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向西,棕色骏马的马鼻中正不断散着白气,进入扶明县,韶芸将马车赶到明顺镖局门前,轻轻敲响马车棉帘幕旁的木板轻声道:“公子,我们到了。”里面没有回声,韶芸再次敲了敲,姜寻惊醒听见韶芸的声音,掀开帘幕冷气猛地灌了进来,姜寻不自觉地打个寒颤,韶芸睫毛上满是冰霜看着姜寻不严的领子道:“需不需要帮您打理领子。”
姜寻低头将扣子系上,韶芸道:“公子才睡醒就在车中等待,奴婢先进去问问。”
姜寻摇头走下马车道:“如果同路少不免打扰,一起进去吧。”
明顺镖局门前人来人往,有身着寒酸的人神神秘秘地往里走,有富商带小工往里搬着几人高的大货物,见门口人多韶芸道:“公子若不嫌弃,奴婢可以带着从人少的小门进入。”
姜寻点头道:“那就麻烦芸姐了。”
二人来到后面,只见门侧写着:“内有货库,非本家子弟不得入内。”
韶芸走在前面姜寻跟在后面,穿过小门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不断挥动扫把,薄雪四散,韶芸看到男人道:“成川叔,天气还冷要多穿些。”
中年男人抬起头,将扫把靠墙放好,摘下手套抖了抖,姜寻发现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严成川看着韶芸道:“还是芸丫头有心,你可许久没回来了。”
韶芸眼睛眯起来嘿嘿一笑,活脱脱像一只小狐狸,道:“我这位弟弟想去黎郡,想问问镖头有没有同路的,成川叔放心弟弟他脚下不滑。”
严成川笑着扔出一把钥匙到韶芸手中道:“芸丫头带的人还怕叔不让进吗?外面冷,里面暖和。”
韶芸弯腰道:“谢谢成川叔。”说完,伸手牵着姜寻走了进去,一扇大门出现在二人眼前,韶芸在门口点燃一支蜡烛用手掩着不被风吹灭,拿出钥匙打开库门带着姜寻走了进去,关上库门里面一片漆黑只剩那微弱的烛光韶芸道:“局内忌讳有权贵行走其中,奴婢出此下策,公子莫怪。”
姜寻转着脑袋看着四周道:“同在外面芸姐不必多礼,这里的货物真多。”
韶芸得意道:“公子不知,镖局一年所运货物差不多有十个这种仓库。”
二人走了好一会韶芸费力地推木门,青壮男子喊叫的声音传来,映入眼帘的是个很大的练武场地,很多青年在雪地中裸着上身,有站在木桩上蹲马步的,还有舞刀弄枪刺杀假人的,韶芸很明显是这里的熟人,从青年身边走过他们都会喊声芸姐,又带着疑惑的眼神看看姜寻就继续练武,穿过练武场能看到间间大房,韶芸带着姜寻快步走去道:“这里面有镖局各家的内人,不允许有外人接近,公子快些走。”
正院人数众多,声音鼎沸,几个管事的大汉吆喝着东西摆放,院中马车上装有满满的货物,数个小工敞着衣服身上不断冒着热气,仔细看去衣角已经结冰,冬季天短太阳落下的速度很快,院中刚有些蒙蒙黑四周的火把就被点亮,韶芸见一个连腮胡的大汉清点完货物往正厅走带着姜寻匆忙跟上,来到正厅热气扑面,盆中炭烧的通红,大厅内只有大汉和一个眉心有颗如豆大小红痣体型丰腴的美妇,连腮胡大汉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回头看到韶芸惊讶道:“咦,你这丫头怎么来了。”
韶芸行礼道:“见过镖头,夫人,实不相瞒这次前来有事求镖头帮忙。”
丰腴美妇听后心有不满眉头微皱又舒展开,大汉拍着胸脯道:“好说好说,直接跟叔叔说。”
韶芸心中一喜,道:“想问镖头有没有去黎郡的货物,弟弟一个人去韶芸放心不下。”
络腮胡青年点点头朝外面喊道:“毕达,毕达。”
外面跑进来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的衣服装货时被蹭的很脏,道:“怎么了镖头。”
“近期有没有去黎郡的货?”
毕达挠挠脑袋道:“明日就有,是个重物,镖头有什么事吗?”
大汉挥手让毕达出去,面色严肃对韶芸道:“行,叔叔答应你了。”
韶芸喜悦道:“谢谢镖头。”
这时,坐在主位的美妇面如冰霜道:“这件事情我不答应。”
韶芸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大汉颜面受损,面露苦色,回头道:“娘子,这事我都答应芸儿了。”
美妇看着大汉道:“汉奎,要是平常货物顺带一个人也无妨,但这次是重物,不能有闪失,赔钱是小,要是丢了名声以后怎么办。”
韶芸听美妇说完,急忙道:“不会的夫人,要出了问题韶芸愿意全权负责。”
美妇冷眼相视道:“负责,你负责的起吗?”
姜寻站在旁边看着韶芸渐渐低下脑袋,心中充满火气,抓住韶芸的袖子气愤道:“芸姐走。”
韶芸并没有动也没有抬头,道:“夫人,没有余地吗?”
许汉奎看着有些可怜却还带有几分倔强的韶芸,长叹一口气道:“芸儿,你先回去,这事我说的算,明天日出时,让你弟弟来这里跟着货物一起离开。”
韶芸慢慢抬头看眼美妇,美妇冷哼一声,道:“还不走?”
二人从正门出来,韶芸朝自己的住所赶着马车,姜寻在里面听到啜泣声,钻出马车,韶芸急忙地擦干眼泪,姜寻道:“芸姐我自己走,不必受这委屈。”
韶芸摇头,嘴角扯出笑容道:“相逢乱世明顺镖局是很安全的,既然镖头答应了,明天就一定会把公子带上的,夫人也是嘴狠心热之人,公子不必多想。”
马车带动雪片向后飞舞,扶明县中一路无阻,天已黑的彻底,猫头鹰不知在哪棵树上咕咕直叫,马车停了,姜寻听到外面有开锁的声音,推开大门韶芸将马车牵入院子,姜寻从车上下来环顾四周,韶芸点燃蜡烛推开房门,边走边道:“公子就在奴婢这里将就一夜。”
姜寻跟在韶芸后面,进入屋中,在夜色的笼罩下看不出所以,屋中火光亮起,厅堂的木桌上是大大小小落满灰尘的酒壶,姜寻诧异没有出声,韶芸顺着他的目光脸上露出几分尴尬,道:“奴婢父亲喜酒,请公子不要见怪。”
姜寻想到山上竹柜中也有几个上好的酒壶,情景转换,加之与师傅分别,心中倍感亲切,韶芸见姜寻发呆轻步走到内屋,在桌前站的久了阴冷感侵入身体,内屋发出韶芸的咳声,回过头只见韶芸端着炭盆跑出来,一路白烟,姜寻跟到房外,漆黑的夜里能看到炭下橘黄色的明火,韶芸道:“被褥已经铺好了,公子先歇息,等下炭盆热了奴婢就拿进去。”
姜寻点点头直接走到内屋坐在床边,借助微弱的灯光看这狭小的地方,两侧紫色的纱帘上散发与韶芸身上一样的淡淡胭脂味,崭新的棉被想必被韶芸刻意换过,坐了一会儿,不见韶芸回来,准备休息脱衣时胸口的伤还隐隐作痛,眉毛蹙在一起,韶芸端着回来正好看到急忙放下炭盆,轻拉姜寻道:“更衣这等事让奴婢来就行。”
姜寻没有推脱,韶芸小心地将他的外衣脱去,叠好,就往外走道:“公子好生歇息,奴婢寒舍破烂,公子将就一夜吧。”
姜寻道:“曾经与师傅在一起的时候居住的还不及芸姐这里呢。”看着韶芸捧着衣服就要离去,姜寻不禁的叫住韶芸问道:“芸姐,我住在你这里了,那你要住哪里?”
韶芸回头一笑道:“外屋也有奴婢住的地方,公子无需担心。”
“外屋?”姜寻诧异道:“进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外屋有住的地方呀?”
韶芸笑道:“有的有的,奴婢先出去了。”
看着韶芸慌忙出去的身影,姜寻大感疑惑,火盆散着温暖,舟车劳顿再加受伤,靠在被子上的姜寻感到疲倦感袭来,盖上被子昏昏睡去。
起风了,灯笼撞着房檐,姜寻被屋外的咳声惊醒,起身下地,地上的火盆已经燃烧殆尽,出了内屋看到韶芸正躺在两个木质长凳裹着被蜷缩在一起,姜寻赶忙走过去,轻轻的碰这韶芸的肩膀道:“芸姐,芸姐?”
韶芸感到有人碰她,急忙坐起来强睁着眼睛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姜寻道:“芸姐去内屋睡吧。”
“那公子你呢?”韶芸瞪大眼睛问道。
“我在这里将就一夜就可以。”
韶芸快速摆手道:“不行,不行。”说着,伸出手往内屋轻推着姜寻。被推到屋中,韶芸又要出去,姜寻拉住韶芸道:“芸姐,那,那都在床上休息。”
韶芸急忙跪下道:“公子身份尊卑,奴婢不敢。”
姜寻伸手触碰着韶芸被冻得冰凉的胳膊,将她扶起道:“在外面你我都姐弟相称,莫非芸姐瞧不上弟弟?”
韶芸犹豫着缓慢地躺到床的内侧,他们共盖这一床被褥,姜寻能感到韶芸身上的凉气,渐渐的热气重归她的身上,姜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享受这份温暖,像是在母亲身边一般,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