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苏木又仿若无事一般来为陆九换药,插科打环,全然没有当日恶鬼模样,陆九只能暗自压下内心的惊疑,静心修养。
“诶,暗卫,这都三天了,你这伤也好的差不多了吧?”苏木不情不愿的给陆九抹药,嘴里面嘟嘟囔囔:“这待遇,除了小豆你可是第一个。”
“这倒当真真是在下的荣幸,不知苏木门主打算要我如何回报?”陆九这几日也算摸清了苏木的脾性,虽然行事不羁,喜怒不定,但似乎对自己没有恶意,救自己或许只是一时兴起。
而他,从来不愿欠别人的,无论苏木抱着怎样的目的,这份情必须偿还。
“回报吗?自古至今,报恩无非两种,衔草结环,以身相许......你想哪一种?”苏木嘴角含笑不怀好意道。
“我若是说来世做牛做马以报门主大恩,苏木门主觉得如何?”陆九忽然觉得这恩情或许不报也无所谓了。
“你觉得呢?”
两人皆是聪明人,只字片语便懂了对方的意思,一个妄想逃离,一个挟恩以报。
默了一瞬,苏木幽幽开口:“给我做一年保镖吧,一年之后,你爱去哪去哪。”
陆九不解:“你还需要保镖?”
苏木怼道:“你见过哪个高手自己下场打架的?”
陆九暗自思索,以他目前的境况,若是再遇上朝廷,自保尚且吃力,如何还能保护别人?苏木此人虽然行事不羁,但毕竟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都不该拖累于他。
“我不死,朝廷的追杀便不会停休,我跟着你,非但保不了你,还可能要了你的命。”陆九认真说道:“即使你武艺再高强,也不足以与朝廷作对。”
苏木却是毫不在意:“这不是你该管的事。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你怎么惹到朝廷了?现在外面可还有不少探子在找你呢!”
陆九一言不发,只将长剑紧紧握在手里。
门外,苏向晚拦住了苏木一脸凝重:“师傅,毕竟是朝廷,会很麻烦。”
“向来只有麻烦怕我。”苏木将折扇舞的沙沙作响,“小豆儿,相信我。”
“可是师傅......唔唔.......“苏向晚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却被苏木喂了颗哑豆,支支吾吾的言语不得。
“你这丫头好生聒噪,天塌下师傅顶着,你怕什么?”苏木扇着扇子大踏步走了,嘴里还念叨着:“呼,世界清静了......”
陆九此时却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梁上,喃喃自语:“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现下虽逃过了李瑾的追杀,可是他体内还有义父亲手种下的血莲蛊,若不解蛊,三年后,还是难逃一死......
“回血隐门吗?义父会选择我吗?”陆九幽幽地想着,忽然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义父将他送入皇宫时,早已做了选择吧?
陆九心乱如麻,以往比这更糟的境遇也不是没有,只是不像此刻这般孤立无援,仅仅一夜,他前半生拥有的一切全都消散了。他从未感觉如此的孤独,血隐门是他长大的地方,虽然那个地方的记忆从来都不美好,但此刻,唯一能称得上家的地方他再也回不去了。
“塞北......倒是可去……只是苏木去塞外做什么呢?他要留我一年,是在图谋什么呢?一年后,我当真能顺利离开吗?”
皇宫里,身着明黄色鎏金龙袍的男子阴鸷的看着奏报,片刻,暴怒着打碎桌上的杯盏:”继续查,让江带暗羽卫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后,斥退了所有宫人阴沉沉的走进明华殿:“湘嫔,你真是有个好弟弟!”李瑾捏着湘嫔的滑腻的下巴咬牙切齿道:“陆九不愿做的事,便先让你这个好姐姐来替代吧。”说罢,一把扯破陆湘轻薄的衣衫,将她按到案几上,狠狠的冲撞着。而后凑到她耳边道:“你等着我把他抓回来千刀万剐!”
陆湘没有挣扎,眼睛空洞死寂,一滴泪自左眼滑到右眼里,啪嗒掉在地上。“阿九,逃吧,逃了就再也不要回来了......”陆湘在心底里暗自庆幸,至少阿九逃了。
若是陆九在此,一定会十分惊诧,这个叫陆湘的嫔妃眉眼间竟与他有着七分相似,只是两人周身的气度截然不同,陆湘身上笼罩着浓重的哀愁,凄凄惨惨,苍白异常,让人心生哀痛。
此刻,一路上听着咯吱咯吱的轮椅摩擦地面的声音,陆九显得愈发烦躁,这个高深莫测的天医门门主苏木竟是如此惫懒的性子!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明明四肢健全,却非要弄个轮椅让苏向晚推着。
偏偏那苏向晚一副习惯了的样子,笑嘻嘻的去般了轮椅。
陆九只能默默忍受一路的聒噪与毒舌,偶尔朝苏木甩去一个白眼。
走走停停,行了几日,苏木一行人休整在一家虽显破旧但胜在整洁的小客栈里,毕竟苏木此人不仅毒舌而且事儿多,吃不得半点苦。
不至晚间,客栈却被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九心下一沉,眉头紧锁:“李瑾竟将暗羽卫派了出来......”
苏木却捧着瓜子一脸看好戏的拉着苏向晚退到一旁,指着陆九对着暗羽卫喊道:“你们要杀杀他啊,我跟他不是一伙儿的。”
“陆九,你若乖乖束手就擒与我回去,圣上或许会饶你一命。”江越骑在棕色的高头大马上不怀好意喊道:“毕竟圣上如此宠你。”
陆九心下一怒,眸间闪过一抹杀意,“找死!”说罢,脚尖点地运剑冲了上去,身法矫健,出手狠戾,一剑封喉,长剑略过,便有一名暗羽卫倒下。
然而暗羽卫也是训练有素,又胜在人数优势,加之陆九伤势没好全,渐渐地他身上添了许多细碎的伤口,身法也渐渐慢了下来,只在勉力厮杀。
“师傅,咱们不出手吗?”苏向晚不解的打断了喜滋滋嗑着瓜子看戏的苏木。
苏木不急不缓的笑嘻嘻道:“浪费了我这么多好药材,好不容易救回来的,我怎么舍得呢?再等等,死不了的。”
冷眼瞧着陆九衣衫被染血红,身法减缓,江越嘴角挂起一抹邪笑,凝着内力运起长刀,向陆九挥刀看去,陆九撇见急速而来的江月,连忙祭起长剑抵抗,只是这一刀凝聚着江月的大半内力,震的陆九虎口发麻,那长剑也被震了出去。
江月见状一喜,又是一刀挥下,这下陆九便是避无可避,瞪大了双眼看着逼近的刀。
苏木微微一顿,捻了一颗瓜子抵在之间弹了出去。
江月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刀生生打偏,若非自己凝力掌中,那刀必被打出三尺之外。
愣神间,又听得十几声痛叫,十几名暗羽卫竟统统倒在地下,喉间皆卡着一枚圆润的瓜子,汩汩的淌着鲜血。
江月眸色沉沉的看向苏木,心中大骇,此人实力竟如此深不可测!
“我乃暗羽卫统领江月,此番身负皇命追拿朝廷钦犯,烦请阁下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江某。”江月开口道。
此人若是出手,自己绝对不是对手,现下唯有搬出朝廷,方可震慑一番,或许还有转机。江越一向知道,江湖中人轻易不愿招惹朝廷的。
“我若是不呢?”苏木扇着不知从哪儿掏出的折扇,笑的妖冶邪魅。
江月心底发慌,强自镇定:“阁下是要与朝廷作对吗?”
“苏某自是不敢与朝廷为敌,所以嘛,就要辛苦一下江统领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