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来了两碗冒着热气的开水,有些鄙夷得看着桌子的两个人,说是“茶”那不过是两个人长期来的称呼,占着位子却每天只留下2文不到的出入,啧啧,能让他们坐在这里实在不是能再多的仁尽义至了。
“记得今天去那吗?”
“嗯?东大街,那边听说新开了家染布店,可能人多,能多赚点。”
“我不是说这个。”
“哦,灰喜鹊的翅膀我昨天自己给补上了,不用找王三爷了。”
男子抬了下眼,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少年有些紧张,是自己说错了什么吗?少年好像想起来什么,正要嘟囔着再猜一下,男子却笑着开口了,“你入师那天,我说的,两年后带你去道戏团看看。”
少年猛地抬起了头,嘴巴张着,似乎记忆深处有过这件事,只不过一直以来的经历让他否认了此事的可能,“可,可是...”“钱够,别管。”
男子又变成了少年熟悉的那个冰冷到不见一点温度的面孔,冬天还好,在春天陪伴着这样一幅面孔定会有些失调感,但少年只是沉浸在喜悦中,他马上要见到自己羡慕已久的那帮人了,能说他们是,同行?他乐意这么叫,因为都是玩把戏的人,都以别样的形式乞讨着观演者的孔方兄,又分什么三六九等。
男子没有再看少年,两人匆匆喝完了茶,并吃完了木箱里存的两块发硬的烧饼,沿着路走向了镇邪街那条路,沿街的行人有明显上服装的变化,由之前的粗布粗麻变成了丝绸或是棉布,或是戏服之类的,那些戏服的人才是这条街真正的主导者,但也是这条街最卑微的人种。
少年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人,周围的人也好奇的打量着两人,或者说,提防?这样两个穷酸的人来这种提防会是什么心?总不能是来看戏的吧,就这样,师徒二人身边很自然形成了一个无人的圆圈,仿佛世界为他们划下了一片天地,或者说印界。
少年名叫许逸,前边的男子是他的师父沈鸿飞,两人2年来以木偶戏为生,师父确实有一手好把戏,只是那副面孔不像是招钱的样子,从不向身边的人求赏钱,他只是说,“嗯,看得上的自然会给的。”
而少年不过是一个自幼被拐来做乞丐的孩童,见到不屑得摆弄着身前那堆破旧木偶的沈鸿飞,顿时着了迷,多么忠诚的一件活物啊,任由人摆布,翩翩起舞的姿态不亚于任何他见过的那些贵族小姐的,然后他忘了身旁监视他的长鞭三,入迷的走到沈鸿飞面前。
“我可以,玩一下这个吗?”
沈鸿飞好像没有听见,只顾摆弄着身前的木偶,身上除了手指每一处是动的,懒散的盘坐在地上,就连手指看着也是极其随意的拉着几根细丝,但木偶却充满了生机,不得不佩服其技艺之精湛。
长鞭三正在和身旁的哥们说笑呢,一时没注意到这边,不经意间一瞥立马收住了笑脸,抽出腰边的长鞭冲了过来,“混小子,不好好求你的老爷过来干嘛?”
许逸还是沉迷在沈鸿飞的双手,是怎样的力量操控着那两只木偶啊,人手能控制的如此精细吗,像是有某种,额外的力量?细线倒更像一种掩饰,掩饰这不为人知的力量。
许逸愣了一下神,这才想起好像听到了长鞭三的声音,他该怎么办?跑?自己整日一天两顿的,根本没气力跑得过长鞭三,他思索了一下,走到沈鸿飞面前跪了下来,“师父行行好,带我走吧,你赎了我我做牛做马还给你,我这条命都卖给你做偿金好吗?“
沈鸿飞好像仍然没有听见似的,唯一的动作是换了下久坐的那条腿又盘了另一条,身后的长鞭三的叫声似乎越来越近,
“求你了师父,我会死的,求你了。”沈鸿三微微抬了下头,但眼睛并没有注视少年,“我没钱,你回去吧。”许逸脸上早已布满了泪珠,恐惧的扭头瞥了眼长鞭三,他真的很绝望,他不想再回那个充满死寂与殴打的世界了,于是继续无助的祈求着沈鸿飞。
长鞭三赶了过来,喘着气用怒目瞪着跪在地上的许逸,用手上的马鞭指着许逸说道,“你往那边跪呢?你该跪的是这个穷鬼吗?该跪的是你的老爷和养你的三爷我,白喂你这么多年稀饭了是吧?”说着便是一马鞭抽在了许逸的脸上。
”起来,去那边收拾你。”长鞭三粗鲁的拉了一把许逸,但竟然没有拉起来,”哟,还敢犟,我叫你不起。”手上的马鞭开启了疯狂的挥舞,沈鸿飞往旁边挪了挪,很自然得为两位腾出了些许位置,许逸哀叫着在地上翻腾着,一直到长鞭三喘得抽不上来气,才无力的扶着腰又说了句,“自己,起来,滚也得给我滚回去。”
许逸脸上写着绝望的平静,没有痛苦的扭曲,更像是一种麻木,他对着沈鸿飞露出了一种无边的怨念,转过头无力得看着长鞭三。
“还不起来?等着你爷扶你呢?”
许逸闭了下眼,开始缓慢的起身,稍微摆正了下身子,长鞭三对着他露出一种戏虐的微笑,心想这小子终究挨不住打,自己的长鞭征服了不知多少这些个野种,再野的马到他三爷手里也得跪下给我讨钱。
许逸颤抖着身子往前挪动了两步,抬头看着戏谑的长鞭三,用身子往前倒了过去,同时手上挥舞过去,甩给了长鞭三一记不响的耳光,这下虽是不疼,可长鞭三似乎震撼了一下,20多年人贩子生意了,没那个娃碰过他一下!
长鞭三顿时怒了,一脚踹在了倒在地上的许逸,开始玩命得抽起了马鞭,许逸笑了起来,疼痛早已超过极限变成了一种麻木,一种他所不信任的麻木,他开始狂笑,起码那一瞬间,他做到了,虽然没有完全反抗成功,但他压过了那长久以来的恐惧,他认为接下来迎接的,无非是死亡吧。
突然,一支布满旧屑的木爪握住了长鞭三的手,长鞭三惊讶的看着前方,竟是一个微笑着的木偶,那歪着的眼珠似乎写着一种恐惧,好像是封印了魔种在里边,什么时候跑过来的?长鞭三突然想起来了沈鸿飞,扭头看了他一眼,只见沈鸿飞仍是之前那个懒散的姿势,只是右手移向了长鞭三这边。
许逸看到长鞭三被拖住,自己颤抖着身子爬了起来,踉跄了两下往前跑去,回头奇怪的看了眼沈鸿飞。长鞭三试着脱出手,竟然根本抽不出一点“你,你别多管闲事,松开我。”
沈鸿飞没有理会。
“我说叫你放开!”长鞭三恼怒得抽着右手,根本无法动弹,于是用左手接过了鞭子,朝沈鸿三抽了过去,只见木偶头迅速脖子伸长了两节咬住了长鞭三的左手,眼珠这下正视着长鞭三了,只听chua的一声,木偶嘴里似乎伸出去了什么东西,于此同时是长鞭三的惨叫
“手,我的手!”没等他渗满汗珠的嘴喘过气来,右手又突然爆开了血珠,“啊,我的手,我的手!”沈鸿飞和木偶一样,还是那般面无表情,缓慢的起了身,回身像是招呼了一下,木偶便松开了长鞭三,自如得跑来架在了沈鸿飞身后的木架上,身后是长鞭三的惨叫和围观的人群。
此时许逸正颤抖得支撑着身子躲在墙角目睹了一切,他有些吃惊,见沈鸿飞起身,立马冲了过去,但没有再次跪倒,眼里甚至有种鄙夷怨恨,“我,跟你走。”
沈鸿飞牛头笑了笑,“你随意。”
此时街道突然起了一阵喧腾,四匹马拉出一架装饰豪华的马车,车后是一个手拿木棒身穿道服表演着各种人们称之为魔术的把戏,引起不断喝彩,马车前往镇邪街的方向。
“你跟他们一样,也是魔术师吗?”许逸当时也这么问道,
“这叫魔术师?”沈鸿飞摇了摇头,很认真的扭头看向许逸,想了想什么,“两年吧,两年后我带你见见真正的魔术师。”说完,表情又变成了那种懒散与绝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