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苗寨的苗王名叫麻大拐,八字须,个子不高,眼神却十分凶悍。听着神婆的来意后,他沉思良久,对着身旁人低语一阵,那人点点头,掩门而去。不多时,带过来一个汉子。瘦瘦的,个头高高的,两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见到夯吾寨的武王,顿时一抹惊慌自眼眸一闪而过。
“麻爷,叫我来什么事?”瘦高个压住内心的不安,低头轻问。
“犯什么事你没有数么?”
瘦高个能感觉到麻大拐那凌厉的眼神在他身上扫过,仿佛要吃人似的,瞅得他心里直发怵,虽然嘴巴上还在否认,可心里已经没有了底气。
神婆蔑视一笑,道:“我想你还不清楚蛊魔的厉害之处吧?放心,一下子死不了的,蛊虫会慢慢吃掉你的五脏六腑,吸干你的血,到那时,你就像是一截干枯的木柴一般……”
“你说什么?”麻大拐心头一沉,往前踏了一步,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好似要把神婆生吞活剥了一般。
神婆心头一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夯吾寨武王马大年见状,跨前一步,将神婆往身后一拉,迎着麻大拐那吃人的目光,冷冷一笑:“动她,你试试?”
“敢对我黑苗寨下蛊,我必不饶你!”
“黑苗寨对我夯吾寨下蛊在先,这笔账要算算清楚!”
黑苗苗王和夯吾寨武王彼此对视,针锋相对,谁也不让。但终究是麻大拐理亏,眼神瞥向瘦高个,其意像是说,吃饱了撑的,让你去招惹蛊苗,你来收场。
见武王在这次对决中不输下风,神婆的胆气足了些,躲在武王身后叫道:“麻爷若想护短,可曾想过后果?”
麻大拐沉默了。黑苗的人犯了别人寨子里的规矩,别人的寨子来要人,理所应当。若今天护短,传出去非但名声不好听,还与田大金结下了梁子,更何况,来要人的,是谁也惹不起的蛊苗。
神婆回来后,和余当宝香说了一些话,他的脸一下就白了,垂拉个头,一言不发。
这时候,余仰香香挺着大肚子出来了,怯生生的问神婆自己还有没有救。神婆看着她,问:“他给你下了蛊魔,你知道吗?”
余仰香香告诉神婆,一开始,她并不知道,只是觉得,总有人在呼唤着她,总是梦见一个人,告诉她,去找他。 谁知那人见了她,就要对她动手动脚,她十分反感,自然抗拒,可抗拒之后,又不自觉的想他。可哪里知道,就在这自相矛盾中,肚子一天天大了。
神婆点点头,将那黑苗汉子关进了一间小屋,然后告诉余仰香香,这个汉子,曾搭救过夯吾寨里的人,那人教会了他下蛊,并给了他一只蛊虫,但却没有告诉他下这个蛊的后果。在山上偶遇你之后,被你的容貌所迷住,便欲下蛊将你控制。许是你也是蛊苗,故而蛊毒在你身上未达到如期效果。于是,蛊虫开始反噬了,你的肚子才一天天变大。现在,你跟着我,亲手解决掉他。然后我再作法,那么,你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否则,你只能腹胀爆裂而死。
阿莎走过去坐在香香身边,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只是搂着她的肩膀,陪着她一起沉默叹息。蓦地,她看到了香香流出了紫黑色的鼻血!
“神婆……”阿莎有些惊慌的叫了起来。
神婆眉头一皱,手伸进了衣襟,香香一见,下意识地后退,可一间房子能有多大,退到头了,又怎么办呢,一屋子的人,只敢站在那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神婆从衣襟里取出一只蝎子,把蝎子放在香香的手上,然后喃喃自语了不到一分钟,摸了摸香香的脸,她瞬间脸色苍白。
阿莎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也害怕的要死。一直在不停地抖动,扶住香香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在抖动。
只听神婆道:“你坐一会,十分钟后,到坪子里去。其它的人,跟我出去!”
阿莎紧紧搂着香香,虽然害怕,却还是不停地安慰着:“不怕,不怕,我在呢,我陪着你呢,不怕的!”
过了一会,阿莎扶着香香出去。只见坪上竖了一根柱子,尖尖的一头插到了土里,燃起了几堆火,神婆的身上,爬满了蜈蚣和蝎子。
再看那黑苗汉子,已经面如土色,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不停地求饶。
阿莎将香香搀扶到了坪里,为了不让自己惊恐地尖叫,香香使劲咬住了嘴巴,身体完全靠在了阿莎身上,已经没有力气站立了。
神婆一声吆喝,这时候过来两个人,提了一桶血出来,神婆喝了一口,然后把一条小蜈蚣放进了嘴里。过了一会,张开嘴,蜈蚣爬了出来,神婆托着那条蜈蚣,走到香香眼前,伸出手,道:“去,把它喂给他吃。让他吞进去。 ”
“我不想害人……”香香拼命地摇头。
神婆冷笑道:“如果你想活下来,就照我的办!”
香香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那汉子面前,那汉子哭道:“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香香本就心怀怜悯,听他连哭带嚎的哀求,心肠更软,哪里还能再下得了手,回头看着神婆。神婆冷笑道:“中蛊者和施蛊者,两人必死一个。你若慈悲心怀让他活命,那你就必死无疑。自己考虑!不过你的时间不多了!”
那汉子突然竭斯底里的吼道:“你……好毒的心肠!……”
神婆脸色微微一变,勃然大怒,不容那汉子再说话,立刻指示苗人撬开他的嘴。
一个苗人迅疾将汉子的嘴捏开,另一个在后面揪住头发,让他头仰起来。香香犹豫着走上前去,拿起蜈蚣,迟迟不愿放下,神婆大吼一声:“再若延缓,你也必死无疑!”
余当宝香慌了,赶紧将蜈蚣放在了那汉子嘴巴上,蜈蚣开始吐出黏液,滴到汉子的嘴里。那汉子冲着神婆瞪着眼,初始还在挣扎,可渐渐的,好像有点神智不清了的样子,开始流口水。
神婆突然催促道:“快,放进去,让他吞下去! ”
一想到这个瘦高个的汉子即将葬送在自己手里,香香痛苦到了极点,几乎都扭曲了的脸。还是余当宝香下的手,二话不说把蜈蚣放了进去,那左右两个苗人,很迅速地托直他的头,闭上他的嘴。
那汉子的眼睛鼓出来了,只看到他喉咙在很迅速的动,不一会,开始流出紫黑色的鼻血,跟着嘴巴也开始流血。
这时候,神婆开始用那桶血泼那个汉子,一边泼,一边念念有词,然后脱下了上衣,竟然从身上游出去一条蛇,咬住了那汉子的右手中指。
蛇不一会就回来了,神婆捏开蛇嘴,用手指头在蛇嘴里一划拉,走到香香眼前,把那从蛇嘴里抽出来的手指头伸到她眼前,让她含住,把黏液吞下去。香香好像已经呆了,直到神婆说了两遍,她才反应过来。
当香香吞下第一口的时候,汉子开始呕吐,全是虫子,然后就是血,没到五分钟,那汉子,便死了。
金爷见状,派了个人,把那尸体送到了那个黑苗寨子,并带去了一句话。麻大拐呆了半晌,道了声“就这样吧”,便负手而去,他自然明白,金爷这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第二天清晨,香香在家里拉了一滩血,腹大如鼓变得平坦紧致,脸色也跟着红润起来。身体虽然康复,可精气神却依旧萎靡不振,仿佛一朵蔫了的花。
神婆疑惑道:“因已除,病未解,只怕另有因果。”
余当宝香急忙问女儿还隐瞒了什么事,香香坚决摇头,矢口否认。何久是他心底深处的秘密,她早已和他有约在先,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向任何人透露两人的半点情感。不为别的,只是夯吾寨的规矩太严苛,要是被苗王知道她喜欢上一个汉人,那全家都得遭殃。
见女儿嘴犟不肯说,阿爹赶紧询问是否有解救之法,神婆不说话,伸出手来,勾了勾手指。
见余当宝香呆若木鸡,一旁的阿莎急了,拿出自己的零钱,看着余当宝香,提醒道:“我就这么点了。”
余当宝香这才反应过来,“哦”了声,到里屋取出多年积攒的积蓄尽数交到神婆手上。
神婆露出一丝笑容,这才接着往下说:“若要根除,唯有以毒攻毒。今日日上高杆前,需要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未婚男子身上下情蛊。快些找,迟了,便再也无药可医。”
早说还可以附近寨子找寻一番,如今时辰都要到了去哪里找?这老巫婆怎么不早点去死?!阿莎气得差点破口大骂,但理智告诉她,赶紧找人才是上策。
“这……这不是害了人家么?”余当宝香皱着眉头。
神婆摆摆手,道:“此言差矣。若下蛊成功,他生,你生。他死,你亡。他若移情别恋,两者皆亡。”
余当宝香道:“那还不是害了人家么?”
神婆打个哈哈,道:“谁人不知夯吾寨里有个名叫余仰香香的是个千古美人?我倒是觉得,反而还是对方的福气。只不过,你女儿有没有这个福分,那还要看她的造化了!”
金爷立马召集了族里所有未婚男子,一一盘问,甚至连五六岁的孩童都不放过,但让人扼腕叹息的是,族里没有一人符合要求。
时间越来越近,香香的精气神也愈发的差了,直至日上高竿时分,她已变得面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要不是姐妹扶着,恐怕她早已瘫软在地。
莫说香香,这烈日当空,即便像金爷这样武艺高强的苗王,也有些酷热难当,其他苗人显然受不了,眼见着时间到了,香香似如风中残烛,纷纷扼腕叹息着走了。
终于,香香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阿莎已经泪流满面,阿爹余当宝香更是老泪纵横,哽咽难言。
阿莎哭道:“香妹,我舍不得你,你不要死……”
“人终究……要死的……不要怪阿爹……这是我的命吧……”香香断断续续的说完,吐了一口鲜血。
神婆绷着脸从屋里走出来,看看时辰,叹口气道:“既然天不助你,那你就自救。”
听到还有办法,阿莎气得直跺脚,这老巫婆,有办法不早说!心里虽骂了她祖宗十八代,嘴上却道:“神婆还请救救香妹,哪怕是要我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神婆撇了撇嘴,摇摇头:“你的不成,要她阿爹的才行。以命换命!”
听到要以阿爹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生命,香香坚决反对。余当宝香为救女儿,急切的拉住神婆的手,道:“恳求神婆,把我的命给我女儿!”
“好……”
神婆点点头,正要施法,香香挣扎着站起,用尽全力叫了一声:“爹若执意如此,女儿必将遭天谴!请恕女儿不孝,来生再报答您的养育之恩!”说着,抽出随身匕首就要往自己的胸口扎去。
“卧槽,你们在拍戏啊?”
声音洪亮,高亢,接着,一个年轻人从不远处的树林里钻了出来,赤着上身,顶着烈日,披着阳光,满头大汗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着装,是外乡人无疑了,夯吾寨从来不与外族人联系,更何况还是一个汉人。或是光线的关系,在香香眼中,这个人却显得异常高大,身披万道金光,犹如罗汉下凡。待看清楚来人的面貌时,她浑身一震,完全愣住了。
金爷立马绷紧了脸,大吼一声:“外人不得干涉,走开!否则,性命不保!”
只不过,金爷说的是苗语,语速又快,何久哪里听得懂,还以为是和他打招呼呢,他挥挥手,哈哈一笑,习惯性的从裤兜里掏出烟盒,抖出一支香烟来递过去:“大哥,这里是夯吾寨么?我找个人。”
敢叫苗王大哥,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何久了。好在金爷也听不懂,要不然,就冲他这句话,必定会被金爷打得半死。
香香和姐妹也听不懂,余当宝香一辈子都没出过山,更是听不懂。好在神婆游走四方,见过一些世面,汉语虽说得不利索,但总算可以有一些交流。
“小伙子,你是汉人?”
“我是中国人。”何久撇撇嘴,都什么年代了,还“汉人”,这老太婆穿得跟个僵尸似的,莫非脑子有问题?
“你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出生的?”
“1991年11月29日2时……”何久突然撇撇嘴,蹦出一句话来,“肿么滴,给我介绍对象?”
神婆听罢,眼神中突然放出奇异的光彩,拍手大笑,这笑声犹如一只野鸭在叫,听得何久有些头皮发麻。
“天意!此乃天意!”神婆再次大笑。
“天意”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何久脑子机灵,拔腿就跑,可没跑出几步,被金爷如同捉小鸡似的拎了回来。
神婆问他跑什么,何久“擦”了一声,道:“通常情况下,天意两个字预示着我没有好下场。就当我没来过,先走一步,goodbye!”
“你是怎么知道我姓氏的?”神婆吃了一惊,自己年轻时汉姓“古”,已不用四十载,这个小娃娃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过去。
可她的疑问没有等来何久的回答。余当宝香跨前一步跪在神婆面前,苦苦哀求她施法,要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女儿的性命。神婆笑着摆摆手,两人的对话何久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余当宝香那满眼泪光中哀求的眼神让何久突然浑身一震,八个月没见,她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见他发愣,神婆又笑了,将他领到香香面前。
这是何久第十九次见到香香。虽然她面如白纸,紧闭双眼,可依旧掩饰不住那份惊人的美。王静怡算是漂亮了,可和她比起来,那就是一块煤渣和一块美玉相提并论,根本无法比较。
可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嘴角流血,双眼紧闭,看那样子好像活不了多久了,他忽然想起“红颜薄命”这个词来。何久拍拍她的脸,叫道:“你怎么了?怎么会吐血啊?”
神婆道:“握着她的手,说你喜欢她,要和她结婚,永远和她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简直卧槽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哪好意思嘛!再说了,八个月前只不过小小地亲了一下,这就要永不分离了?
何久眯着眼,透过香香衣裤的轮廓,再凭着自己的阅历,确信她的身材也是相当有料的。
她还是那么美。何久微微一笑,一生一世在一起也蛮好,毕竟,这是他的梦想。
香香不言语,但见到何久笑的时候,她也笑了。
“你们……认识?”神婆发现了端倪。
一抹惊慌自香香的眼神中一闪而过,她偷偷掐了一把何久,香香清楚的很,这时候,说错一句话都会要人命的。
好在何久也不是傻子,立马回过神来,道:“我要认识她就好了!感情这东西,不是我说喜欢就喜欢,还得要她喜欢才行。再说了,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神婆道:“她叫香香。只要你发了誓,我给你做主,她一定是你老婆。”
“你是她妈呀?”何久吃了一惊,见香香冲他摇摇头,心里一阵疑惑,特么的不是你妈瞎折腾个鸟!
神婆不语,转身对余当宝香说了一通,余当宝香听了,向何久跪着走来,不停地磕头谢恩。神婆道:“这是香香的阿爹,他同意了你俩的婚事。”
一旁的阿莎听到了,也赶紧向何久跪地磕头。何久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这事儿似乎还带着点邪乎,不愿发誓,神婆大叫一声:“你再不说她就死了,你忍心看着香香死吗?”
何久站住了,他不相信自己发个誓就能够救一个人,但他也不愿意有人死在自己的面前,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虽然这显得十分荒诞,但如果自己发了誓,香香还是死了,那么至少自己问心无愧。
此刻,是真还是假已经不重要了。他看了一眼香香,叹口气,特么的就全当是演戏吧,你是女主角,我是男主角,我们在演一场生死别恋,又或者,权且当作婚礼彩排吧!
这么一想,何久耸耸肩,也便放下心理包袱。既然是演戏,那就干脆演的逼真一点,老子不仅会说,还会亲。
一番誓言说得比神婆还要感天动地,甚至都有些惊天地泣鬼神,临了,他俯身捧着香香的脸庞,瞅准小嘴,“啵”的一声,狠狠亲了一口,不过瘾,又亲一口,还不过瘾,再亲一口。见了十八次面,一口气亲了十八下。
众人何时看到这么奔放的场景,不禁目瞪口呆,倒是神婆显得略微有些紧张,看着一只透明如小指般大的虫子迅疾的钻进了何久的身体里,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对于神婆来说,事情出乎意料的完美,甚至完美中的完美,自己的地位毫无疑问可以再上一个台阶,成为千人供奉万人敬仰的仙婆。
可对于何久来说,噩梦这才刚刚开始。发了誓言,他起身就要走,看来导游说的是对的,夯吾寨的确有些邪乎,下回和香香见面,还是在马蹄坡好了。谁知刚起身,突然一阵头晕目眩,“噗通”一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