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语演讲课老师布置了作业，下周就要上去演讲了，平时成绩她一定得争取拿到多一点分，这样期末才不会有压力。
因此她每天都会在古树下练习。她本来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又从未站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上去演讲对她来说是一种挑战，但她觉得自己不能逃避，她必须改变自己。
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参加过任何比赛，一部分是身体的原因，她的心脏不好，就连军训都是免修的；还有一部分是性格的原因，习惯了安静，也就导致太过胆怯，她在人多的地方不敢讲话，除了怡灵之外，就几乎很少和谁讲过话。
今天，她又到了这个安静的百年古树下练习，在学校比较安静的地方，几乎都会有情侣出没，而这棵古树立在一片大草地的中间，即使有人，至少不会太过吵闹，因为声音在传出之前已被风吹散，还好，今天那里没人。
她闭上眼睛，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开始念出烂熟于心的稿子……
就在她念到一半的时候，一阵翻书声打断了她。声音是从树后传来的，她的脸突然红了，想到居然有人在树的后面，她刚才的演讲肯定已经被听见了，就尴尬得无地自容。可就在她还在想的时候，那个人已经从树后出来了，这个人的出现不仅让她更羞愧，而且还更加地紧张了。
他怎么会在这？她手上的稿子都快被捏破了。
秦雨时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大概刚刚一直坐在树的另一边看。
“对不起，”她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你在后面，我……吵到你了吧？”
“是吵到我了，你的稿子念得没有一点情感的起伏。”
“对不起。”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他却又抬头望着天空，嘴唇动了，他用英语念起了一段话，开头结构跟老师教的差不多，大概是他自己的稿子。
他的声音伴着树叶的和鸣由风吹进她的耳朵，是如此的温柔又好听，每一个字都富有感情，每一句话都那么自信。她站在那里，看着他的侧脸，听着他念的英语，又仿佛是他在带动着树叶与风。她感觉他真的就是从画里来的，能静静欣赏着已经是一种幸福。
他把头转向她，说：”演讲最重要的是够自信，让别人觉得你的想法是有价值的。”
她喃喃低语：“自信啊……”
“什么？”
“没……没什么。”
“哦。”
“刚刚我给你示范的懂了吗？”
“我……”她又低下头，“一点点……”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身说：“走吧，要上课了，明天再来。”
“什么？”她似乎没听见，又像是怕自己听错了。他却没有再回答，手里拿着书向前走去，她本能地跟在他后面。
在下周英语演讲课开始前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几乎天天在那棵树下排练。他耐心地讲着该注意的问题，告诉她在台上该做什么动作，脸上的表情该如何。而她则静静地认真地听着。
有一次，他让她在他面前试着演讲一次，就像是在舞台上一样。风将树叶吹得“沙沙”响，她开始了。一开始因为有人看着她，她还有点紧张，到后来慢慢沉浸其中她便忘了有人在旁边了，直到她讲完，停下来，发现他还盯着她看，脸一下子又红了，低下了头。他好像想起什么，又看起来很镇静的样子将头转向一侧，望着天空。
就这样，两个人站在那儿，风将他们带向了一个别人无法到达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把头转回来了，评价说：“这一次还可以，就是开头的时候太紧张，不是很自然。”
“嗯，因为有人在我面前的话我会慌。”
“你到时候是要在全班的人面前讲话的。”
“嗯，我知道，但我会尽力的。”
他的嘴角勾起了极轻的弧度，虽然不明显，她却看见了。
“你……在笑？”
“不可以吗？”
“不，是因为好像没见过你笑，会好奇你为什么有这种表情。”
他微微凑近她，好像真的在疑问：“好奇吗？为什么？”
她被逗笑了，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他也笑着说：“不是我还有这一面，只是因为习惯了，开不开心，笑不笑，又有谁会在乎。”说完，似乎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他的表情又变回来了，她心里有点遗憾，对他的话也有点奇怪。
石芸忆心里突然有点难受，为他的话，也为他的表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突然想起来一直想问的话，于是她问：“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他看着她。
“如果你不想回答也可以的。你……为什么要转专业？中文系可是被认为是冷门专业的。”
他的表情开始不自然，微微侧了一下头，小声地回答：“因为……喜欢……”
“果然，怡灵他们说的都不对。”她对他笑着，像是找到有共同爱好的朋友一样，说：“我选这个专业也是因为喜欢。”
“咳咳”，他好像有点慌乱了，用咳嗽掩饰着情绪。他偷偷地瞥了她一眼，又立马看向别处。等他觉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对她时，才又将头转向她。
“其实，不只是因为喜欢这个专业，还有别的……”
“嗯？”
“没什么，走吧。”
她一看表，要上课了，就没再理会他的话，跟在他后面走了。
他差点就说出来了，那个在医院树下跟他说要活下去的女生，早就在他心里扎下了根。
他是因为她才报这所大学的，或者说才上大学的，本来只是想着远远地看着她就好了，可谁知道一次偶然让他再也没办法抑制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喜欢清净，讨厌喧闹的人群，更早的时候甚至讨厌每一个人。
所以他常常在那棵百年古树下看书，学校的这棵老树大得能让一个人藏起来却不被发现，若这是小学或幼儿园，肯定是小孩子玩捉迷藏时最受宠的地方。
那时，他依旧坐在那里看书，最后一页看完后，他合上书站起来，打算离开。刚移动了一步，一阵风吹来，树叶被吹落，漫天飘舞。他听见了翻书声，是被风吹得书一页页地翻开造成的。他回头，发现在树的另一边露出一点衣角，他本不想理的，但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结果发现石芸忆靠在树下睡着了，书还放在腿上，书页被风捣得杂乱。
她的睫毛颤了颤，病态苍白的脸在此刻更安静，足以让周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变得不够美好。她的呼吸很浅很浅，仿佛随时会停止一样。她就像天上的云，柔软、脆弱，却遥远又干净。
她属于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