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小禾早起听那青崖说苏云韶已经走了,倒有些若有所失的怅然,想苏云韶真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却是最难做的。那青崖见她这番表情,又多嘴道:“也许今天在集上还能遇着呢,她今天不打算出城,说要再找找她那位师兄!”
边小禾到是无可无不可,可是边小锋听了这话,发了疯了般地就要往外冲,幸是那青崖眼疾手快地拦住了,他一壁胡乱挣扎,一壁乱嚷:“我要去找苏姐姐,你放开我,我要随她去学武!”
看他这样闹得不行,边小禾也恼了,抡起手给了他一计响脆的耳光。这几年他们姐弟相安无事,甚至有些相敬如宾的意思,到如今这一巴掌,把彼此结在心里的愤闷都打出来了。边小锋抚着红了半边的脸颊,恨恨瞪着她道:“你,你打我,你打我,我再不认你这姐姐了!”
他把她一推,眼看她重重摔在地上,却也不肯多看一眼,只把心内的愧疚压在胸口,直冲向院外而去,不一时就没了踪影。那青崖忙把边小禾扶起来,边小禾发急,却苦于自己走程不快,到底赶他不上,只得拿过那青崖的手急写道:“你去,帮我把他追回来!”
那青崖点头应了,却还怕她这下摔得太重,担心道:“你可有不适?”
“不过摔了一下,我没那般娇贵,”她在他掌心里飞快的写,指尖擦着肌肤的凉和微痒,简直叫人蚀骨销魂,“你快去追小锋,我怕他胡来出事!”
“哎,我省得!”那青崖依依不舍地缩回手,转身出了院子,他也不怕惊世骇俗,直接驭了轻功,几个起落没了踪迹。
边小禾直望着他消失在街头,长呼出一口气。
也不知怎么的,与他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心里一阵阵跳得如此快,颊上也会生出这样不可期待的躁热。她想也许是自己病了,可是这病又太过蹊跷,只在他面前发作。
她不敢往深处想,隐隐约约,明白一些端倪,可是不能相信,不敢相信,只俯了身汲上来一桶凉凉的井水倒在木盆里,把脸浸了进去。
待那青崖把张牙舞爪的边小锋抓回来,边小禾已把饭菜端上了桌。那青崖分明一大早与同苏云韶吃过了,肚子饱的再不能饱,可是因为坐在这里能看着边小禾,他也便心甘情愿地把食物往嘴里塞。
边小锋木头人似的坐着,看也不看饭食一眼,边小禾却只管往他碗里搛菜,看得那青崖一阵无耐的嫉妒,涎着脸把碗端到边小禾面前道:“小禾,你也给我搛些!”
边小禾瞪他一眼,搛了块酥饼放在他碗里。边小锋突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扭身进了屋里。这桌子昨晚被和尚们打成残疾,用五块青砖勉强技持地站着,却还有些摇摇晃晃的意思,这时候被他这不计后果下死力的一拍,立时乖顺得倾倒了,碗碟顺道全滑在地上,叮叮当当一阵响。
边小禾气得瞪眼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可是她有嘴巴不能用,喊也是无生无息。那青崖忙把桌子扶了起来拉到一边,只安抚她道:“你别气,他还是小孩子,一时闹脾气,过两日便好了!”
这一日直到近晌午时分,边小禾才到集市上摆开了卖伞摊子,当然整个一上午都在与边小锋生气,那青崖这边劝了那边劝,最后弄得两面不是人,苦着一张脸再也不肯作声了。这时边小禾往外一望,日头已然快走到中天了,她哪里还敢担搁,拎着东西便出了门。
那青崖昨日帮边小禾收拾的摊子,自然知道要用到哪些物什,拿了东西紧随着边小禾出了门。
边小禾却又惦计边小锋胡来,她意思是要把边小锋死活拉来集市,也好看着他。可是边小锋死活不肯,末了那青崖在边小禾耳边小声提议“不如点了他穴道”。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边小禾看边小锋那张倔强愤闷的脸,轻点了点头。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才过晌午不多一会儿,登陡子苏一便出现了,且带了一个边小禾怎么也想不到的人。这时候那青崖见日头大了,自告奋勇要去给边小禾去买些甜水爽爽口。边小禾每日来摆摊子,自然是带了水的,可是争那青崖不过,既然他非要献这殷勤,她也便不好拦他,只得任他去了。
那青崖前脚才走,苏一后脚就来了,仿佛是踩着点,又像是早在远处监视她似的,连托带拽的拉着一个人。边小禾坐在小马扎上,先是看见了一双青缎暗纹鞋子,心里不知怎么一跳,再往上看,湖青绸袍外罩浅青纱衫子,托着花儿似的一张脸,不是苏一是谁。
边小禾见了他,真不知要摆出怎样一张表情,他见证了她的心伤,最隐秘的,连她自己都要遗忘的那一段。
可是很快她便不用再为如何面对苏一而苦恼了。
苏一直接把自己拉着的那个人推到她面前,她才注意到,这人竟是边小锋。
边小禾只觉得自己喉咙发干发痒,嗯嗯了几声,却终归是发不出声音来,急切地拿了纸笔蘸了墨写道:“你,去了我家?”
苏一面上没有一丝表示羞愧的红色,好像进别人家里,那是再正常不过,再无足轻重的小事,即使在没得到主人允许的情况下。
边小禾很气愤,可是她并不发作。她虽不知道苏一的根底,然她有眼力,还是瞧得出,这个行为诡秘的苏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儿。
她把恼意压下去,将边小锋拉到自己身边,可怜边小锋穴道还被制着,只有一双脚还能动,上半身依旧是僵硬的,不能说,不能动,只能恨恨地瞪着苏一,转脸又恨恨地瞪边小禾。
“在下没有别的意思。”苏一笑嘻嘻地对她一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扇子。虽边上禾看着他的动作,眼也没有眨一下,可是这扇子就这样莫明其妙的出现在他手里。她就算没看到他的动作,却也明白了,这苏一是个高人。
苏一的笑很淡,清如水,看着也叫人心神舒爽的。
边不禾却不敢有任何绮念,只看他手一动,扇子搭在一把撑开的朱底碧桃油伞上道:“我要买这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