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瞒狱都没出工，一来这几天一直下着雨；二来这瞒狱中，能出宫的人，大部分都被不同程度地烧伤了，大多数的人已经出现了伤口感染发炎，化脓，有的甚至还发起了高烧。
狱医在?巾的门口绕了好几个回合，才鼓足了勇气进了?巾的房间，她进来见?巾不在，反而叹了口气，将手里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半只鸽子肉，递给了谟樾。
“这瞒狱里的人，身体都经得住扛，可这烧伤的，不比磕碰的伤口，越烂越大，看来要像愈合，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了。这瞒狱里的，若有个三长两短的，再弄出了人命，且不说，这朝廷里的，哪里会在意这些，只谟公公那里，就交不了采石场的差事，他们会过问一下。到那时，问起来，就是追究了，少不了会有几人，又要挨罚。即便这谟公公看着老妪青的面儿，会帮着搪塞几句，也难说那太尉便不追究了。”
“太尉？”谟樾抬眼看着这狱医。经过几次交道，狱医也能猜出谟樾脸上表情中，要表达的一二。便自说自话地跟谟樾说着：“是啊，这些人，大多都是太尉管着的，谟公公可不也惧那太尉。”
谟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的名册简上，记着的人头。段弼那里有，死掉的，就画了叉，可他哪里在意这些人，又不加管理，不问死活的。但活计要拿的出来，还是要差点这些人的。”
谟樾又点点头。
“所以，小兄弟。还请你多想想法子，帮着矮姨一起医治，抓紧让他们好起来。这眼看着就要到冬季了，若伤口还不见好，这穿衣服，就成了个问题，就不谈上山撬石头，下地做活了。”
“矮姨？”谟樾惊诧的目光，肯定引起了这个已经成年，却只有常人一半高的女人的注意。
?巾又去神龛拜祭去了，?巾觉得?巾拜祭的比较勤，旁人不在的时候，她也会独自一人去拜祭一下，然后站在柱子旁，发一会儿呆。
她这个时候，定是将这些都做了一遍了，进门恰好听到了“矮姨”说着这些话，看着谟樾满眼的疑惑，?巾便看了看“矮姨”说：“矮姨是我们长一辈儿的，当然可以这么称呼，只你肯定想知道矮姨为何只有半人高的原因吧。你这孩子，就是好奇心重。姐，还能不清楚。”
跟?巾呆的时间久了，彼此间，也很默契。
?巾丢下，从门口抱回的一点干柴，拍拍身上的灰土，说道：“矮姨，四肢健全，也没有被灌哑药，你不要以为她没有受过刑罚。在这里，就没有不受过刑罚的人。”
谟樾点点头。
“矮姨，听说本来也是高挑的个子，矮姨别见怪啊，?巾也弄不明白，矮姨，怎成了这副模样？”
“唉！这遇到了贵人，是前世今生的造化。可遇到了小人，便是今生的报应啊。”
见矮姨不想多说，?巾就接过话儿来，说道：“矮姨，被处的刑罚，一半人，都会死去，可矮姨活了下来，还在瞒狱里，为大家医治病痛，可是你也看到，她每走一步，都是扛着肩头在走，她的脊柱完全被铳给击坏了。”
“唉，何止是坏了。就从脖子以下的两根，被铳子，铳锁回去了。这比起那阿臻，要强了一些，阿臻可是最残的，她的……”矮姨还要说什么时，被冲进来的段弼给打断了。
“这烫伤药，还有没有了，那疤痕脸开始发烧了，还说胡话。其他几个也差不多了，歪歪倒倒的躺在那里，我可不想给他们好脸色，你去看看吧。”
矮姨看了一眼谟樾，谟樾起身，跟在矮姨身后时，被段弼拦住：“凑什么热闹，去玩去。啊，这两天，哪儿也别去。听说那‘死水潭’里，闹鬼，孩子家家的，火旺低。”
什么时候，段弼变得这么“有人情”味儿了，临走，还给谟樾丢了一个烤的像黑蛋似得洋芋。
“让他去吧，这小兄弟，还真懂些医术。”
段弼藐视地笑笑。
“他懂医术，你咋知道的。就你的医术，还是在瞒狱里老向东哪儿有一搭没一搭偷着学来的，怎就知晓这小子有医术。”
“他连谟公公的病都医好了，老妪青都夸赞，这还不算好哇。”
“嗨，走吧。走吧。瞎猫踩在死老鼠尾巴上了。”
段弼这种“顽固”劲儿，让谟樾想到了爹，不知爹和哥哥他们怎样了。
谟樾还是被矮姨牵着，来到了瞒狱的地牢里。
这里是瞒狱各个小房间里，包裹在最里间的一个大通间，没有一个窗口，黑压压的一片，人还没走到跟前，迎面就扑来一股腥臭味儿，夹杂着尿骚味儿。他们要被关在这里数日，吃喝拉撒，全在这里，还有烫伤，泡进湖水里引起的感冒，或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烧。
谟樾憋着一股气儿，跟着矮姨走了进去，瘢痕脸在一盏微弱的松油灯下，看了一眼矮姨，眼中便闪亮了一下，却看也没看谟樾。
矮姨也像模像样地开始给疤痕脸拿脉。
谟樾拿起他另一只手时，瘢痕脸还本能地将手缩了一下。
可怎奈高热已经让他昏头昏脑了，也由着谟樾“这孩子”把着“玩”吧。
谟樾和矮姨把好脉，相互看了看，矮姨的目光里，却满是期待，谟樾在她的手心里画着，可矮姨看不懂，一个劲儿地摇头，稀疏的眉毛拧成了一团。
谟樾正着急时，?巾拿着笔墨和竹简进来了，一进来，就大声说道：“还当真要在此待上几天啊，哪里让人受得了。这平日里，让你们清扫一下，没一个愿意的，这可倒好，自己要呆在此，过上几天了。等着，我去接些热水来。”
?巾丢下笔墨和竹简走了，不一会儿，谟樾的方子也写好了。
可矮姨看着方子，却直摇头。
“这些方子，都是些名贵的，这里哪里会有呢，再说了，这山里山外的，去弄一次药材，有多不容易，好些的，太贵了，也卖不起。这可如何是好。”
谟樾听的真切，也跟着有些急了，可突然想起，那日上山，她站在山坡上，看着瞒狱的南面的一片大田里，不知能不能找到这方子里的药材，这种鲜嫩的，虽比那培制，烘干了的药效，要差了去，可这眼前急用，总比了没有强。
想到这里，她拉着矮姨往外跑，瘢痕脸在她们身后苍凉地喊了一声：“可别不管我们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