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这个地方,在冀州地位其实有够尴尬的。从单独建郡的历史来说,这渤海郡甚至西汉的时候都根本不存在,而东汉时期虽然单独分了出来,但因为本身地盘实在太小,比最小的仅有五县的赵国只多三个县,并且最主要的是渤海郡地势狭长,毗邻五郡,这可大大加大了治理的难度。
除过所有这些缺点,可能渤海在冀州来说,唯一能够显示出他的重要性的就是,这渤海郡确实是袁绍自从京城出奔之后的第一块势力范围,并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这一点,或许跟乐安与萧文的关系略有相似之处。
看着眼前的地图,萧文再次沉浸到了深深的思索当中。跟袁绍开战,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被人认为——甚至萧文自己内心里也是这么觉着的——实在是太鲁莽了一些,但不可否认,做出这一切举动其实也是萧文内心活动的最真实写照。
在梦境时空里,袁绍先后据有青幽并冀四州,总兵力达一百三十万,除过四州常备守军各十五万之外,机动兵力达七十万,这是如何恐怖的一个数字!
说实在的,萧文怕了!一想到自己日后是要跟一百七十万粮草丰足的兵马作战,萧文就从骨子里感觉到一阵阵战栗!好在,现在距离袁绍兵力最强劲的时候仍有时间,梦境里官渡之战是公元两百年,而现在,还有至少五年的时间,而且因为萧文的关系,袁绍如今也只不过占据了冀州和并州两州,甚至并州还不能算是全部归顺了袁绍,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据萧文估计,也算是唯一的机会了吧。
曹操不在,对付起袁绍来,吃力的很。
萧文继续将心思放在地图上。从地图上看,渤海郡南临幽州,四通八达分别与幽州的范阳、燕国、渔阳接壤;北接乐陵、平原;往西还挨着清河、安平。这代表着什么?萧文苦笑一声,这代表着,从现在开始,萧文是真的一个人对抗这个袁绍大军,甚至这两三天的时间内,袁绍本人很可能都会从幽州返回!
时间,萧文现在需要的是时间。从现在开始,半日时间内,袁绍用来防备萧文的两只兵马会迅速集结到萧文周围,三天时间——姑且认为三天时间——袁绍可以从幽州返回,那么留给萧文的时间就很有限,而萧文却需要等各路诸侯全部行动起来,最快的如衮州的吕布,也要一天时间来准备,或者在萧文的认知里,这点时间是必须空出来留给吕布的。
目光从整个冀州地图上不断的来来回回,萧文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在桌子上狠狠的砸了几下,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萧文如今的路,越走越窄了。
“奉孝!”萧文突然高声喊了一句,“奉孝何在?”
“哦,山长。在这呢!”一边回应着萧文,郭嘉一边从帐外快步走了进来,手里尚未来得及放下的数封信札让郭嘉看起来也似乎不再那么游刃有余,“山长,什么事?”
“奉孝,”萧文头都没有回,仍旧拧着眉头望着地图,沉默了近一刻钟,这才狠声道,“这里!”
随着郭嘉疑惑的目光望向地图上萧文所指的方向,萧文一字一顿道,“我们在这里,截击袁绍!”
“章武?”郭嘉大惊,连忙阻拦道,“山长,虽然如今袁绍帐下四将率领近五万兵马来袭,但山长可千万莫小瞧了袁绍的人手!”
郭嘉实在着急,甚至连详细跟萧文解释的时间都没有,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直接上前一步站在萧文旁边指着地图道,“山长,这里,河间,作为数年来袁绍跟幽州战场的最前线,具体屯着多少兵马我们根本不知道,但据乐观估计,除过袁绍此次已经带出去的两万人,至少还有五万精兵!而这里,渤海郡最北的县,章武,因为实在太偏僻,而且以前就是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范的势力范围,虽然并没有用作屯兵,但为了防备幽州狗急跳墙,也至少还有一万兵马!”
对于萧文鲁莽的决定,郭嘉实在有些怒了,这样子已经不是在搏命,简直就是在送死了!
“山长,除非你能说服我,否则我坚决不同意往这里发兵!”面对萧文,郭嘉第一次怒目而视,甚至摆出了一副舍生取义的态度,准备随时给萧文来个死谏的架势。
看着激动的郭嘉,萧文愕然了片刻,突然尴尬的挠了挠脑袋,一脸无知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向郭嘉问道,“奉孝,这个计策真的有这么烂?”
“山长!”郭嘉一阵哭笑不得,刚才那样肯定的说出进攻的命令,难不成只是一时兴起?
萧文的脸色突然严肃了下来,收起刚才那不正经的态度,认真看着郭嘉道,“奉孝,你有多久没冲我这么大声说过话了?我们之间的相处,不是本就应该如此吗?”
激动中的郭嘉顿时一愣,表情却终究柔和了下来。
萧文没有说更多煽情的话,看着郭嘉的变化只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继续望着地图,拧着的眉头更是凸显着他内心的纠结与波澜,“其实我们只有在这里才有一搏的机会!”
“山长......”
“听我说!”萧文迅速打断郭嘉的话,放佛郭嘉只要将话说完了就能立即动摇萧文的决心似的,“奉孝,袁绍只会越做越大!袁门四世三公,这不是我们的根基可以比拟的!因为我们的周旋,袁绍如今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幽州,青州还可以暂时的置身事外,可是公孙瓒已经死了啊!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袁绍收复青州已经是势在必行,我们只有先发制人!”
萧文迅速说完这一番话,已经是气喘吁吁,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坚持着让自己面对了这真相,甚至精神都有些竭斯底里的疯狂与崩溃了,“奉孝,我们只能搏命啊!”
郭嘉有些呆愣,这些东西郭嘉就从来都没有想到吗?那显然不是,只不过郭嘉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为萧文默默的分忧,要不然为何关于渔阳关于渤海郭嘉的情报会这般到位。郭嘉只是没有想到,平日里显得温文尔雅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萧文,居然仅从一张地图上,就推出了跟郭嘉一样的结论!
“风险太大!”郭嘉笑了笑,对于形势刚才萧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郭嘉没有再赘述一遍的心思,仔细查看了一番地图,郭嘉只得出这么个结论,不过顿了一下后,郭嘉继续道,“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句肯定对如今的萧文来说实在太重要了,重要到让萧文终于从巨大的压力中解脱了出来,并且开始对自己有越来越多的自信。萧文笑着望了郭嘉一眼,两人之间似乎就在这争吵与解释中重建了信任,“奉孝继续!”
“山长你还记得你曾经告诉我的关于信息战的东西吗?”郭嘉没有立马揭开谜题,却先卖了个关子。
“信息战?”萧文一皱眉,沉思片刻道,“时间差?”
“对!”郭嘉顿时一阵兴奋,使劲一拍手道,“就是时间差!我们这次拼斥候和消息的传递速度!”
紧接着郭嘉一阵贼头贼脑的四处张望,看的萧文直摇头。没办法,萧文只好附耳上去,集中精神听着郭嘉的唧唧歪歪絮絮叨叨,只不过随着郭嘉的叙述,萧文逐渐也跟着眉开眼笑起来。
魏郡。
袁谭小心翼翼地避过郭图的耳目,引着一名黑衣人鬼鬼祟祟的进入密室当中。一见环境安全了,袁谭不等黑衣人将脸上的蒙面布掀开,就迫不及待的道,“荀先生,不知先生以何缘由,居然如此在意萧文此次的送死行径?”
“送死行径?”被称作荀先生的那黑衣人以嘲讽的语气先是反问了一句,接着不理会焦急的袁谭,兀自扯去脸上的蒙面,这才缓缓开口道,“公子可是以为,那萧文也如同吕布一般眼高手低有野心无实力?”
听出了荀先生嘴里的轻蔑,袁谭不敢再随意的发表态度,只是恭敬的低了个头,表示自己愿意听从“先生”的教诲。
荀先生这才稍显满意,傲慢的挺胸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似乎在想着应该如何跟袁谭介绍这萧文的牛掰之处,良久才一咬牙,“若我所猜不错,则灭袁者,必此子也!”
“啊!”袁谭顿时大惊,没想到他一向敬重的荀先生竟会说出这等不看好袁氏一族的话,顿时慌乱不已,急忙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荀先生看着袁谭居然对自己这明显“先声夺人”的计策毫无防备,眼中不禁闪过一丝鄙夷,不过沉默一下,仍旧温言道,“公子莫急!老夫所言袁者,仅指袁绍而已!”
说罢,荀先生也不管袁谭到底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只自顾说道,“其实不管袁绍此次有无生命危险,你作为儿子,疾驰而去救援,尽一份孝心,总归是好的!这一方面,可别让三公子占了先手!至于老二嘛,胳膊肘子往外拐,离死不远矣,却也无需担心了!”
袁谭恭敬的听着荀先生的吩咐,只在他提及三公子的时候眼里才掠过无数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