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妹久一身排寨妇女装束,何所惧生怕妻子有闪失,不停地左挡右推。她环顾四周,只见门口站着一老一少,年纪大的身体清瘦面露惶恐,年纪轻的面容姣好显得从容淡定,拥着老者,不停地安慰着。听到乱战之中有个陌生的女人喊她名字,女孩抬起头来,正好迎向了杨妹久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是余仰香香?”虽然是一个问句,但杨妹久的语气里充满着十分的不友好。
女孩点点头,疑惑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人。
“我是排寨杨妹久,何久是我儿子。”
眼前的这个女孩漂亮到让她吃惊,如果她是排寨或矮寨,杨妹久说不定会按照习俗上门提亲,但她是夯吾寨,明知道生苗姑娘不能外嫁,她还是给儿子下了蛊,这不是摆明了要儿子死么?一想到这一点,杨妹久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到何久的名字,香香的眼神放出光彩,不自觉地向远处眺望。果然,有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小径拐角处。他脖子上套了两个包包,两边的腋窝各夹一个,双手大包小包拎着不少,步履蹒跚,满头大汗。
“香妹!……”
隐隐约约的一声呼唤,香香的俏脸如同春天的花朵,在这一瞬间,绽放出久违而迷人的笑容。
“久……”她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阿爹,声音戛然而止,要不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怕是她早就张开双臂迎接上去了。
“噗通”!
由于脖子上挂着东西,视线被挡,脚下被绊了一下,他摔了个狗啃泥,挣扎着想爬起来,可精疲力尽的他只觉得脖子上仿佛挂着两个铁锤,怎么也爬不起来。
“久哥哥!”
看到他爬起又跌倒,香香再也抑制不住担忧,一声呼唤,推开杨妹久疾跑过去。
她一跑,战斗也停止了,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靓丽的背影望向了跌倒在地的何久。接着,听到香香喊了一句:“你来啦?”语声充满着喜悦和期盼,千里之遥心相依,仿佛相隔了好多年的情侣一般,何久情不自禁的一把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吃的,穿的,这些都是你的,一路上我都没舍得吃,满脑子都是你。”
由于太兴奋,他说话的语速比较快,香香又是初学,听得云里雾里,但最后一句她听懂了,他说他想她。
“我也想你。”
话音未落。
“啵”!
俏脸上留下了何久的水印,原本白嫩的脸瞬间变成了熟透的苹果,嘤咛一声,她娇羞地钻进情郎的胸膛。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许是他已经觉察到刚才说话太快香香可能没听懂,这次,他故意放慢了语速。
贴在他的胸膛,感受着强有力的心跳声,她笑颜如花,轻轻的说了一个“好”字。
“终有一天,我会娶你。你能不能等我?”
听到他的誓言,感受到他的爱意,她的心沉醉在爱的海洋里,仰起头,笑着回答了一个“好”字。
“累了吧,进屋喝碗米酒吧?”香香如同牙牙学语的三岁小孩,一字一句慢慢的说,尽量让自己发音准确。
“喝水就行,我怕醉。”何久尴尬地笑笑,将份量轻的小包递给她,香香笑着摇摇头,抢过两个重量级的大包。她的力气在女孩子中算不小了,这两个大包少说也有二十斤重,可香香看起来不摇不晃步履沉稳。
又是搂抱又是亲吻,马大年惊愕得目瞪口呆,只觉一股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麻三怒到底是见得多了,没这么大的火气,这事儿搁在排寨,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对方是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这让他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十分不舒服。
“爹,这是久哥哥给的……”
话未说完。
“啪”!
一声脆响,香香的脸上狠狠被扇了一巴掌,余当宝香的怒火犹如喷发的火焰,倾泻而出:“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不知羞耻的东西!”
“爹……”香香捂着脸,噙着泪花。阿爹从来没有发这么大的火,也从来没有打过她。
“跪下!”
“爹……”香香不敢忤逆,她知道爹的意思。爹是让她承认错误,改过自新。她也不想这样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有一点她心里十分明白,她的心里有何久。
“我要让你承诺,从今往后,永远不和这个何久,包括外族人有任何往来!”
香香跪地闭口不语,心里头却在倔犟地说“不”。她可以不和外族人说话,也可以从此不踏出夯吾寨,但无法阻挡思念何久的心。
一日不见隔三秋,三日不见愁心头。这份思念在何久一声“香妹”的呼唤中,化作奔腾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虽然不明白香香到底为什么哭,但她哭了,何久心里也难受,拿出手帕心疼地擦去她的泪水。
“你没丢?”见到手帕,香香露出一抹笑容,犹如风雨过后的梨花,那么的让人怜惜。
“晚上放在枕边,就好像你睡在我身边一样。你知道吗?我做梦都会梦到你耶。”何久根本没有料到此刻已是危机四伏,还是如往常一般嘻嘻哈哈,只不过他说的都是心里话。
“我知道久哥哥喜欢我,我也喜欢久哥哥,可是,我们怕是不能再在一起了。”香香突然咬唇不语,不争气的眼泪却再次流了下来。
“为什么?”何久突然激动起来。在他看来,一定是先行到达的父母在香香面前说了什么。
两人从头至尾都用普通话交流,这让何所惧夫妇十分惊诧,生苗一族开口说普通话,好比太阳从西面出,这绝对是一个奇迹。
“你明白就好。香香,我是何久的娘。我现在告诉你。你是夯吾寨的人,又是生苗,不能与外族人通婚,你们在一起只有彼此伤害痛苦,还是早断早了,你赶紧把何久身上的蛊毒解了,我们马上离开,绝不妨碍你们。”
见香香似乎有所悔过,杨妹久便想着趁这个时机赶紧让她把儿子的蛊毒解了,然后带着一家人立刻离开这里。当然,这些话是不能让何久听到的,所以,她说的是苗语,且语速极快。
香香告诉她,这是同心蛊,一旦双方下了蛊,单方面是解不了的。若执意要解蛊,必须先争得久哥哥同意。实则,她说了一半,留了一半,一旦解蛊,除非以命抵命,否则,两者皆亡。
但杨妹久从小就在排寨长大,深谙此道,见她搪塞推脱,当下就怒了,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厉声喝道:“当我不知么?虽是两者皆亡,却另有破蛊之法。你的命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了么?我念你年幼无知,不予计较,但你若再推三阻四,信不信我杀了你?”
见到母亲对香香声色俱厉地怒吼,所有的猜测一瞬间对上了眼,原来老妈不喜欢香香,逼迫着她要和自己分手!
何久像头发怒的狮子,从猎人的手中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死死地护在香香面前,用生硬的苗语反反复复的说着同一句话:“我在,香香在!”
声音掷地有声,犹如铮铮誓言。
阴沉沉的天空,此时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