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声望去,月光下,见一男人,只有一条腿,一只胳膊撑着一根木杖。
再看四周围观的人群,个个像从阎王殿受了大刑回来一般,不是断了胳膊,就是缺了腿。
“让开,都给我让开,我倒要看看,还有敢打狱狗之人,这是谁呀?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这话的人,扒开人群,将一张盖着大瘢痕的面孔,恨不得就贴到了谟樾的脸上:“是你么?臭小子,哎哟!还长的怪全乎。可知这全乎劲儿,会有多难看,难看死了,难看的让人受不了!”
谟樾扶起倒在地上的贤芝,没搭理他。
谟樾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一脸苦相的贤芝和兴奋不已的绾偲,说:“贤芝,起来。我们走。”
“走?走哪儿?往哪儿走?知不知道现在是几时啊。想走!现在可是子时。子时,是瞒狱的闭门时分;哎!别指望丑时,丑时,也不开门,哈哈!更别指望寅时了,寅时还没有打更,那就谈都别谈开不开门的事儿。嘿嘿!实话就告诉你吧,小子,这瞒狱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哈哈,哪个时辰,都他妈的不会开门。”
瘢痕脸自说自话叫唤了半天,围观的人除了发出几声冷哼,无人敢接话儿,瘢痕脸便无趣地朝后面的人喊道:“这是谁家没留印记的野种,还不快点带回去,再惹监长生气了,又要钉人了。哎呦,这俩妞长的不错……”疤痕脸说着,将手在贤芝的脸上刮了一下,放在自己的鼻子跟前使命地嗅了一下。
“这好像是外面的气息,有股新鲜味儿。”
“小弟,妹妹,谁让你们出来的。还不赶紧儿的,跟姐回去。”一个女子推开人群,躲过瘢痕脸,搀扶着贤芝,示意谟樾和绾偲跟着她走。
她们一同带进了一间房舍。
“稍等。”女子柔声说着,从炉膛里取出一根带着火星的木柴,吹了几下,火苗窜起,点燃了一根松把,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起来。
谟樾和贤芝仔细打量女子,兴许刚才满眼看到的,都是那样一群人的缘故,觉得眼前这女子竟有自带仙气的甜美。
“谢谢姐姐相救。”贤芝给这女子施礼道。
谟樾哪儿见过这架势,只有跟着贤芝学着,也给女子施了个礼:“谢谢!姐姐。”
“我们相差不了几岁,就叫我?巾吧。”那姑娘说。
谟樾看了看贤芝,又看了看?巾问:“?巾,这里可是,瞒狱?”
“是。”?巾爽快地回道。
“啊,果真是瞒狱。”绾偲看着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开心地说道。
谟樾还想问些什么时,一个女人像一只战败的野狐,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外面这么亮,点什么松把?”女人说这话时,用下巴指着谟樾她们又问:“这都,谁?”
“是小弟和小妹。姐姐。”?巾轻声说道。
“胡说八道,你哪儿来的小弟小妹?你我可是亲姐妹……”女人说着忽闪了一下披在身上的黑衣,拐着腿,从外面拎着一只笼子进来。
“姐姐,为何又抓了这红隼,如何非要为难这敖翔之物。”?巾责怪道。
?巾的姐姐没有答话,把放在桌子上的一个葫芦打开,“咕嘟”喝了一大口,满屋子顿时散着一股酸味儿。
谟樾看了?巾一眼,小声问:“你姐姐,喝的可是酢?”
?巾点点头:“嗯!”
听到?巾这么一说,贤芝也像喝了一口酢一样,一脸的酸劲儿。
“你们,你们打哪儿来。嗯?不知道这里是禁区吗?”?巾的姐姐这样问着,用头上的簪拨弄了一下松把,不大的小黑屋更亮了些。
“定是迷路了,姐姐,明日开门时辰,送他们回去便是。”?巾忙抢着说。
“这里可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儿?他们不知道,?巾,你还能不知道?今儿个开门,只因逮了人,又收了套,这瞒狱,只怕是娘在此的时候,都没遇到过这等好事。”
说话间,来了一帮人,那个瘢痕脸跟在一个身材魁梧,却没有鼻子的男人后面,指着谟樾她们说:
“报告段弻皂隶①,就她们,敢闯瞒狱。该送狱署,送狱署去,看他们,嘿嘿!看他们还敢全乎的啥也不缺……”
瘢痕脸话音未落,其他人也各持己见地说着什么,只是一句也听不清。
“行了。都给我闭嘴。” 被他们称作皂隶的这个人,好像有些不耐烦了,大喝了一声,很快安静了下来。
“既然,你们进来了,看到了朝廷不愿公开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那咱,就只得按老规矩来喽。”这皂隶说话虽然带着浓浓的鼻音,声音却很洪亮。
谟樾她们都听的很清楚,却不知将会发生什么事儿。
“‘墨’了他们!‘墨’了他们!”有人喊。
“‘刖’了他们吧。嘿嘿!这都多少日子没这么刺激了,快寡淡死了。” 瘢痕脸幸灾乐祸地摇晃着身子。
“不,不能毁他们的容,不能叩聋他们的耳朵,不能给砍了他们的足。他们只是误闯,并没有触法,求求皂隶了。”?巾哭着哀求着。
谟樾和贤芝惊呆了!
绾偲却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只顾问着身边的人:“你们知道我娘么?”
“丫头,你娘?你娘是谁?”
“任你娘是谁,这当办,还是照办。”
绾偲像着了魔般,根本听不见他们说些啥,开始挨着个儿地看着,在这些人中,她拉着一个看似年轻,却没有一颗牙的女人问道:“姐姐,可有见过一个叫阿臻的,她是我娘。”
女人瞪着眼睛,好似非常认真地听着绾偲的话,可绾偲说了半天,她只是眨巴着眼睛傻笑。
“妹妹,别问了。她根本听不到的。”?巾说道。
绾偲不甘心,又转头去问其他人,这一回,她问的是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定是在这里呆的久了,见谁都咧着嘴笑,被绾偲抓着胳膊摇晃着问她,她摇头时,还胆怯地看着皂隶他们几个。
看样子,她是听懂了,可她好像不敢说。
“绾偲——绾偲——”谟樾喊了几声,不想,谟樾这么一喊,竟然,有人从外面往里面挤时,还应着谟樾的喊声:“绾偲——绾偲?”
“娘——”绾偲见到这个拼命挤进来的女人,便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可谟樾看着这个女人,不由心中一颤。
只见这女人披头散发,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虽四肢健全,却见她行走时,两膝闭拢,小腿以下,呈八字,走路如鸭子般崴动,瘦弱的身子并不会多重,可她却走的大汗淋漓。
“绾偲,你,你怎么到了此地?可是也被做了……女儿,是不是也与娘一样,被人送到此地。娘可怜的女儿呀——”
“娘,绾偲是来找娘的。娘在此地,绾偲也不走了。”
注释
①皂隶:古时衙门里的差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