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这年冬天，学校规定，要求借读生，全部集合到一个班里，于是学校多了一个班级“借读班”。那是一个靠近食堂和其他教室不在一个院里的教室。连吃饭的窗口都是和其他班级分开的，刘向北能轻而易举闻到食堂的饭菜香味，但总感觉这种味道怪怪的，原来这种滋味，来自自己的内心。
借读班的学生大多来自外乡，也要交借读费，但这些区别，并不不是影响刘向北的关键，关键是，这个班里大部分都是混子。有红星帮的，有七匹狼的。还有没有入帮会经常挨打的混子。
有一天，刘向北刚买了一个羽绒服，下课期间去上厕所，刚轻松完，就遇到了一个不轻松的事，迎面来了一帮人，指着刘向北：“把你的羽绒服脱下来，我穿！冻死老子了。”
刘向北见状，看着这一帮人，平时也知道他们的猖狂，于是认怂，把羽绒服脱给了他。
刘向北走在操场上，单薄的身体，看着雪花，突然想起儿时爷爷屋檐下的琉璃冰。一根一根，非常坚硬锋利，就像一排排的救兵。在回忆里，营救现在的自己，却融化成眼里含着的泪花。但泪水并没有留下来。
“喂！刘向北，好久不见，你变化好大啊，大冬天的，你要风度不要温度啊。”樊坤阳，大大咧咧的走过来打招呼。
刘向北，看到樊坤阳，瞬间像看到了拥有知己能量的救兵。但这种救兵，并不是要他帮自己拿回羽绒服，只是感觉这个世界，多了一点熟悉，有种亲切的味道。
刘向北，并没有破坏这种久别逢知己的感觉。一阵亲切的寒暄后，又回到了自己的教室。后来，通过帮别人写作业的事情，要回了羽绒服。
借读生的宿舍，每间八张上下铺，睡24个人。影响刘向北睡眠的除了拥挤，还有每夜的饥饿感，难忍的时候，就去楼下买一袋方便面，不需要吃饱，也不需要吃好，只需要驱赶一下饥饿感。刘向北当时想：等我有钱了，买下这个小卖部，好好吃一次方便面。
当刘向北酣然入梦时，突然感觉，床头有人在摸他的东西，那人安慰的说：“没事，赶紧睡。”于是刘向北心不在焉的继续睡去，瞬间感觉不对，坐起，意识到有小偷，大喊：“抓小偷！”接着一群人仓皇的往外跑，随室友紧追出去，发现门口放的有被偷的大家的衣物和用品。
刘向北大声骂道：“这他妈的什么五连冠！”
刘向北义愤难平的回到自己的床铺，摸下枕头下边的钱包，发现钱包丢失，瞬间蹦起：“这他妈的什么五连冠，老子不读了！”又低声念到：“这是我第一次叫自己老子。”
说完，背着包就往外走。年轻的人也许缺少很多个勇气，但永远不缺冲动的勇气。此时夜空出奇的美，月亮被一群星星围绕着。刘向北，反而看不出美好，只是感觉，像一群小混混，围着月亮老大群殴。刘向北向前方望去，隐约看到，见鬼！一群混混正围着一个傻大个狂踹。刘向北定神一望发现傻大个是樊坤阳！
刘向北狂跑过去劝到：“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众人不顾刘向北，一顿狂踹，樊坤阳大声喊到：“不就是一本小说吗？！老子明天就给你买！”
从毫无调理的对话中，刘向北判断出，原来是，樊坤阳借了他们的小说弄丢了。
刘向北在慌乱中被踹一脚，几个混混看到刘向北不识抬举，刚才没打你就是给你这个路人留着面子，你这会还在这来劲了？于是气汹汹的说：“快滚！再不滚连你一块揍！”
樊坤阳大声喊到，快走刘向北！
此话一出，混混方才反应过来，原来认识，是同伴！一起揍！
刘向北和樊坤阳被一顿狂揍，慌乱中刘向北，看见一条人缝，拉着樊坤阳狂跑，翻过围墙，一路跑到离学校三公里的小溪旁，此时后面的人已无踪影。两人倚在白杨树上，相视一笑。此时的溪水已被凝结，耳朵流不到远方，只能听到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气。
樊坤阳喘着气说：“谢谢你，刘向北。”
刘向北：“不用谢，我走之前做一件好事，也算没白来一趟。”
“去哪啊”
“回老家，不在这读了”
“为啥啊”
“还用问吗，你看看我们，不！你看看我，你还好，你只是挂了彩，你不是借读生。不用回家乡。”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白的特别俗套。刘向北，并没有望着东方的天空，而是一直看着北方。
“今天周末放假，可以回去休息两天，”
“是吗？我这就走，拜拜。”
说完刘向北，向北而去，去坐赶往家乡的车。突然想起兜里没钱。樊坤阳掏出买小说的钱，放在了他的手里。
终于赶到完整的周末放假，刘向北拖着缺少睡眠的身体，但难掩内心的开心。坐上班车，一路看着麦田，天空和光秃的白杨。回到久别的家乡，村庄。心想，还好脸上没挂彩。
家门紧锁，刘向北从邻居口中得知，母亲在田地里农忙。刘向北一路向麦田走去，不远处看到母亲也拖着疲惫的身体，看见刘向北，露出欣慰的微笑。走近了，刘向北看到母亲手上的伤口问到：“妈，你手怎么了，”
“干活的时候，被工具扎到了，没事。”
刘向北，一阵心酸。这最平常的农伤，在此刻十三岁就背井离乡的儿子心里，都是一种揪心的痛。伴着冬风，吹在刘向北格外敏感的神经上。
母亲说：“借读的日子怎么样，是不是教学环境比我们这里好多了。”
那句“妈，我不想借读了。”在刘向北心里转了几圈，又消失在，一种微笑里，就像母亲准备说又没说出口的那句：“伤口挺疼的。”
两种不同的痛，掩盖在同样的亲情里。
帮完母亲一天农活，明天要前往借读之地上学，刘向北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零钱，数了下，还有20元。这也是刘向北每次回家时最心酸的细节。他知道这里是家里仅有的储钱柜。母亲也知道儿子，在走之前都会先去看下抽屉，再委屈自己说出合适的生活费。于是母亲都会提前把借来的钱，放进抽屉。只是这次没借到。
母亲说：“抽屉里的生活费你先拿去用，过段时间，我去给你送生活费。”
这天下着小雪，刘向北一路迎着寒风，去赶班车。小雪下在麦田上，薄薄的一层，像儿时母亲撒在烙饼上的白色芝麻粒。这条路，不仅是一个通道。它承载着刘向北太多的情感。于是刘向北想着当时转校时，母亲作过的难处，想着自己曾下过的决心，和割舍的熟悉的环境，心想：就在这就读吧，只要此心光明，就不怕泥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