谟樾和这南郡王恐怕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大狱窗外那对迟往南飞的鸟儿了,他二人醒来之时,正躺在一辆奔波的马车的车厢里,一路狂奔。
这等款式的马车,是谟樾以往从未见过的马车,车厢里空间狭小,躺在里面,仿若被人从头到脚,只盖了一床大被单,四周只有几根硬物支撑着,在行走颠簸中,那“床单”间或就会盖落在了脸上,然后,很快会有人又将它在外拧着撑起。
南郡王不多会儿,也醒了过来,他只歪头看了看四周,稍有片刻恍惚,而后看了一眼谟樾,便犟着头颅,大声呵斥道:“阿雒!阿雒,可是你等……”
“郡王,正是末将。”
这声音, 是从马夫子那边传来了的。
“为何你又做了这等愚蠢、莽撞之事?可知,皇兄已允了本王,待查清了实情,便要将本王放了回去,你等如此这般,定是会让皇兄生了疑心,便也正中了他的猜测之心,你等竟如此等不得了,混账,可知,这便会至我兄弟反目成仇,兵刃相向了!快快调转了马头,速速回宫请罪了去。停下,停下!”
“郡王!此处不可停歇,追兵只在咫尺,休怪末将违命了。驾——驾——”
赶着马车的人,不仅没有停下马车,反而甩鞭赶马,还催促着后面的一行人马:“快,跟上!跟上啊!”
他们这是劫狱了?
谟樾觉得头晕沉沉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那南郡王也只是躺在车厢里,奋力地叫喊着,却并无力挣扎。
马车此时,好似已在树林里奔跑了,快速的飞奔中,可闻车厢两旁,树枝梢被刮得发出“哗哗”作响的声音,而后面追赶来的马蹄声,已步步逼近。
“阿雒,你们先走——”
后面传来这样急促的声音后,那追赶来的声音渐渐远了。
“郡王,请恕尔等鲁莽!就在昨日,戍守北疆那畀大将军,已率军叛乱,皇上多疑,揣测他人,可偏信了这一直护守他的那郎中令,却不信了你这忠一不二的皇族兄弟,几次三番的软禁,若还没有引起郡王的注意,可此次,郡王被关押,进了牢狱。皇上如此决断无情,郡王还不幡然醒悟么?”
“皇兄只是猜疑,便是总有见到实证的一日,哪里会当真对本王就不信任了去,毕竟,皇兄与我在太后身边长大,虽不是一母所生,可这宫中众多皇子之中,唯有皇兄与本王亲近,如此下策,当也是皇兄被这时局急昏了头,本王定会自证清白,早晚一日,皇兄也会令本王重返故地,与尔等会合。为何,偏又不听,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来,冲撞了皇兄与本王之间本就不算牢靠的情分。”
“吁——喔!”此时追兵已经不见了,那阿雒让马儿稍微歇息一下,放慢了脚步,便又说道:“看来郡王对那昏君,还抱有希望,却不知郡王您苦心坚守的南疆要塞之地,已在此期间,被皇上更换了三阿哥。”
三阿哥?皇上的三子?那六阿哥和十六阿哥心中的楷范之神?
谟樾心里嘀咕了一句。
“皇兄,将本王诏回,自是要有人接管,这又有何异议?”
见南郡王这么一说,那阿雒的声音,便又大了些:“郡王,可知那三阿哥在南疆都做了些何事?”
谟樾歪头看向南郡王,见他若有所思,默不作声,听着阿雒说道:
“短短半月,他竟将郡王所有人马,归于麾下,解散了头阵精兵,还斩杀了三名郡王忠将,如此这番大动作,不仅搅乱了军心,还使得将士阵脚大乱,更是令南郡疆土的平稳,受到危机,弄得人心惶惶,气势顿削,随他而来的人马,如今已遍布了军中半数不止,他们已牢牢掌握了军中要权。郡王还以为那三阿哥,只暂管局势?却不知他们居心何在?”
阿雒挥舞着马鞭,愤懑地大声说道。
谟樾见那郡王,垂目苦思。阿雒接着说道:“郡王,如今紧随郡王的兵马已为数不多,可这帮兄弟定是致死也要紧随郡王,只不能让这昏君再蒙蔽了郡王,眼见得南疆乱了军营,而郡王您还在被囚,听说还受了刑罚,尔等万般无奈,只得出此下策营救郡王了,只营救郡王时,见那小狱友也昏迷不醒,想也是误食了那嘎蓝菓,这能与郡王同食用了嘎蓝菓了的,当是相好,便也一同带了出来。”
嘎蓝菓?一种致人昏迷之药,食用后,会令人昏睡三天三夜,若把握不好,便会至三日不醒,那便将会为计性命。
是何高人敢如此大胆,又如此精准算出剂量。
谟樾正疑惑着,窝在车厢一角的一个老者,像被扔在那里的一团旧抹布,灰蓝色还加盖了补丁的棉袍,动了一下,抬起一张满是沧桑的面孔,见他满头蓬散银发,抖动了一下,歪一下身子,靠近过来:“老朽见过南郡王!”
“蛮鳏?那羊腿,又是你下的药!”南郡王此时情绪已经安稳了许多。
“见笑了!算好的要再过一个时辰,老朽,这还想着,再多眯睡一会儿,嘿嘿!怎料,只差了半个时辰,你们就醒了。”
这被南郡王称为蛮鳏的老者,伸出粗糙的手,给挨着他最近的谟樾拿起了脉:“这尺脉、关脉在脉位上有些偏沉啊,小子,这本当是女子之脉相啊!”
谟樾一惊,忙抽回手来。
要命的是,此刻身下一热,好像天葵来了。
而此时,天已大亮了。
谟樾看见那撑起的挂账上,分明飘着的是南郡帜,覆盖在马车上的车厢布帆子,也只是搭在一些堆积在车厢四周的兵器上,而这些兵器顶端,在晨曦的冷雾中,闪着寒光。
谟樾一阵眩晕,呕吐了些溃物,竟然是昨夜的烤羊腿,而南郡王一直没吐,此刻,又昏沉沉睡了过去。
“让他睡吧,睡着了,就不纠结了。”
谟樾看着这蛮鳏,竟然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塞进了南郡王的嘴里。
还嘿嘿地笑着,看着谟樾小声说道:“老朽可是在南海之中,苦寻了来的。你要不要也来上几粒。”
谟樾吓得直摇头,被他一把抓住,要喂下药粒时,竟无意间张开了喊不出一丝声音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