪皓先生。”

江左三不肖听闻王子卿赞自己天下赫赫威名,十分的高兴,很快已经引王子卿为平生知己,自然唯王子卿的话是从。

申时已过,江左三不肖仍不见桃叶先生现身,均有点不耐烦起来,一个个坐立不安满腹心事。

突然魏不义道:“有家迎亲,高头大马骑一骑多好。”

万毒夫人道:“有家娶亲,花轿子坐一坐多好。”

孙不仁严肃道:“我们马上要去看一看郡主府。”

魏万兄妹二人立刻拍手叫好。

此时魏不义看了看高西影道:“这小子不会武功,是个累赘。”

孙不仁拿了一把剑,问道:“你还想不想自杀了?”

高西影满脸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万毒夫人道:“三哥让我好好看护他,还不能让他自杀,不若先交给那王子卿看护一会。” 万毒夫人想到这个妙计,不禁为自己鼓掌叫好,而孙不义已经抓住高西影的肩头掷向了王子卿。

王子卿揽腰接住高西影,横抱在怀,还没等出言询问,三人已经越窗而去。王子卿摇头苦笑,将高西影轻轻放在地上,刚要作揖致歉,突然一把银钱从窗外撒了进来,想必是江左四不肖付给店家的饭钱。

却说桃叶先生一路尾随的那四人正是沙漠四狼,在卯时时分沙漠四狼进了郡主府。恰巧郡主府上办喜事,桃叶先生伪装成宾客,备了一副字画,混了进去。

郡主府内张灯结彩,宾客川流不息,桃叶先生处处留心,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那沙漠四狼进了郡主府后,如石沉大海,毫无踪影。

桃叶先生在大厅喝了两巡酒,已经是申时时分,这些男客不是朝廷要员,就是皇亲国戚,所谈内容不是谁家起了新宅,就是哪个酒庄上开了老酒,皆是寻常谈资。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声音从房顶上传来,像是有人从房顶上越过。桃叶先生悄悄离席,跃上房顶,俯在屋脊上静静观看。整个郡主府灯火辉煌,只有东边花园一片漆黑,但隐在高树之后微微透出一些灯光,白天不易察觉东花园还有这样一个隐蔽的所在,但晚上反而容易暴露。

桃叶先生隐身在阴影处,快速向灯光处跃去。 天色已经全部暗下来了,东花园里寂寂无声,草木间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阵风动,落叶将石子地扫的沙沙作响。

桃叶先生从心里叹口气,想到黑松林中碧叶潇潇,春花冉冉,心道:“焦土村临着一个大湖,不知草木是不是常年氤氲着雾气。”

摇了摇头,像从这中梦魇中清醒过来。只见灯光是从高树背后的一排矮房子中透出来的,有一间房子里人影晃动,像有人在密谈。

桃叶先生轻轻跃到在格扇窗下,静静观察里面的动静。透过白色纱窗,隐隐约约看见里面坐了五个人。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想必就是郡主府的主人完颜燕燕。坐在完颜郡主右边客位的是一个僧人,左边则坐了四位,想来是日见看到的沙漠四狼。

只听完颜郡主道:“遥想当年我们太祖皇帝何等英雄,三千女真好儿男破南人三万精兵,女真族男女皆可上阵杀敌,以一当十。南人钦徽二帝对我大金俯首称臣,当时是何等的威武。”

完颜郡主顿了顿又道:“女真人如今不学习骑马射箭,倒学习南人写诗填赋,可怜我儿……唉!”

那僧人道:“郡主不要过度伤怀,人生不过是一场缘起缘灭缘终尽,似那春花........但怀钦公子死于非命,应当为他报仇。”

完颜燕燕正色道:“沈谷老贼忘记自己是女真人,多年来纠集南北武林人士,这次竟然威胁朝廷给宋洪皓通关文谍,允他南归。这次定将沈谷老贼一网打尽,不知大师有何妙计?”

当年完颜燕燕的夫君站在城楼上下令坑杀3000汉人百姓,沈谷轻尘虽是女真人,但两国交战为何罪及百姓,看到哀鸿遍野,便一箭射死了完颜燕燕的夫君,用马群驱散士兵,救了当地的百姓。但是因为沈谷轻尘曾助皇帝登基,完颜燕燕虽贵为皇妹,皇帝却“包庇”沈谷轻尘,让他多年来逍遥法外。杀夫之仇如同一座山压在完颜燕燕的心头,仇恨、愤怒吞噬了她的灵魂,使她一刻也不得自由。

那僧人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怎能滥杀无辜。我这里有一些药粉,溶在酒里无色无味,饮用以后强身健体,耳聪目明。郡主可拿去一用。”

完颜燕燕让沙漠四狼收起药粉,疑惑的问道:“这些人饮过这些酒,身强体壮,岂不是更难对付?”

那僧人道:“今日武林人士闻风而来,齐聚京城,都是以一当千的高手,若大动干戈,就是与南北武林为敌,敢问郡主有多少人马可歼灭他们?”

完颜燕燕听闻不禁精神一衰,道:“我大金朝廷何惧区区几个江湖鼠辈,如今用人之际,我皇兄不愿大动干戈,看来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宋洪皓南归了。我儿之仇,更不知何日能报了?”

沉默良久。

那僧人道:“天要亡他们,我们只能顺从天意。此时,青云山庄遍地杜鹃花,若饮过此酒,再吸入杜鹃花粉,一个时辰内快活至极,但周身无力,不能动弹。而令郎怀钦公子的大仇,从长计议,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需要两件物事,郡主可能会有。”

四狼听闻喜形于色,完颜燕燕更是心中有了计划,道:“我的府兵虽然精锐,但不是沈谷轻尘的对手,若他们功力减半,不待他们不可动弹,就可致其于死地。大师需要哪两件物事?请大师言明?我立刻着人去办理。”

那僧人道:“一件九香木,一件冰蚕豆。”

完颜燕燕道:“九香木天下唯有一件,就在我府中,虽然珍贵,但赠给大师又有何妨?只是这冰蚕豆究竟是何物?本宫真是闻所未闻。”

那僧人道:“冰蚕豆是南宋武林中的一件宝物,沙漠四狼可能有所耳闻。”

这时,沙漠四狼中为首的一人道:“回郡主,这冰蚕豆是修炼至阳至刚内功时,为防治走火入魔所用的一件宝物。相传百年前,陈抟老祖从北荒取得,其弟子代代相传。后来流落到我大金,据说被沈谷老贼所得。”

完颜燕燕道:“国仇家恨,今日都不能留下沈谷老贼的性命。近日这老贼多次胁迫朝廷,我皇兄万万不能忍,我这就派人布下天罗地网正好一举歼灭,到时冰蚕豆唾手可.....。”

那僧人耳朵一动,听到门口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内力不俗,道:“郡主慈母之怀,又大仁大义。但你们的计划已经泄露了。”

话未说完,那僧人已经将禅杖向窗口执去。并道:你一路跟踪沙漠四狼,为的就是偷听今晚的谈话吧。”

桃叶先生倾身避过禅杖,欲夺路而逃,沙漠四狼已经在四周包抄。

庭院狭小,桃叶先生与沙漠四狼近身搏斗十余招,稍稍占了上风,但长时间与他们缠斗必输无疑,趁他们四人无暇回招之际,轻身跃上房顶,想借机逃遁。

沙漠四狼紧接着也跃上屋顶,又将桃叶先生团团围住,看来脱身不易,桃叶先生边打边向西跑,沙漠四狼紧追不舍,一个时辰后五人走到了一处断崖旁,那僧人一直在旁观战,并未出手。

这时,桃叶先生露出疲态,但四狼也身上带伤,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不了谁。一直躲在暗处的僧人,突然出手,向桃叶先生胸口拍去。

桃叶先生躲避不及,胸口重重的受了一掌,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急速后退,直坠悬崖。

四狼看桃叶先生坠下悬崖,欲寻路下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但那僧人看看了黑黝黝的断崖,说道:“大事要紧,不要在小事上纠缠。”

这悬崖百十来丈,本来摔下必死无疑,但是在悬崖峭壁上伸处一株榆树,卸了不少劲力,

悬崖下是京郊村庄,但不知为何谷中人迹罕至,这里的土地无人耕种,加上植被丰茂,多年来枯枝败叶积了厚厚一层,土地十分松软,桃叶先生仅仅受了些皮外伤,但是胸口重重的一掌实在疼的厉害。

桃叶先生躺了良久,方能动弹,便艰难的坐起来,吐了几口瘀血,想从怀中找出一点伤药服下,却不料都在与他人打斗是遗落,只剩一件高西影所用的手帕,那日高西影遗落在松林里,他捡起来顺手放入怀中。

桃叶先生看了看手帕,复又放入怀中。撕了一些衣衫,包扎好伤口,便盘腿运功疗伤, 等到半夜,桃叶先生身上终于恢复了点力气,这时月亮将山谷照的如同白昼。

这山谷三面环山,只有西边一个出口。 桃叶先生径自向西行了十余里,仍不见出谷的路。这时听到溪水淙淙,前面有条山溪。他正感口渴,寻着声音,走到一条小溪旁边。

溪水清澈见底,两边生满芦苇,桃叶先生鞠一捧溪水一饮而尽,疲倦半消,正要又一次伸手入溪,突然听到溪边的高草中有簌簌声响。

桃叶先生大吃一惊,借着月光,看到一个青衣男子,衣衫半退,露出精瘦的脊背,他正忘情的吻着怀里的人。

桃叶先生本不欲窥人隐私,想扭头便走,但这时从青衣男子怀里伸出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桃叶先生怔怔的看着,这手和衣袖似僧相识。青衣男子粗鲁的转过身来,只见那女子娇弱无力的模样附在青衣男子精瘦的胸口,正好面对桃叶先生。一张秀脸掩在青衣男子的胸口,看不清面目,只见她身材娇小,衣不蔽体,如瀑布般的长发披在后背,洁白的皮肤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正值妙龄。而那青衣男子面容瘦削,显然上了年纪,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少女身上游移。

桃叶先生想到高西影身上的阵阵幽香,不禁轻叹一声,轻轻的站起来,沿着小溪缓缓的向下游慢慢走去。

又行了十里,忽然遇到一片桃花林夹岸而生,满眼绯红,美不胜收。桃叶先生在桃林看了看,不见一个人影,也不见草房茅屋之属。又行了几个时辰,桃树渐渐稀疏,从东南而来的一条山泉与小溪在此处回合,溪水大盛。

此时,天色已亮,地势骤低,地处小溪下游,两股溪水长年冲击,在不远处形成了一个小潭。潭水清澈见底,有几条游鱼,类若游空。

桃叶先生腹内饥火难抑,一时打不到山鸡和野兽,而潭内小鱼颇多, 便捡了一些桃木枝,生了一堆大火,又捉了几十条小鱼,去内脏并清洗干净。

潭里生满鲜荷,桃叶先生摘了一只荷叶包裹住小鱼,此时大火余烬未熄,桃叶先生将荷叶裹满黄泥,便扔入火中。

半个时辰后,桃叶先生取出荷叶包,用剑柄敲开黄泥,顿时香气四溢,小鱼微微焦黄,泛着油脂,令人食指大动。 但桃叶先生神色落寞,食之无味,默默吃完这些小鱼,便在小潭四周查探。

只见小潭西北的桃树下新立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清丽的大字:媚儿泉。

桃叶先生默默注视一会石碑,轻轻叹了口气,便沿着小溪向前走去。 在桃林尽处,有一座小山。山有小口,仿佛有光,通向外界。

桃叶先生从口入。开始极狭,刚好另一个人通过。行了数十步,豁然开朗。

从洞口出来,却是一片恶猛林子,虎啸狼吼,看来十分不太平,此时桃叶先生身上有伤,也得硬着头皮从林中穿过,否则到了晚上,更是凶险。

走了二十里,土地渐渐平坦,见麟麟几间瓦屋半隐半现在远处疏林中,不时几声传来几声鸡鸣狗叫之声。 桃叶先生行了几步,突然内伤发作,吐了几口瘀血,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昏了过去。

等桃叶先生悠悠醒转,只觉睡在一张温暖的床,身上似乎盖着轻软的棉被,很是温暖。他睁开眼睛,首先入眼的是蓝花布帐,他觉得旁边点着油灯,隐隐有一个人影坐在旁边。想侧头看看身在何处,却发现不能动弹分毫。欲开口说话询问现在何时,却发现不能发生任何声音,只能瞪着眼睛盯着帐顶。

一盏茶的时间,只听的房门吱呀一声大开,有人轻手蹑脚的进来,突然听到旁边一个男声道:“夫人怎么还没去休息?”

又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道:“皓哥,你已经守了他一天了,进屋去休息一会吧,我来替你看一会。”

又听那男声道:“夫人有孕在身,不能过度操劳,这人受了极重的内伤,病情凶险,我需要时时替他把脉,刚才替他使了龙吟针,想必一会就能醒来。”

那妇人又道:“我煮了小米山参粥,温在瓦罐里, 等他醒转,让他吃上一碗。”

那男人道:“甚好,但需到明日,龙吟针虽能打通他的血脉,但却让他十二个时辰无法动弹,不能说话。”

那妇人道:“沈谷兄弟适才信鸽传来书信,说他明日辰时到冷山,请您去青云山庄一聚,江湖众英雄都想一睹您的风采。”

桃叶先生听闻,不禁大喜。心道:“原来救我的就是宋先生,明日就可以见到沈谷大侠,那么我要想办法尽快将完颜燕燕的阴谋告诉他们。”

宋洪皓沉吟不语,良久才说:“此事非同小可,金国朝廷的势力必定有所行动,快给沈谷兄弟回信,嘱咐他小心完颜、陀满等族人动向。并说我归心似箭,请沈谷兄弟一人前来冷山小聚,我径直回宋国。”说完,两人提着油灯去了书房。

桃叶先生听闻宋先生一语中的,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心下稍安,加上重伤未愈,身体极其虚弱,不一会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觉黑甜,等再次醒来,欲动动手指,发现还是一切如旧。此时蓝布帐门被打开,阳光从窗户处洒了进来,一室明亮,只是不知是天时几何?

桃叶先生用眼睛的余光看见,床头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米粥,正丝丝冒着热气。 这时,突然进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身穿左衽深蓝色长袍,头发均已剃除,唯有脑后所留下的一搓长发梳成发辫,任其垂下,显然是个女真族少年。

他一眼就看到桃叶先生睁着眼睛,在打量自己。惊呼道:“先生您醒啦,想必饿了,宋先生说今天能喂您一点粥。”虽是个女真族少年,却满口江南嘉兴土语,应该是跟随身边宋先生日久,耳濡目染,自然习得。

这少年手脚麻利,不一会就在桃叶先生的背后垫了一个靠枕,脖子上围了一个小童用的围涎,便坐在床前的小凳上,用一个白瓷小勺一口一口的向桃叶先生喂粥。

桃叶先生四肢无力,喉结不能运动,故下咽极慢。但这小童颇有耐心,流在嘴角的米汤就用一块棉布轻轻拭去,有时还长大着嘴,似乎在替桃叶先生使力。 桃叶先生不禁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

突然,庭院里传来了交谈之声,想必是沈谷大侠来访,这宋先生应该是一早就在庭院里等候了。

一番问候之后,就听沈谷大侠说:“昨日接到先生的书信,我就安排了多人对青云山庄的饮食等进行仔细查验,不能给人可乘之机。”

听了这句话,桃叶先生甚慰,面露喜色,这小童也感受到桃叶先生心情甚好。便道:“这人是我师父的好友,沈谷轻尘,原来是我们女真族的第一勇士,是我们的大将军,后来学习汉人的功夫,别人都称他为沈谷大侠。”

又听宋夫人道:“沈谷兄弟一路辛苦了。”

这小童一边喂粥一边解说道:“沈谷大侠和沈谷夫人,对我们向来很关照,这衣服就是沈谷夫人送的。”说着这小童当下饭碗,走到桃叶先生跟前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言毕, 复又端起饭碗道:“米呀,面呀,还有野山参,都是她送来的。沈谷夫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冷淡,但是心肠极好,听说,她是渤海国人。”

桃叶先生实在无心听小童絮叨,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庭院外的两人,一心想着多喝几口粥,恢复力气。

这小童也注意到这位先生恨恨的盯着自己,想来是自己话多,扰的他心烦,故而不再言语。

这时,听到沈谷大侠道:“宋先生这次若能顺利南归,虽是幸事,但也不知我们何年何月才能相见。”

沈谷大侠的话里尽是惆怅之意,宋先生听了不禁伤感。又想到自己滞留金国十多年,开始居住在冷山时,女真人不知纪年,问起年岁,便道我见这草原三枯三荣了,这些年不仅教授了他们种地耕田,酿醋晒酱,还传授了他们孝、悌、忠、信、礼、义、廉、耻,如今蛮野之地也尽沐华风,江南与北国又有何不同?沈谷兄弟知我近年来思乡情切,便迫切送我南归,但金国朝廷暗流汹涌,此次行动不知会惹起多大的祸患。

宋先生道:“我沉浮半世,身如浮萍,幸得苍天天眷顾,在北国能得你这样一个挚友。”

宋先生说完,两人不禁双眼含泪。

宋夫人看到两人太过伤感,急忙转移话题,便道:“沈谷兄弟一路赶来,想必是饿了,我早早备下了几个小菜,在锅里温着,魏大人早年从嘉兴带来的女儿红埋在了李子树下十年了,昨夜里就刨出来了,说要与沈谷兄弟喝上几杯。”

沈谷轻尘道:“哥哥这里的好酒,我是惦记多时了,这次定要喝个痛快。”

宋夫人置酒布菜,不一会四道兼具南北风味的菜肴就上了桌,一盘豆干末子拌马兰头,一盘盐水蚕豆,一盘酱牛肉,一大钵野山鸡炖蘑菇还丝丝冒着热气。宋夫人精于料理,这些年来在冷山闲来无事,就致力于研究厨艺,几道小菜整治的别具风味。金国民风粗放,并无男女之防,酒宴男女皆可入席,宋夫人挨着自己夫君坐下,替他们添酒布菜。

宋洪皓与沈谷轻尘先对饮几杯,二十年的女儿红醇香浓厚,似玉液琼浆,沁人肺腑,沈谷轻尘轻轻一叹道:“也只有大宋有这么好的酒。”

宋洪皓知道沈谷轻尘别有所指,并不言明,道:“尝尝你嫂子炖的野山鸡,只有冷山里有这么好的鸡肉。这种鸡偏偏在秋天里出生,没吃几天饱饭就到了冬天了,隆冬天气,遍地冰雪,哪有吃的?林子下埋在人参就是口粮,漫长的冬天靠啄食人参挨过,到了春天已经瘦的没几量肉。天气刚一暖,鸡肉就松弛下来,此时正好杀了下酒,早几天鸡肉酸涩,晚几天,鸡吃了杂食,人参味就没有了。”

沈谷轻尘夹了一块鸡肉放入口中,闭着眼睛咀嚼了几下,道:“我们女真人早先最善于料理这道菜,此时整个京师也只有先生的冷山能吃到了,只怕当初的女真好男儿早就在大宋的酒里醉生梦死了。”

宋洪皓与沈谷轻尘所说皆是酒食,但均有暗指。沈谷轻尘的祖上跟随完颜阿骨打南杀北战,为国建立许多功勋,灭辽驱宋,女真男儿的心中是何等的豪情?金国自付继承大唐衣钵,是华夏正统,视宋人为南宋蛮人,多少年来,女真勇士也梦想像大唐一样一统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上次南征接连失利,重重的挫了金国的锐气,金国从天朝上国的茫茫大梦中醒来。

沈谷轻尘喝了一杯酒,道:“先生,如今金国朝廷党政不断,自上而下不思励精图治,却效仿徽钦二帝饮酒作诗。将士们不思建功立业,整日沉湎于花花世界温柔乡里,西夏、高丽、蒙古部落虎视眈眈,我金国国运将如何?”

宋洪皓沉默半晌,道:“我宋国承继大周基业,太祖皇帝文治武功,是何等豪气男儿,审时度势,其志不过收复幽云十六州。多少年来,大宋安于一隅,扬文抑武,不求四方来朝,但求能安居乐业。唉!扬文抑武,祸之端也.......”

宋洪皓谈到大宋时云淡风轻,一脸坦然,但殷殷爱国之情如山如海,沈谷轻尘听闻心有不忍,举杯向宋洪皓敬酒,但神色坦坦荡荡,志向不动如山。

宋洪皓接着道:“大金立国五十载,立国之初兵威之胜,可比汉唐,将帅之雄才大略,可比韩信、李广,大金国运气象万千,虽圣人在世犹不可测。然而,五十年来,诚如兄弟所说,自上而下沉湎于享乐,若不遇名主励精图治,金国已经失去了一统天下的机运。”

沈谷轻尘道:“我女真人在混同江畔狩猎打渔,不识五音,不辨五色,灭辽驱宋如同摧枯拉朽。如今女真人华屋广厦,衣冠楚楚,学识谈吐不逊于宋人,为何国力衰退呢?误我国的是大宋的酒、绸缎、诗词歌赋?还是大宋的书和孔子?”

宋洪皓道:“金国自称继承李唐正统,唐朝所有的奇珍宝货、绫罗绸缎可是金国能比?”

沈谷轻尘道:“自是不能。”

宋洪皓道:“唐朝首创科举制,培养儒生不计其数,更有韩愈柳宗元这样的大家,郁郁乎文哉,焜耀照霄汉,可是大金能比的?”

沈谷轻尘道:“自是不能。”

宋洪皓道:“可能昨日大唐之兴,今日大宋之衰,都是千古之谜。旷野之上,自由自在,但是杀戮、饥饿、恐惧......像幽灵一样如影随形,是何等的寂寞?宫殿之中,歌温酒暖,不免生出一段缠绵缱绻的情愫来,什么英雄好汉都要载在温柔乡里了......我辈将如何?我辈将如何啊?”

良久,沈谷轻尘道:“今日听先生一席话,豁然开朗。先生归宋后,天地茫茫,我去哪里再寻这样的良师益友。”

宋洪皓却道:“我们虽然越来越老,但我们的孩子出生后,南北往来一番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我可以遣我们的孩儿来冷山看看这里的山水,沈谷兄弟可以托付你们的孩儿给我们送野山参。”

宋夫人道:“都能想象到这俩孩儿在一起玩耍的情形,我有个好注意,想必大家听了都同意。要是咱们的孩子都是男儿,那么让他们结为兄弟,倘若都是女儿,就结为姊妹。”

沈谷轻尘抢过话头道:“若是一男一女嘛,那就结为夫妻。”

沈谷大侠与宋先生伸手相握,哈哈大笑。

这小童似乎也心情激动,伸手抓住桃叶的手,作势哈哈大笑,却不敢真的笑出声音。

宋夫人摘下一枚墨色玉扣交给宋洪皓道:“这是我们给亲家的文定之礼。”

沈谷轻尘接过宋洪皓递过来的墨玉扣道:“兄弟我出门仓促,未准备礼物,我的祖上得到一枚冰蚕豆,作为给亲家的文定之礼,我家先保存着。”

说完沈谷大侠转头对宋洪皓道:“哥哥博学多才,今日给兄弟的孩子取个名字吧!”

宋洪皓沉吟一会,念道:“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是楚地诗人屈原的诗作,如今楚汉归为一体,再不分你我。金国与宋国本为一体,如今争端不息,是当政者的一己私欲,非天下子民之福,希望兄弟的孩子也能像凤鸟一样为天下努力,日夜不息。就叫沈谷凤如何?男女皆可。”

宋夫人听了非常高兴道:“这名字真好,也给咱们的孩子也取个名字吧。”

宋洪皓道:“这个由兄弟来取吧。”

沈谷大侠沉吟良久道:“我读书不多,听儒生讲过:无忧者其惟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沈谷轻尘看了看宋洪皓,又道:“哥哥的孩子就叫宋无忧如何?也是男女皆可。”

两人心中为之大畅,又喝了不少酒。沈谷轻尘道:“昨日松峰山王真人送来窖藏多年的女儿红,说是仰慕哥哥气节,但不敢叨扰,献赠薄酒一坛。”

说着沈谷轻尘吩咐佣人取酒,接着又道:“本想请哥哥到青云山庄与众英雄一聚,奈何哥哥归心似箭。兄弟今日特意带来给哥哥践行,我也顺便跟着沾沾光。”

桃叶先生听到此处,心里大急,心道:“松峰山王真人受人蒙骗,这酒必定有毒。”顿时一口米汤喷出,惊的直瞪着眼睛。

宋洪皓此时也微醺,心中豪情万丈,站起来吩咐小童快取酒来,要痛饮几杯。

宋夫人难得见宋洪皓这么高兴,心下大悦,急忙添酒布菜。

桃叶先生心里有大事要事要说,奈何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一个小童还总是张着嘴喂他米汤,不禁急火功心,一时间吐了几口鲜血。

女真小童见这病人上一刻还在喝一口米汤,下一刻就吐出许多鲜血,不禁大惊。忙请师父师母过来查看。 宋洪皓今晨替桃叶先生把脉时,见他病情好转,没想到中午却突然恶化,忙进屋瞧瞧情况。

沈谷轻尘跟随宋洪皓进屋,看到躺在窗上的桃叶先生,觉得好生面熟,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便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宋洪皓道:“他身受重伤,我昨晚替他施了龙吟针,十二个时辰内不能说话。”

桃叶先生一直用力盯着沈谷轻尘,似有千万语。 沈谷轻尘被他盯的全身不自在,又走上前来说:“这位侠士是否有话对兄弟说?” 桃叶先生眨眨眼睛,眼睛望向窗外的酒杯。

沈谷轻尘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以为他想喝酒。 便道:“我大哥说您身受重伤,等您伤愈,咱们喝个一醉方休。”

说完,为了免得病人分心,便走了出去。 桃叶先生见沈谷轻尘走远了,又一阵急火攻心,昏死过去。

宋洪皓替他把过脉,道:“怎么他的瘀血又回流,看来还需要再施一次龙吟針。” 施针完毕,宋洪皓交代小童等他醒来时再喂病人一点山参小米粥,并进书房写了一副药方交给小童,嘱咐他明日此时病人恢复行动时,按照药方给他煎药。

安排好桃叶先生,宋洪皓与沈谷轻尘又饮了一阵酒。此时,宋夫人进来说已经备好车马行李,可以出发了。

宋洪皓知道朝廷和江湖都在盯着他,若归宋的事情大肆声张,必定再起风云。便与夫人商议今晚与沈谷兄弟相会后,即刻启程,就连跟随多年的小童都没告诉。但宋夫人是个妥当之人,小童及其家人一年吃食用度和日后营生早就安排妥帖。

宋洪皓道:“兄弟,酒也喝过了,我和你嫂子归心似箭,即刻启程归宋。”

沈谷轻尘知道宋洪皓早一刻踏入宋土,就早一刻安全,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但也不能挽留。便道:“好的,哥哥,我护送你们到太平渡口。”

太平渡口在宋金交界的淮河上,过了太平渡,宋洪皓夫妇就真的安全了。

宋洪皓交代女真小童几句话,等里屋昏睡的侠客好了,给他喂点小米粥,之后小童就可以回到父母那里。说了几句,宋洪皓几欲潸然泪下。女真小童却天真烂漫,不知宋先生此次离家,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桃叶先生再次醒来,只见红日满窗,想来已是卯时,此时仍然口不能言,四肢无力,知道着急也无用,索性闭目养神,静静的等待女真小童来喂他米汤。

巳时时分, 女真小童捧着一大束山花回来,见到他再次醒来,欢呼雀跃,立刻端来野山参小米粥,一勺一勺的喂桃叶先生。

桃叶先生喝完一小碗粥,已经是午时时分,觉得身上有点力气,清了清嗓子,似乎能说话了,便对小童道:“这里是哪里?”

日常宋先生沉默寡言,宋夫人安静贤淑,都不是善谈之人,小童常常对着山涧、小花、小草絮絮叨叨半天,如今有人跟自己说话,顿时激动的不能自抑,忙道:“这里是搭塔猎户家,搭塔去了京都,我们一个月前搬到这里来的,原来我们家里可好了,院里有眼温泉,养了一窟鱼.........”

桃叶先生心道:“原来宋先生早有防备,小童在这里是安全的。”

小童见桃叶先生没有应答,想必是对他们原来的家不感兴趣,又道:“塔塔家里什么都没有,而且十分偏僻......”

桃叶先生怕小童又溜回原来的家,便用尽平生力气道:“今年不许回去。”说话闭目养神,不再看那小童。

小童觉得跟桃叶先生聊的正好,谈兴正浓,不知为何却闭目养生,不再理自己,顿时觉得十分的委屈,便道:“我家先生交代过了的。”说完就躺在宋先生的摇椅里,晒着太阳,只管呼呼大睡。

终于挨到未时时分,桃叶先生发现内力运转无滞,慢慢的能够坐起来。但龙吟针非比寻常,恐怕重蹈覆辙,反而误了大事,不敢强运内力,也只是缓缓走到庭外,坐在门口闭目养神。

这时,马厩里有马嘶鸣,声音洪亮,是匹良驹。桃叶先生听到马鸣十分高兴,寻着声音,向马厩移动。虽然事情紧急,他也知只能稳住心神,一步一步的向马厩走去。越走身上就越有力气,到马厩门口,已经行动自如。

桃叶先生解开缰绳,一跃跨上马背,这套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跨上马后,桃叶先生对小童道:“见到陌生人不要说话。”

说完,一骑绝尘,向京城驰去。

那女真小童正做着美梦,忽被马蹄声惊醒,尚留着口水,揉着眼睛,呆呆的看着适才的病人绝尘而去。

桃叶先生向东行了十里,渐渐草木丰盛,幽林簇簇,古木蔽日。“此地烟笼雾锁,是设计埋伏的好地方。”桃叶先生暗道,并扣了三枚峨眉钢钉在右手心里,不住的催马快行。 不一会驰到一个山坳处,突然“嗖嗖”三支羽箭破空而来,一支射偏,钉在了路旁的树上,“嗡嗡”声良久不绝,另外两支则钉在了马前。

马受惊人立,不住的嘶鸣。桃叶先生借势跃到一棵大树上,隐身在繁枝茂叶之中,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查看。不及桃叶先生看个清楚,只听一人振臂一呼,十几人已经将大树团团围住,他叫出一声口令,十个人弯弓搭箭,十枝羽箭齐向桃叶先生射去。

桃叶先生转身避开五支,两手各抓住两支,用牙齿咬住一支。随后左手使了两次甩手箭,只听得“啊”的两声,两名黑衣人中箭落马,滚入路边。 得了一个喘息的机会,桃叶先生高声喊了几个江湖切口,并无人应答。看来背后指使人意在取他性命,并非向他寻仇。

这时又从西边树林里窜出一小撮黑衣人,五人一组,四组人马将大树团团围住,个个弯弓搭箭,蓄势待发。桃叶先生重伤未愈,看这情势,深吸了一口气,脱下外袍,兜在右侧,准备接飞驰而来的乱箭。

桃叶先生一手扫开乱箭,一手向西侧连发五枚钢钉。只听“啊啊”几声,西侧五人几乎同时落马,箭雨中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桃叶先生瞅准这个空隙,飞身下树,踢一人下马,手中的长袍,拧成一股绳,扫向旁边飞过来的羽箭。

一直静观的黑人头目,喊出一个号令,十几名黑衣人迅速组成回形阵,收尾相接,将桃叶先生一人一马围在中间。黑衣人头目嘴角一扬,拔剑站在阵眼之中。

回形阵与黑衣人头目同进同退,融为一体,十几个回合下来,桃叶先生右肩中了一剑,胸口隐隐作痛,渐渐处于下风。若在平时,区区一个回形阵不可能困住桃叶先生,奈何他被龙吟针锁住的功力刚刚恢复,最忌强行运功,否则气血回流,四肢麻木。

桃叶先生经历无数江湖凶险,向来冷静沉着,此时也不免暗暗心惊,黑衣人志在取他性命,出招狠辣阴险,再过一个一时三刻,待他功力全失,不免命丧于此。

黑衣人头目也看出桃叶先生不能强用内力,就用蛮力功他,开始桃叶先生用小巧腾挪之技避让,后来回形阵越攻越紧,桃叶先生不得不用强力正面对抗。

两掌相对,黑衣人头目用了十成内力,桃叶先生一时气血回流,无法躲开背后刺来的一剑。心道:“今天怕是要交代到这里来了,只是不知高家小友在哪里?”

桃叶先生面向东南,头微微抬起,闭着眼睛,面带似有若无的笑意,虔诚的等待这最后的一击。

突然,一把长剑飞来,打偏了刺来的一剑。适才桃叶先生斗志全无,反而恢复了些力气,此时来了援手,又生斗志,出招相当凌厉。

来着正是高战酒楼青衣男子王子卿,只见他意气风发,出招轻盈迅捷,颇像一个少年郎,远非在高战酒楼时的沉稳模样。

江南第一快剑并非浪得虚名,顷刻间斩杀了几名黑衣人,一时间回形阵大乱。少了回形阵牵制,黑衣人头目不是桃叶先生敌手,自知大势已去,骑马向西逃遁。王子卿想纵马追杀,桃叶先生道:“王兄某追,宋洪皓先生有难,我们速速前去太平渡口救人。”

桃叶先生心道:“宋先生机智过人,料定有人追杀,应该不会走官道。”于是对王子卿道:“王兄,洪皓先生的马车从冷山出发已有半日,我快马追来,一路上不见踪影,不知此地是否有些通过京都的隐蔽小道?”

王子卿虽长居江南,似乎对金国京都似乎非常熟悉,道:“严兄,这附近有一条乡野小道,十分隐蔽,只有采药的樵子偶尔通过。”说着跨上一匹高头大马往西南松林驰去,奔跑了几丈远,见桃叶先生犹在迟疑,不肯追随而来。

王子卿勒马回首道:“过了这片松林,有条小路向西通往太平渡口,宋洪皓忠君爱国,沈谷凤虽为金国人,但义薄云天,救助忠良之士,我王子卿也义不容辞。”

桃叶先生身受重伤,苦无援手,听到王子卿前去救助宋洪皓,精神大振,内心非常喜悦,也并不答话,策马飞一般驰过王子卿。王子卿策马跟上,两人风驰电掣般向松树林奔去。

两人绕过树林,西行十里,走上一条平坦小路。前几天下了几场春雨,土地松软,路上有两道新轧的车辙,似乎有辆马车刚刚经过不久。

两人下马查探,桃叶先生道:“荒郊野岭,行了半日,行人都没遇到一个,这车辙多半是宋先生的。”说着看了一眼王子卿道:“我们沿着车辙快马追去,前去查探一番。”

王子卿看到车辙似乎满腹心事,道:“此去凶险万分,桃叶先生可有牵挂之人。”

桃叶先生孤身多年,虽有一事多年来耿耿于怀,但向来无牵无挂,只是近日答应高老丈替他的幼子高西影找万春子医病,只怕要辜负高老丈的一片信任了,他的三兄妹向来行事荒唐,也不知高西影此时身在何地,初次踏入江湖,是否害怕?若在往日,桃叶先生必定干脆的回答没有,近几日来,确实有这么一桩心事时时萦怀抱,当下却不知如何回答了。

两人各怀心事,又向西行了十余里,仍然不见宋洪皓一行的踪影,却到了一片野桃林,正是阳春三月,花开十里如锦,清风佛面,落英缤纷,真是美不胜收。

王子卿远远看到桃林,一颗心就砰砰跳个不停,满脸难言激动之色。桃叶先生看到桃林花落如雨,却想到媚儿泉的泉水,心下黯然。

不一会,只见前方停了一辆油碧车,不待两人走进,一个侍女模样的人就走到路中间等候,两人勒马徐行,待走到油碧车五丈远处方勒马驻足。那侍女道:“婢女拜见桃叶先生和王大侠。”两人点头为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侍女对王子卿道:“我家小姐说王大侠所寻之人,已经在前方五里处换了官路,咱们援手未至,怕是要涉不测之险了。若有人决意取他性命,十有八九难逃此劫,只盼敌人中有另有它图之人,或许还能保全性命。宋先生义薄云天,我辈必须救上一救。”王子卿却并不答话,热切的望向油碧车,似乎要把窗帘看穿一样。

那侍女对着桃叶先生行了一个大礼,道:“我家小姐曾受桃叶先生大恩,两世为人,却难以报答桃叶先生的恩情。此去凶险至极,望先生一定保重身体。”

桃叶先生虽不知坐在车里的人究竟是何人,听到婢女的话后却怅然若失,道:“请替严某人谢过你家小姐。”江湖人士极少知道桃叶先生的姓氏,他更是隐晦不提,没想到此时却自报家门。

王子卿和桃叶先生不敢耽搁,并未拜会油碧车主人,便急匆匆的策马往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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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月登空之时,杀戮再现之日!凝聚死亡气息的白色刀锋打破冷明安定的生活,在血月之夜,惨遭灭门,而灭门之人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哥哥!神武血统的暗黑觉醒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冰冷的血月究竟在诉说着什么?是死亡?还是复仇?一直带在身边的人是敌?还是友?且看精灵剑者冷明如何搅乱这弥天大局,登临武神,问鼎天下。“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背负千重罪,练就不死心!我满手血污,绘你绝世倾城……”“黑暗的世界也有光明的存在,只要你心向光明!”“明,堕入黑暗的你不会孤单,我们一直都在你身边!”
  • 医界镜
  • 仅为我而战的英雄

    仅为我而战的英雄

    从游戏里召唤出了一只名为安妮的小萝莉。我有个大胆的想法。推倒,推倒!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盲僧说过这样一句名言:“如果萝莉不是为了推倒,那就毫无意义了。”盲僧:我不是,我没有,都是作者说的!安妮:啥?你想推倒我?来来来,把头再伸过来点,我保证不打爆你的狗头!这是一个各自将英雄召唤到现实世界,并在冒险与战斗中顺便拯救了世界的故事……
  • 至高利益

    至高利益

    故事大开大阖,情节惊人动魄,令人不忍释卷。主人公李东方由市长继任市委书记之后,面对着两位前任大搞政绩工程所造成的严重后果:省委书记钟明仁当年抓的国际工业园实际上是个垃圾园,恶性污染事件频发;副省长赵启功在任时抓的新区套住了三百亿资金,搞得地方财政几近破产;基层乡镇干部发不出工资,二十万人下岗失业,群访事件不断,高层干部腐败堕落,田壮达携三亿巨款外逃……
  • 禁地探险,开局扮演卡卡西,队友张麒麟

    禁地探险,开局扮演卡卡西,队友张麒麟

    扮演卡卡西闯荡禁地,阴差阳错和青铜门终极守护张小哥组队。一路横推,遇佛杀佛遇鬼杀鬼。外表温暖内心腹黑的卡卡西先生,玩转禁地。
  • 云野无出藏

    云野无出藏

    我们在热烈的夏天相遇,经历着美好,以为这就是未来。生活在不禁意间打乱我们的步伐,但要相信想见的人终将会遇见。再次见面我会说好久不见。
  • 林氏异世

    林氏异世

    随着一声巨响传出,湖水猛地炸裂开来,露出湖底,湖底有一处石台,石台上站着一人,他双手抱于胸前,身形挺拔如松,身穿紫色道袍,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理的油亮油亮的,身上还散发着阵阵药香味,一看就知道此人正是药王门门主药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