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矽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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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区值班的一日三餐吃在值班室,住在值班室,除了开班前会或是去厕所,二十四小时不得离开,离开就是脱岗。
要求这么严,值班人员能休息好吗?当然不能,如果比较幸运,没什么事情,晚上夜深人静了,可以睡上两三个小时。如果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接两三个电话,这一晚上的睡眠效果就不用提了。
大家都知道,凌晨两三点钟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这时候不能睡觉,还奢谈什么睡眠效果,这不是开国际玩笑啊。这里中班上井人员稀稀落落地一两点钟刚离开工区,值班的也要迷迷糊糊地睡着,就听到井下跟班人员汇报:接过班后,太他娘的不顺了,不是驴不拉就是磨不转,现在刚正常。想接着再睡,可困神却跑了,精神来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上就是睡不着。这里好歹总算睡着了,夜班跟班的又汇报了,上早班的工人也来了,想睡也睡不成。
开完早班班前会,接着大班机电人员来了,他们下井去了,上早班的区长、书记又来了,总之人员进进出出,别想睡个安稳觉。当然,值班就是值班,不是来睡觉的,可这是24个小时啊,每月有四、五个这样的24个小时,时间久了,人的精神会怎么样?可想而知。
值班一天,还要记录很多东西,什么工作量啊,什么电话通知啊,什么车皮供应啊。记录本就有好几个,职工班前点名册,班后签到册,材料本发放记录台账,三班工作量记录本,隐患排查记录本,职工学习点名签到本,还有这本那本的。
中午十一点多钟,师傅范修正打来电话,给任卫东道贺:“卫东,可喜可贺!不错啊,实习没结束就成技术员了,晚上没事咱师徒俩坐坐。”
任卫东笑道:“谢谢。师傅,您过奖了。好的,晚上见。”
开完中班班前会,安排人员带走借来的风钻,打发工人陆续下井。
吃完饭,穿着衣服躺在值班室床上,闭眼没几分钟,听到一阵敲门声,任卫东起身坐起,看到一位四十五、六岁的女人推开进来,大声嚷道:“你们这个区,叫我怎么说呢,真是太没人味了!我家男人咳嗽难受得那个样子,有两个多月了,你们一分钱不给。”
“这位大嫂,请不要急,慢慢说,怎么回事?”任卫东一脸懵圈,不知道如何接话。
“你不急,我急。你们区的人都是这样,很会装,我上次来那个人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啊,我真是看透了。”只听她愤愤地道:“算了,我不找你,找你也没用,干脆直接找赵兴旺。看他是不是和你一样,什么也不知道。我就不信了,给你们干活,得了矽肺病,竟这样不管不问,摸摸心口窝,还有点良心吗?”说完,气呼呼地甩门而去。
到底怎么回事?任卫东纳闷,起身来到技术室,翻看一些资料,了解一些煤矿尘肺病情况:人是通过肺来呼吸的,把废气排出去,把氧气吸进来。长期侵入的粉尘,沉积在呼吸性支气管和肺泡壁上,导致肺间质的纤维化,使肺组织慢慢丧失弹性,而无法完成人体内外的气体交换,致使肺的呼吸功能消失。矿尘主要集中在施工现场,也就是采煤工作面和掘进迎头,干的时间长了,如果不注意防尘和自我保护,或者防尘措施不到位,掘进工就会得矽肺病,采煤工就会得煤肺病,它是不可逆,也是无法治愈的,患肺会逐渐硬化,直至呼吸衰竭,最终导致死亡。
现场施工人员要经常佩戴防尘口罩,日常多吃一些木耳、猪血、鸭血,可以减缓对身体的危害程度。尘肺病的症状比较明显,比如胸闷气短、咳嗽、胸部隐隐作痛,干咳出黑痰。阴雨天的时候,还出现呼吸困难。
尘肺病根据X射线胸片表现分为三期,一期是指有总体密集度1级的小阴影,二期是指有总体密集度2级的小阴影,三期是指有总体密集度3级以上的大小阴影。三期病人的肺已经硬化的像块石头,失去了弹性和呼吸作用,在病痛折磨中,三期尘肺病人寿命一般都不长,能够活到六十岁的很少。
这女人闹那么一出,任卫东睡意全无。既然睡不了,就干脆做点事情吧,皮带下山还有二十多米就到了第二个中部车场片口位置,已从地质测量科要来地质预测预报资料,那就不如编制《皮带下山甩第二个中部车场片口措施》。
进入技术室,任卫东拿出以前曹建国编制的《皮带下山甩第一个中部车场片口措施》,认真阅读几遍。说心里话,这份措施在绘图、技术术语应用和文字方面上堪称典范,看来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应该静下心来虚心以待,绝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当上技术员了,自己的技术水平就提高了。一个人的位置与能力等诸方面不是成正比的。位置到了,能力、水平及人品德行不一定同步达到,还可能欠缺很多,应该继续提升,使能力、素养与位置相匹配。
参考借鉴原来资料,结合地质资料,一份《皮带下山甩第二个中部车场片口措施》草稿很快完成。上早班的人员陆续来到工区,进行班后签到。工人说这两个迎头工作比较顺利,没有什么问题,任卫东与文书刘忻康交待一声,去技术科掘进技术组签批《作业规程安全措施月审查单》。
到达东办公楼三楼,走到技术科掘进技术组办公室门口。房门关着,敲了两下没有回应,却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曹科长,刚才说的那些不算什么,你知道那个闳诠河怎么回事?”
任卫东不想偷听下去,直接推门进去。曹建国一看是任卫东,道:“来,卫东,坐下。老程,卫东来了。”
哪知这个老程白眼看向曹建国:“卫东来了,有什么可怕的。他是你徒弟,还是接你班的人,也不是什么外人。有些事情他可以知道,也应该知道,这对他而言又不是什么不好。”
听老程如此说道,曹建国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个老程,名叫程公伟,和曹建国一样,也是技术科副科长,负责矿井设计管理。只不过这个副科长干六七年了,科长换了一茬又一茬,自己却一直原地踏步。眼看五十多岁,也到了天花板位置。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梅庄煤矿工作,在设计岗位工作了近三十年,虽然也挂了个高级工程师的头衔,却只是混了个副科长,恐怕要害一辈子“副科病”了。而原来那些大学同学不是矿长就是处长、院长什么的,自己升迁无望,退休日子却越来越近。人生很多愿望还未实现,年轻时的理想眼看就化为泡影,成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日常言语中难免有些牢骚,什么年龄是个宝,文凭作参考,关系很重要,能力算个鸟;什么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什么只认真工作根本不能升官,因为干好工作是应该,干不好工作是失职;什么埋头工作,不如认真巴结;什么有本事,不如有背景;什么领导有时间捞钱,没时间挖掘人才。怪话、牢骚话、俏皮话一套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