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坍塌的墙后，传来宛如野兽的浑浊喘气声。
萧乔眉毛一轩，意外的看着希里亚在满地碎石里站起，脊梁挺得笔直，没有受伤的迹象。
可他又分明看见对方的腹部，有一个茶杯大小的螺旋形凹陷，那是在「鎏金岁月」的重击下产生的伤势。拳力超越了腹肌的承受极限，使它扭曲形变，短时间无法恢复，看起来着实严重。
“即使他的替身防御力强悍，被我这一拳打中，恐怕也痛得五脏拧成一团……他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希里亚嘴角淌下一条黏稠的血线，拖在衣襟上，污染了洁白的燕尾服。他斜斜上挑的眼眸里，两只针尖似的瞳孔释放出剧烈的耻辱和愤怒。
原先富有魅力的浑厚嗓音，这时却被彻骨的仇恨扭曲：
“我……希里亚·冯·坎贝尔……出生时就被双亲抛弃……神国的领导者将我抱养，在极地训练营中成长……”
“在我十岁，一个比我大三岁的男孩将我击倒在地时，我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受任何人的侮辱……”
“呵呵！当然，这不过是孩子的痴人说梦罢了，”希里亚发出嘲讽的笑声，只是笑声里包含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之后随着年龄增长，训练愈加残酷血腥。教官开始驱使我们和各种野兽搏斗……我每个月都要和荒原狼、北极熊或者雪豹搏杀到重伤，在床上略微恢复了一点伤势，就毫无间断地继续战斗……”
“这些野兽……它们竟然敢用肮脏的牙齿咬穿我的血肉，把恶心的唾液流满我的全身……难以想象，我每天都和下贱的畜生在同一片地面上翻滚！！”
“然后我就知道，成王败寇……一时的耻辱算不了什么，只要最后的赢家……是我……”
“在西方，‘冯’这个中间姓带有高贵的意味，代表着高贵的贵族血统……这是我自己取的姓氏，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尊严！需要用自己的拳头获得！”
希里亚狞笑着偏过头：“知道我后来对那些畜生做了什么吗？”
“我把它们全部吃进了肚子，连粗糙的皮毛和无法消化的指甲牙齿也是一样……这些耻辱，终究要用本身的血肉来偿还……”
“你也一样……萧乔！！”
狂吼声中，「前途未卜」跃入空中，巨大的身体遮挡了阳光！
萧乔没有动，他之前放任希里亚说话，是想通过这个精神有些异常的人，探探神国的底细。
结果很明显，神国内的很多死忠成员，都是从孩童时期就开始培养的。长期的战斗和洗脑，确实磨练出钢铁般的意志和忠诚，但也使过度压抑的精神，发生扭曲。
希里亚内在其实是个敏感脆弱的人。疯狂易怒的性格、强到过分的自尊心，恰恰暴露了他极其自卑的灵魂。
“人常常会向往自己最缺少的东西。”
萧乔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战斗上。他不明白希里亚为什么企图与自己近身搏杀，刚才已经证明了，「前途未卜」的力量略微逊色于自己，「鎏金岁月」的速度又远远超过对方。
“你怎么敢的啊！！”
希里亚手一晃，两只漆黑的枪对准了萧乔。
“你的依仗……仅此而已吗？”
手枪子弹对
「鎏金岁月」的威胁可不比狙击。萧乔踏步探手，直接在子弹尚未出膛前握住枪管，然后噼啪一声，就把其中一只特制手枪捏成了废铁。
“你没有希望。很明显，你的替身属于布局类型，任意门和木偶的组合适合打游击战。近战能力虽然不错，却主要在于防御，被我近身之后，只有死路一条……”
砰！枪声响起，萧乔充耳不闻，一拳向空砸去，挡下「前途未卜」的暴击。相对来说，对方替身的重拳要更加危险。
双方激烈交火，蓝色与金色的手臂在空中撞击，只不过，「鎏金岁月」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嘭嘭嘭砰砰！
密集到几乎连成一串的肢体碰撞声后，「鎏金岁月」的拳头击中希里亚的侧腰，他头下脚上倒飞出去，肩膀在地上擦出一道鲜血和尘土混杂的痕迹。
即使被打得失去重心，希里亚也没有忘记扣动扳机，用两发子弹阻止了萧乔近一步的追杀。
萧乔弹开子弹，步步紧逼。他目光一闪，看到希里亚以一种古怪的姿势爬向侧方。
“这家伙……是被打蒙了？”
“不对劲……哪怕他性格敏感，也不会被几句话刺激到失心疯的地步……不然早就被神国淘汰了……唯一的可能……”想到那个装作殊死一搏，实际上乘机逃脱的杀手，萧乔额上渐渐沁出冷汗：“诱敌之计！我得小心……”
他看似毫无防备地走向对方，实际上全身绷得像上紧的弓弦。
这时，萧乔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动。
“似乎是枪声……？他还有同伙……不对！” 拥有「鎏金岁月」的情况下，萧乔的思维速度也大幅提升：“枪声从地下传来……十分沉闷……加装了消音配件？还是用什么东西罩住枪口……”
噗嗤——血肉撕裂的声音——
萧乔的思维活动中断在这一刻，他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用最后的力气望了一眼胸口破开的大洞，摇摇头，颓然倒下。
…………
替身使者，尤其是拥有强力近战替身的替身使者间的战斗，与众多影视作品里的超能力人士十分不同。相比于你一拳我一脚，打到天摇地动的“超人”战，替身战要更加凶险难测。
首先，攻击目标就有两个选择，替身与本体。
替身的力量速度，超越人体不知凡几，但替身又远比本体重要。替身受伤，伤势会同步反映在本体上；本体受伤，除了可能致死的重伤，则几乎不会影响替身。
曾经就有一个金发男子将敌人本体炸成重伤，膨胀之下，毫无防备地走进对手射程，却被没有损伤的替身当场暴打的案例。
从这个角度来说，萧乔的“元神”这种说法可能更加贴近事实，元神比本体更重要。
其次，替身能力更加特殊化，运用也比一些“火焰”“寒冰”之类的传统“异能”更加灵活巧妙。
两人的战斗进行到四十秒，萧乔就因为一时大意，以为对方的枪无法造成威胁，而被当场射中心脏。
希里亚之前被打飞到墙边，其实是早有预谋。墙壁的拐角处有一扇预留的「任意门」，墙壁被他撞塌后，那扇门便显露出来。
希里亚装作不敌，让萧乔放松了警惕，然后用趴在地上的动作作为遮挡，隐秘地标记了脚下一个可以视为门的窖井盖。
他命令替身用双手笼住枪口，向下水道发射子弹。
枪声被掩饰的很好，子弹经过传送，从萧乔身后的门缝里射出，打穿了他的心脏。
…………
希里亚擦了擦汗，艰难地爬起身。
他随意地卸下手枪，替身迅速换上一个崭新的弹匣，然后对准萧乔的大腿开了一枪。
纹丝不动。
希里亚终于相信了这已经是一具尸体，吁了口气，缓慢地走上前去，「前途未卜」渐渐淡化，收回体内。
“萧乔，你输了……这次的耻辱我就当做已经彻底洗雪……不成为赢家，永远只有死路一条……”希里亚略带感慨地低声道。
铿——
非常普通的金属震颤声，就像是一块铁皮在地上刮蹭。
希里亚却一瞬间通体发凉，有种灵魂出窍的战栗感，他知道这是「鎏金岁月」能力发动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这一次，满脸不可思议的是希里亚自己。
他眼睁睁看着萧乔胸口的大洞转眼间变成光滑的衣物，毫无损伤，就像时间倒流了一样。
“你的能力……居然……”
萧乔没有再给他机会，「鎏金岁月」弯曲右臂成一个锐角，然后猛力轰出拳头，强大的力量充分释放。
希里亚来不及释放替身，只能用左臂遮挡。只不过，他本人的手上可没有坚硬的盾甲。
希里亚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惨叫，仆倒在地，左手从肘部反向弯曲了九十度，关节彻底骨折，骨骼白色的断茬从皮肤表面钻出。
他眼眸倒竖，忍住剧烈的痛苦，用完好的右手强行将骨骼纠正，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即使外科医生听了，估计也要满头冷汗。
希里亚知道已经无法取胜了。
最后的一线机会，是使用「任意门」逃走，然后将信息通知总部。
“真的与我猜测一致……是「时间系」的能力……难怪每次‘瞬移’前都需要给物体施加一个速度！「跳跃」的不是空间，而是时间……虽然具体数值尚不明确，但是……这已经不是我能力敌的存在……”
“所幸，他的替身射程不长……”
希里亚并没有立刻逃亡，反倒发出一声亡命的咆哮，「前途未卜」以玉石俱焚之势扑向萧乔。他知道，比起毫无章法地逃窜，用拼命的方式让敌人顾忌，才是最好的撤退方式。
出乎他的意料，萧乔没有格挡，也没有一鼓作气杀死敌人，而是非常平静地向旁边退了一步，希里亚的扑击登时落空。
希里亚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连开三枪阻挡萧乔可能的追击，然后托住骨折的左手，甩开长腿，极速奔逃！
和杀手打过交道后，萧乔就对这种“殊死一搏”的行为比较敏感，因此不愿冒险，干脆放希里亚走掉。更何况……
“「任意门」……我彻底看透了……最强之处，也是最大的弱点！”带着难以言喻的爽快，萧乔大声吼出这句话。
“任意门的伪装能力，不仅没有丝毫作用，反而暴露了它真正的缺陷！门是无法关闭的！”
“所以，你不是不想关闭任意门，而是不能！伪装只是一种最无奈的下下策！如果拥有任何对手都无法匹敌的爪牙，豺狼又何必披上草木的伪装？”
萧乔紧紧追在希里亚身后：“我会……一直跟着你，你经过的每一扇门，我都会将之破坏！直到你再无「任意门」可用，束手就擒为止！”
“至于每次经过门，都会生成的「疲于奔命」……它们会被远远甩在身后！”
希里亚闷头冲刺，看不清表情，时不时抽搐一下的动作却出卖了内心的惊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