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绵绵,如千万冰丝,衣裳未湿,心头已凉。
儿子的表白让杨妹久十分窝火,要不是顾及有这么多人在场,怕是她会上前抽两嘴巴子,虽忍着,但说话的语气明显强硬了许多:“你们是没有结果的!蛊虫会要了你的命!想想张凤燕,她都怀了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好在她说的普通话,且语速较快,香香没有听懂,要不然,就凭最后一句,香香会失望透顶。尽管她说的有道理,但这个时候的何久哪里还听得进任何话,只知道要保护香香。只见他左臂紧紧拥着香香,右臂指着老妈怒吼:“是不是我的做了亲子鉴定才知道!但现在你们谁要是伤害香香,我跟他拼命!”
何所惧面色一寒,正要怒喝,一旁的马大年早已不耐烦了,一把将他推开。虽说解蛊之事与自己无关,但看到心上人被何久这么抱着他心里就恼火。要知道,在夯吾寨,除了自己,没人比自己更有资格娶香香。就是放眼天下,自己也是第一个上门提亲的,说什么也轮不上这臭小子。
“你把香香放开!她是我的!”马大年阴沉着脸直逼何久。
何久哪里听得懂他说的苗语,反正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这个人就没给自己留下什么好印象。看他怒气冲冲的模样,想必也不是什么好话,正在气头上的何久指着他的鼻子回敬了一句:“说人话别说鬼话!”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手这么一指,马大年突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待何久惊觉想要缩回手,为时已晚,手帕瞬间让人抢了去。
手帕意味着什么,何久心里敞亮,撇下香香,也顾不上与老妈争执,大吼一声“还我”,拳头便已抡了过去。
马大年侧身一闪躲过,同时一拳捶在何久的背上。
“咚”!
犹如冬日闷雷。
何久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倒在地上,但他也是反应极快,单手在地上一撑,借势腾出右脚踹中了马大年的腹部。
“死胖子,看不出来倒有两下子。”马大年将手帕藏进怀里,随即拉开架势。
何久也不客气,拼尽全力,再怎么样,都不能在香香面前丢了威风。但他高估了自己,看低了别人,夯吾寨的武王绝非浪得虚名,二十个回合后,他被一脚踢倒在地,随即,马大年一脚踩住了他的胸膛。
杨妹久见到儿子被打趴,心急如焚,不停推搡着丈夫。哪知何所惧摇摇头,不好好练功,尽想着偷懒,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也未尝不可。
却见马大年踩着何久冷笑道:“死胖子,叫爷爷,爷爷便放了你。”
比武胜负兵家常事,何所惧皱着眉头看着儿子漏洞百出的防守,连连摇头,没有出手也没有制止。
但听到马大年说了这么一句话,突然上前一步,抱拳道:“武王!胜负乃兵家常事,你既然赢了,何必羞辱人家,未免有失武德!”
“你是谁?跑我这里来叫嚣?”见到一个两鬓斑白的人出来替何久说话,马大年嗤之以鼻。
何所惧压着火气,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躺在地上的,是我儿子。还请武王高抬贵手。”
“我不放,你个老头又能怎样?”马大年啐了一口痰。
何所惧面色一寒,不再啰皂,突然打出一拳。马大年冷冷一笑,不避不闪,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能有多大劲?就是打在身上,还不是如同蚊虫叮咬?
念未闪过,拳已到。
“咚”!
犹如夏日惊雷。
马大年闷哼一声,踉踉跄跄连退数步,喉部一甜,喷出一口鲜血,要不是后面有苗王田大金暗中撑了他一把,只怕这一拳就将他打得爬不起来。更让他惊诧的是,就在这一拳中,怀里的手帕被夺了回去。
马大年吃了亏,哪里肯善罢甘休,挥手示意兄弟们一齐上阵。这么多人一起上,丈夫一定吃亏,杨妹久大喊一声:“打不过就以多欺少,夯吾寨是没人了么,真是笑话!”
马大年怒道:“你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但觉眼前人影一闪!
“啪”!
清脆。响亮。有力。
犹如一道闪电击中了马大年,只觉脑子里嗡嗡响,整个人瞬间懵了。
何所惧站在妻子身前,指着马大年的鼻子,面色铁寒,虽然一语不发,但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如果说刚才那一拳是马大年的疏忽大意,那现在这一巴掌却让他心生胆寒,望着何所惧那凌厉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瞥向旁边的苗王。
田大金盯着何所惧,迈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个高手,失敬失敬。我是夯吾寨苗王金爷,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何所惧同样抱拳道:“江湖朋友都叫我何爷!”
“不知何爷打伤我武王,有甚说法?”
“不知羞辱我妻儿,金爷又有甚说法?”
“何久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胜负常事,不足为道。言语羞辱,又当如何?”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还说不得了?”
果真是蛇鼠一窝,杨妹久实在听不下去了,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撇下一贯的谦虚和道义,左手叉腰,右手指着田大金的鼻子便骂:“既然这样,那我好好说说你……”什么话难听骂什么,脏话粗话像是憋了很久的便便,又臭又硬。看见妻子像个泼妇在骂街,何所惧直皱眉头,一旁的何久见到老妈发飙,惊讶之余也来了精神,站在她身旁一起骂人。苗语中夹杂着普通话,犹如连珠炮似的不断地刺激着田大金的耳膜。
田大金被激怒了。只见他大吼一声,飞起一脚。何久骂得正起劲,见他来打,下意识地推开杨妹久,自己的胸膛却被狠狠踹中。
“噗”!
一口鲜血犹如满天的绵绵细雨,飘飘洒洒。
田大金正要再下脚,忽见一旁的何所惧已从旁杀到。见识过他的拳速和力道,田大金不敢大意,收住身形,冲着何所惧的拳头迎了上去。
何所惧的这一拳,聚集了所有的力道。
田大金的这一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咚”!
“咚”!
敲山震虎般的两声响在各自的胸膛炸开。
彼此各退三步,横眉冷对。
苗王的武功马大年最清楚,十里八乡无人是他敌手,有些远道而来故意惹事生非引他出手的,都被他打得落荒而逃。在他心目中,苗王是神,是他崇拜的偶像。如今,偶像遭遇对手,作为粉丝,自然责无旁贷。可又忌惮何所惧的武功,一时之间,攻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他进退两难间,田大金眉头微微一皱,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左右晃动,似要倒下。马大年赶紧搀扶着他坐下,心里无比震惊,苗王的这口血将他蠢蠢欲动的心死死地按了下去。但,苗王是来帮他的,如果自己就此退出,没有一点表示,那还怎么在夯吾寨立足?
明知打不过,但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怎么着也要拼一拼,一人打不过,那就一起上。
得到武王授意,众人一下子涌了上来,将何所惧一家人团团围住。杨妹久拉着丈夫的手,结婚三十年,丈夫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细微的表情她都了如指掌。虽然苗王被打得吐血,但丈夫也受了内伤,只是一口气强忍着,若非她牵手扶着,只怕丈夫会就此倒下。若蝼蚁一拥而上,丈夫势必吐血不支,马大年定然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忽而,一个人影推开拥挤的人群,站在杨妹久一家身前,双臂平身,大喝一声!却见数只蛊虫从衣服里钻出来,顺着她的手臂爬上了她的肩头,接着,七八只黑***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出现在她的手背上。
她虽未言半语,这一举动着实把人惊呆了。尤其是仙婆,心中更是惊起了惊涛骇浪。这丫头竟然成了气候,当初真是小看她了。早知如此,让她死好了,又何必救她,如今平添了麻烦,看来必须尽快解决方为上策。
“香香,你竟敢帮着外人!”马大年叫嚣着,身形却不自觉得退了一步。
香香冷笑一声,道:“也许他们不该闯入,但我们谁都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今天你若胡来,非要置他们于死地,那就别怪我无情无义。”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何久么?你和他不可能的!我究竟哪里不好,你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香香道:“你是很好,但我就是不喜欢你,也不会嫁给麻三怒!如果我与何久注定没有结果,为避免你们争斗,我情愿成为落花洞女!”
何谓落花洞女?未婚女子得了神游四海的症状,面色灿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却找不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这是洞神喜欢上了该女子,村民和其家人就要选定良辰吉日,将女子送入洞中,献予洞神联姻。自然到了洞中,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过不了几天就死了。
除了何久,其他人都知道这“落花洞女”的下场,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到无数颗心此起彼伏地跳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