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洛丧秋又问了一遍:“你说谁?”
“森林神。我们追捕他已经有十多年了。”他回答完,用诧异的目光死死盯着少年,那是一种能穿透人全身的目光,仿佛直击灵魂的目光。
少年一时愣住了,不知为何,有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警示他千万不要说出口,否则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他突然看到他们手腕上的的一处不明标志。那是一个白色的太阳印记,似乎是纹身。
“回答我。”那个人至今平静如常的声音将少年从失神之际唤回。洛丧秋不敢回答,只是看着他们。他的余光发现有几个人谨慎地从后背抽出了什么,仿佛是枪柄子……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枪,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们开始怀疑他了。
“没,从没听说过。”少年咬了咬牙,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嗯……”那个人放下笔,眯着眼睛看向他,他看了看四周的同事,又对少年讲:“你带手机了吗?”
“带……带了……”洛丧秋小声回答。
“拿出来吧,只要对比上级发来的信息,就能判断你是否是我们要找的人了。”他向少年伸出手,脸上写满了无情。
“……”洛丧秋犹豫了半天,缓缓将手伸进口袋,他假装找不到似的乱摸了一通,企图拖延一点时间。
看来小秋需要我了。
她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少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松了一口长气,心中开始盘问对方:“你……到底是谁?”
交出去吧,娅姫已经全部处理好啦~
“娅姫?”洛丧秋彻底傻掉了,娅姫这个名字不是来源于那个梦吗?那难道不是一个梦吗?如果那不是梦,那按她所说……自己又究竟是谁?那些东西,那些生物……都是真实存在的?
少年默默抬起一只手,把手机交到了这个男人手中,他打开了他的QQ,微信和百度账号,开始与上级发来的消息逐一对比。
几秒后,惊愕布满了他的脸庞。
“大人,最新情况。”那座远在天边的军事堡垒中,一个身穿白色工作制服的男子对着那个威风凛凛的老人恭恭敬敬地讲。
“怎么了?又有变故了吗?”他问。
“是的,”对方认真地看着他,严肃地回答:“那个用户……正在消失……”
“消失?”老者一脸疑惑。
“是的,”男子看向视野正中心的巨大屏幕,老人也顺着他的眼神一齐望去:“消失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硕大的屏幕上是无数个闪闪发光的绿色光点,这是全球所有互联网用户的账号讯息,无论是国外的,亦或是国内的。他们随时可以查看或者追踪,几乎全世界的人都处在一种被监视的环境下。而此时,代表一个用户生命的光点在逐渐消退,他的用户龄开始从8年缓缓下沉,最后落到0时,连同着他的一切信息……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所有的活动记录。全部化作灰烬。
“这是怎么回事?”老者问。
“没人做得到。”男子回答:
“除非,他不是人。”
此时少年的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叫作“救世主”的用户。这个男人仔细地察看了每处细节,翻透了他个人主页的每个角落,几乎排除了后台操作的一切渠道。
但是这怎么可能!他的行程记录,分享过的论文稿子,还有他的用户龄……全部遭到了重写!
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男人扭头看向身后的同事,在他们不解的目光中摇了摇头。原本拿起枪的人放下了枪,他走到他们面前,轻轻说道:“不是他。”
“怎么会……难道是天网搞错了吗?”有人厉声回应:“天网给的位置就是这儿!”那人从怀中拿出了一个面板电脑一样的东西,看着上面布满全球的蓝色网线,道:“就是这儿啊!”
突然,“天网”上的蓝线消失了,屏幕颤动不止,却渐渐显出了几个清晰的大字。
该用户不存在。
“你怎么做到的?”洛丧秋在心里问道,不久,娅姫的声音便响起:
娅姫入侵了他们的终端总互联网系统,抹除了原本小秋的个人账户讯息,然后又植入了一个新的完全不同的“小秋”……
“那我不会丢失亲人和朋友们的联系方式吧?”少年又问。
不会的,娅姫能帮小秋再下载回来。并且可以屏蔽那些人的远程查阅!
“最后一个问题,”少年深沉一口气,然后认真的问道:“你……是……谁?”
迎来的是长时间的沉默不语,仿佛她是在思考一般。许久,娅姫再次道出:
我是小秋的娅姫。
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非常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对于干涉您的生活感到十分抱歉……”他们最后走上前来希望与少年握手道别,他握了,同样表示他们工作辛苦了。
“但是,这一切绝不能跟任何人讲,明白了吗?”他们还不忘提醒。
“知道了。”洛丧秋回应。
离开前,为首的黑衣男最后回头看了少年一眼,这一眼目光缠缠,令少年止不住战栗。像在威胁,让他清楚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他有预感,一切还没结束。
回去后,同学们果不其然地一拥而上,围绕着洛丧秋就问他干啥去了。这是他存在感最高的一次了……平时基本没人会在乎自己。
“那个……我被教育局抽中去参加工作人员问答了。”他极其敷衍地回答,其余围观者相互一看,大多倍感无聊,轰然散去。
唯有坐在他旁边的钟浩文一脸迷之微笑,待人群散尽后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跟我讲吧……你骗不了我!”
“哦?你这么想知道?”洛丧秋同样对他施以迷之微笑,戏剧性的朝他招了下手,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钟浩文照做了,少年轻轻靠近他耳畔,小声道:“其实啊……”他还故意停了一下,把自己的兄弟拿捏得死死的,在浩文期待的目光中,他道:“我是你爹。”
“去你妈的,真不够哥们儿!”钟浩文一把推开了他,满脸愤愤不平的样子。少年则在一旁嘻笑不止,画面中的两人十分和谐。
时光匆匆流逝,一瞬间便来到了下午五点钟。正值放学时段,一队队的学生嘻笑着从校内陆续退场,然后在校门外分手、互相道别,再纷纷奔向来接他们回家的父母。日复一日。
但这个少年除外,自12岁离开父母之后,每次放学他都是自己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回家的,即使有同路的人也不会愿意和他多搭上几句,他也不在意这些……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认为,一个人其实也蛮好的。
但看到别人成群结伴而去的背影,看到他们和父母一起走在落曰的余晖里……还是会有点难受啊。
也罢,每当这个时候,他就默默告诉自己: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他们的生活可没自己那么自在……我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人能够管自己……
“拜拜。”有人拍了拍洛丧秋的肩膀,轻声说着。他回头一瞥,是钟浩文的笑脸,少年看着他一点点上了他母亲的车,和她欢声笑语地说着什么,然后在马路上开动,溅起一片烟后奔亦绝尘。
“再见……”直到这时,他才对着空气摆了摆手,缓缓说出口。
就像曲终人散,客去茶凉。他的背影渐渐在一片空白的尽头消失,就像人间蒸发一样。
天边醺色的云彩在东风的推搡下慢慢向西边靠近,一辆辆疾驰而过的汽车吹起阵阵麻凉的风打在少年的微白的脸庞上,胡乱地拂动着他蓬松的黑发。路边是一排整齐的枫树,夏天,它的叶片是深深的绿色,他却疑惑为什么不是红色滴……这个特立独行的少年一会儿抬起头望着天发呆,一会儿又低头一脚踢开一颗星子大小的石头。轻盈的步伐肆意挥洒在大地上,扭过头,目光里是一道随波荡漾的河流。
他突然想起老师总说他天天发呆,一脸傻相。迟早变成一个傻子!
但他只是耸耸肩,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毕竟连梵高成名前画的东西,一个杀猪的都看不上!
落日之时,阡陌之路。少年在一排枫树下愈走愈远,直到黄昏尽头,云暮涌涌……他如同令人唾弃的蝼蚁,微不足道。
此时的蝼蚁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即使家里没人在期待他。
寂静的河流边是两面陡峭的草地,那里没有护栏,随时随地都可以选择跳下去。洛丧秋看到一个蓝色的光晕在草地上闪烁,昏暗的环境里,那是格外的耀眼。
是一个女孩。
少年眯起眼睛打量,看到她穿着淡蓝色的丝绸衫衣,白色的长裙连着上衣垂在纤细的下身上,她坐在那里,双手抱着弯曲的大腿默默地看着河流。一对修长白皙的长腿从裙间探出,轻轻踩在绿得油腻的草地上。
发光的仿佛是她钻蓝色的瞳仁,也是她的生命和灵魂……
少年在此驻足停留,斜着目光看她。那女孩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注视一般,同样回过头望向他。
他们只是隔着一块狭窄的土地,互相端祥着对方。谁也没说什么,却又好像说了很多似的。
他在她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淡淡的忧伤。
……
楼道冷冷清清,只有少年自己砰砰作响的脚步声,他一点点登上楼层。像空手而归的猎人一样郁郁不得志。
“小秋……小秋……”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年抬起头,发现是隔壁的宋婆婆在朝他说话。
他注意到那盆三角梅已经不见了,大概率是被她搬到阳台上了。少年强颜欢笑,看着她道:“婆婆,下午好啊。”
“你看,小秋……”宋婆婆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折皱的纸片,少年看着那东西,有些疑惑。
“我孙子给我寄东西啦……”她折开那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明显是外卖小哥———霍云空的字迹:要照顾好自己哦!(PS:您可爱的孙子)。
“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啦……”婆婆紧紧抱着那张纸,看着少年洋溢着幸福的笑脸,她的泪水夺眶而出,随着她的笑容一起。
少年一开始还有些吃惊,但看到她另一只手上的牛奶……那个本应在陈弥熙手上的东西,他立即明白了很多。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呢。”洛丧秋看着婆婆的笑容有些傻傻地发呆,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同样为了别人的快乐而感幸福……
此时,他心在想:霍云空这家伙……还是蛮靠得住的嘛……
但是……
他有些沮丧地咬了咬嘴唇,目光黯淡,然后轻轻推门而入……
我该怎么办……
“洛——丧——秋——”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少年即将落下的眼泪硬憋了回去,他抬头凝望,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
“赵老师……?!”洛丧秋的瞳孔渐渐放大,第一反应是为什么自己的语文老师在这里:“为什么……您会在这里?”他的手不住颤抖,因为看到了老师手里的生日蛋糕……突然猛地想起什么,眼泪身不由己地往下掉。
“你家门的密码果然是自己的生日啊……”赵老师笑得更加灿烂了,举起手摇了摇手里的蛋糕,又道:“6月26号……就是后天呢……”
“生日快乐啊!小秋!”钟浩文和康维乐的身影也从老师的身后出现,他们嘻笑着脸,朝着少年的方向奋力摆动双手。
“我自行车蹬得腿都断了才提前赶到呢!”康维乐笑道。“我可是特意在今晚的补习班上请了假来陪你呢……”钟浩文也说着:“我够兄弟吧!”也向少年一笑。
“老师明天有事,所以只好今天提前给你准备一下啦。”赵老师又说:“一定要快乐哦!”
“……”
洛丧秋紧咬牙关,耷拉在胸前的脑袋始终不肯抬起。
但当他用尽全力抬头看看他们时,金蓝色的眼泪如鲜血般尽逝而下、腾涌不止。
“啊嘞?你啷个哭了?”康维乐疑惑地问道,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那蓝中掺金的眼泪,钟浩文也一样。
而赵老师却眉头隐密地皱了一下,放下了蛋糕,却仍然微笑着看着他,张开了怀抱。
少年大哭着奔向自己的老师,一把紧紧拥抱住了他。
“没事的……”他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
而此时没人注意到。
老师抱住少年的右手手腕上,一个奇怪的标志若隐若现……
那是一个白色太阳样子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