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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风满袖

一早起来不见了边小锋,边小禾也没有猜疑,想他也许出去小解了。可是待她把饭做好了,左等边小锋不来,右等边小锋不来,她终于知道边小锋出了问题。

她急得团团转,四下里去打听,虽是相邻的,到底平日里她与人交往不多,众人都不太懂她的手语,穷人们又都不大认字,直比划了半天,才明白她是问有没有看到边小锋。众人纷纷摇头说不知。也有好心的,安慰她道:“你也不用急,他们男孩子,又处在这个年龄,是有些淘气,说不准只是出去玩儿去了,一会儿便回来了也未可知!”

边小锋是不是去玩去了,边小禾到底比谁都要清楚,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多年,早把彼此肌肤下的骨头有几根也摸得清清楚楚,边小锋再不懂事,也决不可能不同她讲一声便出去玩儿去的,他一向体谅她的辛苦!

直找到晌午,把大半个城都走遍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边小禾只有满目仓惶,她突然想到那青崖,若这时候他还在,自己也便不用这样辛苦,他到底是有武功的,且身手不凡。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若是有人狠了心把边小锋藏起来,任你是神仙也难找到,这城虽小,要藏个人还是分外的容易,就譬如她家里的暗道。

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后晌,脑子里突有灵光一闪——谁会抓边小锋,她们两姐弟做人一向谨小慎微,轻易不肯得罪人,而唯一被她得罪过的人,只有一个苏一——是了是了,她在心里尖叫一声,一定是苏一抓了边小锋,好威胁自己交出那只红缎盒子。

这样一想,事情头通后顺的,再没有疑虑。她按着前次记忆,租了辆马车,一路急急赶到了那县丞的宅院前,也不管行人侧目,上去重重拍那两扇朱漆的大门。门上两只狮子衔环的鎏金铜辅首一阵摇晃,四只狮子眼睛倒有四股凛然的寒意。

那门却半晌不见人来开,边小禾直敲得手疼,待她才把手放下,却从左侧传进她耳里一阵笑声。她心里一跳,走下门口台阶,寻声望过去,便见苏一老神在在地坐在墙头上看着他,目光里满含笑意。

“姑娘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边小禾做不得声,只拿一双亮如夜火的乌眸看着他,也说不上是恨,即使她猜是他掳了边小锋,不知怎么,却恨不起他来,也许她对他还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非是他掳了边小锋。

“姑娘找苏某到底是有何事?难道说,你非是特意来找我,只是路过么?”他打趣儿她,看她颊上那如花盛开的红色,不明白心里怎么会这样的舒畅,“那边姑娘要不要进来坐坐?”

他以为她不会同意,甚至会恼了,用目光狠狠地剜他,却不想她竟是安静地点了点头。他虽是诧异万分的,到底不好冷落了她,纵身下了院墙,不顾街上偶尔行过之人的怪异眼光,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道一声“得罪”,身子便如大鹏展翅般提了起来,直掠过院墙,落在宅院里。

他放开手,看她颊上不减反而加深的红色,心里一动,向她一揖道:“边姑娘,你找在下,到底有什么可指教,若说那蛊毒之事,苏某却还要再考虑两日方好回复!”

边小禾也有些焦急,同时心里气愤他的道貌岸然,可是她口不能言,身上又未带纸笔,只把眼睛四下一扫,终于给她看到一截小树枝。她跑去拿了那树枝在地面上写道:“是不是你?”

苏一只看得莫明其妙,半晌摸不到头脑,只得进一步问道:“姑娘你所问何事?”

边小禾却所答非所问地在地上写:“一定是你,我们姐弟虽与人交往不多,然也并未因此得罪过人,除了你,除了你还有谁?”

“姑娘,你这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何苏某看不明白?”

边小禾握树枝的手紧张地有些抖,把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手指上,下死力地写道:“是不是你抓了小锋,以此胁迫我,好把那只红缎盒子给你?”

苏一这才回过味儿来,把这事情前前后后一思量,便有了主意,笑嘻嘻地向她道:“边姑娘,竟然被你猜着了,我也不瞒你,是有这么一回事,只要你把那盒子给我,令弟自然会安然无恙的回到你身边,否则——”他最后的结尾语调真是令人回味无穷的,此时也不过日头微微西偏的后晌,天光这样亮的令人目盲,边小禾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她有些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两步才算站住脚,定定望着苏一,黑眸如火。

苏一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一抹笑的影子,不慌不忙地拿出那管白玉萧把玩。他手指细长而又莹润到几于透明,和着这样一管白璧无瑕的萧,如此的景致,只能用美妙无比来形容。可是边小禾心里对他的人品鄙薄到了极点,抑着心里潮涌般的一股难言的失落之情,在地上奋力写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你马上放了小锋!”

苏一把萧敲了敲手掌心,绕着边小禾走了一圈,缇色隐纹银敛边的袍子,比这院里的任何一朵花都要艳。这院子里遍植石榴树,此时正赶上花期,开得争奇斗艳的,红白两色交织成一片艳光四射的锦。可是苏一这一身轻悄的装扮,便把这石榴花都妒杀了,原本边小禾便知道他是好看的,只是从不曾这样真真实实的意识到他好看的实在过份。而意识到的时候,心里竟是这样恨他,恨他容色姝丽,恨他虚伪狡诈,恨他心黑手辣,恨他恨他恨他恨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的恨,这恨到底因何而起,才来的时候对他分明还抱着那样莫大的希望,分明还不肯把这恨落实。

日头更偏西,那红色再没有逼人的灼灼亮色,边小禾望了一眼,然后低垂着头想了半日,末了对他用力点头,拿那树枝在地上写:“好,你跟我来!”

到了这个时候,她知道了边小锋的下落,反而不急着他的安危了。这苏一有求于她,自然不会把边小锋如何了,至少不会要了他的命,那便好了。她扭脸瞧苏一,看他眉目间极淡,并没有什么表情,心里也便有一分安然,她总不信他有多坏,即使刚才心里那一股恨,宛如怒海狂涛一般。

回去的一路上因为不着急,边小禾自然是不肯再租马车了,她的每一文钱都来的不容易,不容得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可是在走了大半日后,苏一失了耐性,伸手按住她的肩道:“边姑娘,照你这速度也恁慢了些,不如咱们租辆马车,亦或者由苏某用轻功带着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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