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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幕 盛江原之战(中)

天元830年 盛江原

在灯火通明的天阳军中军大帐里,有数名高级将领排成一排落座,而他们的前方,跪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千夫长,正是毌丘建。

高级将领当中,当然也有左路军的指挥官庞义。这里就是庞义指控毌丘建违反军令的军事法庭,而主审官则是平原战场的总指挥,吕逊。

因为另一边的攻城战事不利,所以两边战场的天阳军并未汇合,而是就地扎营方便行动。总大将阳程君凌权并不在这,所以吕逊对这五万人有绝对的指挥权以及处置权。

毌丘建之前并没见过吕逊,只是听说过这位的大名,据说是一位极擅兵法的猛将。

而当他抬眼看去,也被吕逊的英姿所震慑。全身是镶着金丝边的赤红色铠甲,头戴虎啸红缨盔,眉宇如刀,眼光如箭,就连胡须都修的极其整洁。外观上,说他是天阳军中第一英俊也不为过。

当然,他最为出名的并非外貌,而是长长的功绩表,在他作为统帅出战的五十余场战斗中,从未败过。

目前,天阳国的最高军事长官大元帅一职尚为空闲,今年吕逊46岁,军中都传言,他将会成为天阳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大元帅,足见军中威望之高。

庞义率先大拍桌子:“大胆毌丘建,你可知罪!”

毌丘建不急不躁,直起身子面对庞义:“将军生气,我能理解。但是从结果上看,其他同袍,都被光司军压制,只有主动攻击的我部取得了局部胜利。的确是我没有听从军令,但若是为了胜利,我觉得无妨。”

听到这份辩解,围观的左路军的其他千夫长都暗自捏了一把汗。面对长官说出这些,不就是在暗示上级指令不正确吗,在军中藐视上级岂不是要砍头?

然而,中路军和右路军的前线天阳将领都一声不吭,丝毫没有恼羞成怒。

因为他们知道事实确实如此,他们今天一整天都是处于劣势,就是因为采取保守的防御策略,憋气得很。大家都是有苦不能言,甚至有些人内心里还很钦佩毌丘建,敢于违背他们觉得不合理的命令,所以此时没人来给庞义帮腔。

“你……你还敢诡辩!违反军令,就是死罪,如果每个将领,士兵,都和你有一样的想法,都按照自己的想法随便行动,军队如何配称为军队,以后的手下也不听你们的,怎么管理!”

庞义怒不可遏,不止是因为毌丘建略显傲慢的态度,而是作为一名熟读兵书的将领,他认为军队里最重要的就是【绝对服从上级】。

所谓军令如山,不管上级下达什么命令,都要执行,哪怕是明知送死,也要前行,这样的军队才有战斗力,才强大。

这时,坐在最中间的吕逊终于发话了:“庞义将军,我有几句话想讲。”

庞义连忙鞠躬行礼,对重视上下级关系的他来说,吕逊要说话他当然立刻闭嘴。

“的确,军令如山,这是我们所有从军之人,进军营第一天就被告知的铁令。

如果不罚毌丘建,很难保证以后不会出现作乱的效仿者,没法维持军队的纪律性。

但是,如同毌丘建所说,他的确采取了有效的策略,给我军带来了一定的胜利成果。如果重罚,这也会伤及士气,于我军不利。”

庞义立马问道:“那将军的意思是?”

“就让上天来决定。”

吕逊说出了一句听起来很帅气,但是让其他人十分不解的话。他随后取出自己的惯用武器,长两米的三尖两刃刀,然后又命人拿来一套弓箭。

“将我的三尖两刃刀插在距离中军大帐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再将箭尖处涂上颜料。”

吩咐完士兵后,吕逊面向身边的将领们:“若我在大帐用此箭射中刀刃尖端,说明上天不允许处罚毌丘建。反之,则随庞义将军处置,诸君觉得如何?”

众人一阵嘈杂的议论,大家都看得出,这是在给庞义台阶下。

这么远的距离,怎么可能射中刀尖,明摆着就是把毌丘建的性命交给庞义。但是借了上天的口,把自己的责任撇清,免得军心不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心机太深。

庞义连忙鞠躬拜谢,他心里也肯定了,自己获得了这场审判的胜利。

在众人的见证下,吕逊站在大营门口,拉紧弓弦进行瞄准。此时天色已晚,只能靠火光来确认刀尖位置。

支持庞义一方的人,脸上都带着轻松的笑意,相反同情毌丘建的人们,则忍不住闭眼叹息。

在这种条件下,怎么可能射的中呢?

吕逊双腿站定,后臂蓄力,双目直视,突然大喝一声:“中!”

拉满的弓弦将箭矢推送出去,力道划破空气,形成了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

众人的眼睛都没跟上箭矢的轨道,只是听到清脆的“叮当”一声,然后才看到被弹飞的箭矢落地。

负责查看的士兵连忙上前仔细确认,转过身来大喊:“刀尖染红!将军射中了!”

短暂的沉默,随即就是如雷般的喝彩声。一百五十步射中刀尖,还是在夜晚,这如同神迹一般的射术,就是鼓舞人心的最佳利器。

“将军天威!”目睹了这一刻的天阳将士们立即全体单膝跪地,大声祝贺,就连庞义也一起加入了喝彩的队伍。

吕逊放下长弓。

“哈哈,庞义将军,既然天意如此,今日便让毌丘建功过相抵了,你可有意见?”

庞义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回答道:“末将全凭将军吩咐。”

吕逊将手一挥,战袍随风飘起。

“好,收拾好了便各自回营休息,明日再战,愿诸君武运昌隆!”

“多谢将军!”

松了绑的毌丘建也不禁感叹,这位吕将军着实不一般,不禁将内部矛盾轻松化解,还展露了神技鼓舞士气,钦佩之情源源不断的从心底冒出。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吕逊面前跪下:“将军,末将还有一事想说。”

吕逊很干脆的示意他讲。

“今日战时,斩下敌方将领荣益首级的并非末将,而是刚刚编入我军的一个百夫长,名叫阿飞。本来荣益即将撤退,正是阿飞从后方包抄,堵住了荣益后路,才让我军彻底击垮敌方。此子虽然年少,但是胆识过人,是个可造之材,特此禀报将军。”

毌丘建是正直的热血男儿,遇事绝不退缩,但也不会争功。虽然只有战场上的短短一瞥,他却感觉到了阿飞的潜能,所以直接介绍给了吕逊。

“哦?还有这事。竟还有与你心有灵犀之士,那正好传他过来见见。”

很快,传令兵就把一脸懵的阿飞带到了中军大帐。阿飞突然看到上级毌丘建,和一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将军都在等他,一时竟然忘了施礼,呆呆的站在原地。

“你就是阿飞?”

阿飞这才低下头,大声的回答:“我……末将就是阿飞!请……请指示!”

吕逊哈哈大笑,这个年轻人倒是质朴的可爱。

“毌丘将军说,今日左路战场,你是砍了荣益的头功,讲讲当时的情况吧。”

阿飞这才明白自己被叫过来的原因,于是很干脆的就把全过程讲述了出来。

吕逊听过后,饶有兴致的看着阿飞:“原来如此,你的部下们也很优秀,相当不错……”

随后吕逊说出了改变阿飞命运的一句话。

“我决定把你的队伍改编到我的中军来,以后跟着我作战,你可有意见?”

阿飞一时不太明白,看向旁边的毌丘建。毌丘建眉头一皱:“总指挥吕逊将军的安排,你有什么不满意,赶紧拜谢将军赏识啊!”

阿飞这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一个新人百夫长之前根本没见过吕逊的样貌,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因功被主帅提拔,终于高兴了起来,立马拜谢。

毌丘建微微一笑,他也是从行伍之中遇到贵人提拔,才当上千夫长的,所以也想着可以给有能力的新人一些帮助,阿飞就是这个幸运儿。

当晚,阿飞的百人队伍就转移到了中军之中,补充损失的前线队伍。

同一时刻,光司军中军大帐中,主将赵燕也在给手下将领们开会。

对于他们的中路和左路军而言,今天的战斗都很顺利,没什么好说的,主要就是被敌军的突击打的自乱阵脚的右路。右路第一阵指挥官荣益当场战死,后方竟然没有任何有力支援,自然,右路指挥官徐猛被赵燕当场责问处斩。

“指挥五万人的将军,说砍就砍了啊……”

“没办法,军队里赵燕大将军就是天啊,据说在王都,就连天子都拿他没办法……”

营内的气氛已经开始有些微妙的变化,众多士兵都在私下讨论大将军用刑过重的问题。

不过赵燕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处置过分,因为他的计算当中,这一战是必胜无疑。

本来天阳军远道而来,虽然拿了一些小胜,但毕竟体力有所消耗,而且人数上也是光司军绝对优势。

再加上,因为攻城战的拖累,天阳军竟然分兵一半来盛江原迎战,更是犯了兵家大忌。

他赵燕可是战神名号的继任者,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未来:天阳军的将军们的首级都被他带回王都请功,在这个时代,他也将给赵家带来新的荣耀。

次日,两军在三路战场上再次摆开阵势。阿飞的队伍被安排在中军第一阵的后排,他这时发现,中路军的损伤要比他预想的严重,剩下的加起来不过一万人。

“难怪吕将军会把我们招过来,中路的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利啊。”兰波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相比前一天在左路肆意收割人头来说,今天的战斗将会困难很多。

站在后方丘陵上的是吕逊所在的本阵三千人,前方是第二阵三千人,最前线的就是阿飞所在的第一阵四千人。本阵不断的挥舞和伸出不同的旗帜,这是专门用来远程指挥的旗语。吕逊骑在马上,看向远处的战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战场上大风阵阵,扬起的沙尘形成了一道幕墙,正好将两军隔开。

突然间,光司军鼓声雷动,全军呐喊,发动了突击,第二天的战斗开始了!

两军第一阵短兵相接,天阳的中路残军人数虽少,但是经过昨晚吕逊的神迹鼓舞,仍然保持着高昂的战意。前排的盾兵整齐的将盾牌立在地上,形成了一道铁墙。

在盾牌与盾牌中间的缝隙,是一根根突刺出来的长枪。

阿飞的队伍因为刚刚加入,所以被安排在后方的备用军,听候调遣。可是当他看到前面的战斗时,实在有些按捺不住。

因为吕逊并没有改变策略,仍然采取防御姿态,所以光司军的冲锋体现出了人数优势,不仅是正面,很快两翼多出来的士兵开始采取包围战术,慢慢形成了包夹之势。

按理说,这时天阳军的第二阵和第三阵应该采取行动,上前接应伙伴,但是更加让阿飞不能理解的是,从本阵传来的指挥信号,竟然是后撤!

“为什么!为什么直接后退!我不懂啊!”阿飞已经有些生气的对身边的同伴喊道。

云昊,载忠几个人当然更不懂,只能拉着阿飞按照指令向后撤走。

而前方直接与敌军接触的士兵们,只能顶着敌人的冲击,举着盾牌缓缓后退,在这期间又有不少人不幸丧生。

赵燕当然也看到了这个情况,按照平时,他一定会小心一些,不会这么急着做决定。

但是,昨天右路军的失败加上他严厉的处罚,已经些许影响了一些士气,这是不符合他战神称号的小污点,必须尽快扫灭敌军来为自己正名。

正是这个侧面的影响,让他做出了全军追击的判断,今日一战,就在盛江原全灭天阳军!

光司中军四万余人,在主帅赵燕的命令下,全军出击,就连本阵的军队也跟着赵燕重下丘陵,朝着前方战场移动。

而对面一直在眺望远方的吕逊,也看到了这一情形。他叹了一口气,随即转身离开,从本阵消失了。

同一时刻,距离光司军中军大营后方不远处,出现了一股沙尘。

“奇怪,也没有刮风,为什么那边有沙子扬起来了?”

留守大营的士兵不禁感到奇怪。过了一小会,他就被震惊的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转身快跑,大喊大叫。

因为中军已经近乎全部压上,所以留守大营的士兵不过数百人,听到了有人呼喊,都出来查看是什么情况。

“杀!”一个光司军士兵刚刚从营帐中探出头,只听见一声怒吼,人头就落到了地上。

“敌袭!敌袭!”然而已经晚了,数千名骑兵瞬间冲入了大营,而且还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整座大营。

负责守备的长官这时才明白,偷袭的敌人真正的用意,就是留在大营中的,供应十五万人的粮仓!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火焰迅速吞噬了这里的所有建筑,守备士兵也近乎全灭,这一切状况发生仅仅经过了二十分钟……

画面切回中路战场,天阳军已经从战场中心缩回到本阵的丘陵脚下,然而敌军却丝毫没有停止进军的意思。

阿飞作为第一批与第二阵汇合的士兵,那时就觉得应该是正面冲杀的时候了,但是却一直后退到本阵附近,实在是难以忍受。

尤其是亲眼看到昨天毌丘建突击的效果,他更加不能理解总帅的想法。

阿飞不停地跳起来向后方本阵看去,但是那里根本没有任何动静。难道,吕逊将军只是个花架子,面对人数众多的敌人,就连打都不敢吗?

这时,一杆帅旗在第二阵后方立起,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吕】字!吕逊骑着马从人流中穿过,士兵们纷纷自动退开,给吕逊让出道路,看起来就像演练过无数次一样的顺畅。

终于,吕逊走到了第一阵士兵前方。

“第一阵的兄弟们,这两日辛苦各位了!接下来就是我军致胜之时,由第二阵第三阵负责正面进攻,第一阵负责两翼和后方的支援。伤兵立刻撤退到后方,还能打的,就跟着冲,生擒赵燕!”

这时,负责带领第一阵的千夫长袍慧在士兵的搀扶下走了回来,他一看见吕逊就跪下复命:“将军,末将幸不辱命,守住了!”

看到袍慧身上的十来处伤痕,吕逊抱拳施礼:“将军以命相搏,今日若胜,将军首功。还请速速退回大营疗伤,接下来就交给弟兄们。”

阿飞身旁的兰波看到这一幕,终于稍微理清了一些思路。

他拉住阿飞:“我大概知道吕将军的战术了,咱们也跟着冲,不多拿到些战功就亏了!”

阿飞一脸懵,怎么兰波突然就懂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上吧,弟兄们跟我冲,多砍首级立大功啊!”

然而,还没等阿飞的队伍开始响应,第二阵和本阵的士兵就已经越过了他们,跟着吕逊走到了最前方。

这时阿飞才看清,这两阵的士兵明显与其他天阳军不同。铠甲样式和颜色,武器的成色,士兵的体格,最重要的是神情和杀气,这两阵的士兵明显要比普通士兵强上好几个层次,就算是外行也能明显的看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有这么厉害的士兵却不用,要等到牺牲了那么多弟兄才出现?阿飞还在边跑边思考,几乎是同一时刻,战场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光司军后方出现的烟雾。

“将军不好了!我们的大营被敌军从后方袭击,粮草已经被烧光了!地方的突击队正在飞速赶来,马上就要夹击我军了!”

大营最早一批跑出来的一个守备士兵,抵达光司军本阵传来了消息。赵燕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他一脚把报信的士兵踹倒。

“胡说八道!我方前线处于绝对优势,敌军怎么可能还敢分兵绕到我军后方!开战仅仅一天半,除非他们……”

赵燕终于反应过来,天阳军从一开战就已经部署了这支别动队,前方佯装不敌引诱全军前进,再让别动队袭击大营后形成夹击之势,这是唯一的解释。

赵燕身为名将之后,稍微一思考就明白了吕逊的战术,但是就因为自己微妙的情绪波动,而漏算了这一步!

“传令全军,全力进攻敌方中军本阵,拿下吕逊人头!”

事已至此只能孤注一掷,即便大营没了,只要主战场获胜,敌军的攻城部队自然也会撤退,粮草只要从周围的自家城池征调就可以,只要挺过今天还是能赢!

“将军!敌人已经冲破第二阵,直扑本阵而来!”

赵燕连忙登上高台,果然有一股天阳军正以锐不可当之势向自己的方向冲来,为首的旗帜上,赫然是一个【吕】字!

“吕逊!”赵燕咬牙切齿,昨天还被他压着打的吕逊,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厉害。就在吕逊的旗帜旁边,又竖起了两面旗帜,上面分别写着【山】【火】。

“那是……【风林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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