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恰逢改革开放，吸引了无数人到南方沿海地区工作和发展。而攀阳市的地理位置，对外有独一无二的深水港，对内有发达的江河网络，是从事加工产业和经贸商业的好地方。大量的工厂和企业的聚集，自然的创造了大宗物流的需求，谁能掌握稳定的物流渠道，谁就相当于控制了当地市场。
攀阳公便是这一号人物。
得益于早年挖河沙、采山石积累下的资本，攀阳公在当地不断发展着自己的建材生意。烧砖采石、钢筋水泥、项目施工，凡是跟建材建筑有关的，都有攀阳公的身影——甚至是清式红木家具，攀阳公也不惜本金，投资过亿建起一座三层高的传统文化生活馆，除了做家具生意，也常请些当地名流、官员来做客喝茶。
在那个年代，当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挤破脑袋钻进下海经商的浪潮中，发了疯一样到处倒腾商品、批条子、拉关系，攀阳公却是看破红尘，没有像大家一样做起贸易，而是在原有业务上，做起了厂房、物业管理、房地产和物流。事实证明，攀阳公的眼光是正确的。大批的工业厂房和居住小区，为当地工厂企业进驻提供了桥头堡，特别是外资企业。甚至在2000年时，通过攀阳公的牵线搭桥，当地政府还邀请到外国科技公司的比尔·盖勒个茨来考察选址。以至于在之后攀阳公被判决极刑时，省里还有领导为其求过情。
“他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或者说，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这是祥子在向组织汇报工作时，对攀阳公的描述。如果你有留意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就会发现，一向僵硬的脸上却眉头紧锁——这不是烦恼，而是由心底里发出的厌恶、恶心。
生意做得越大，就越是想通过拉拢“关系网”确保自己的优势，攀阳公总结出来就八个字——“文玩字画，国色天香”。
当年的南方城市，特别是沿海的经济特区，想要做好生意，免不了要给黑白两道“塞好处”。其中，有种手法便是将文玩字画或珍惜古董赠予某人，再将其高价回收。煞费苦心者如攀阳公，他觉得市面上能用钱买到的，都是俗物，不能彰显主人家的身份尊贵，于是，便借着自家“道上”的关系和物流网络，长期收购玉石、珠宝、动物制品等，再命工匠将其雕刻打磨，做成一件件市面上没有的“孤品”。祥子所说的“没有原则、不罢休”，就体现在案件中搜查出的一件孤品——象牙雕。
南方的民间手工艺重视雕工，特别是以镂空、透深的技法闻名天下。而象牙雕，与玉雕、珐琅、雕漆并称为工艺品“四大名旦”。其中，攀阳象牙雕精细工整、玲珑剔透，刀法见棱见角，图案层次丰富，根据象牙大小和品相，常见的形态有牙球、花舫和山景石。而攀阳公的这件象牙雕，便是龙形花舫形态，在船头的龙嘴中，还含有一个象牙球。
先说说花舫船身。花舫船身为三层高的唐代教坊样式，教坊中有歌者舞女共计88人，或手执折扇翩翩起舞，或横抱琵琶弹拨琴弦，亦或端坐一旁吹笙鸣笛，活灵活现，让人好生欢喜。而最让人拍案叫绝的，便是船舫龙嘴中含的这颗象牙球。要是乍一看，以为这颗牙球是朵绣球花。可当你上前仔细一瞧，便发现这颗“绣球花”表层上的纹理都是无数飞龙和凤凰蜿蜒盘绕而成，内里又是镂空雕刻出的层层花卉图案。后来，经公安和文物部门鉴定，这颗象牙球足足有108层之多，且每层都可转动。
“老人家，您看看照片上这件象牙雕认不认识。”话锋一转，两名办案民警在一青瓦石搭建而成的祠堂内，向一名为首的老人家出示着照片。在场的村民，多是白发苍苍或两鬓斑白，要数最年轻的，可能就是这两位三十多的民警了。
露天的中庭内，可能是因为阳光过于刺眼，老人家一时看不清，便示意让民警把照片递给他。照片拿到手上后，老人凑近一看，原先靠坐在太师椅上的身躯立马端正了起来，脸上洋溢的笑容跟正午的阳光一样灿烂，那是发自内心的自豪。
“认识认识！这怎么可能不认识，都是我们几个老伙计再加上附近村子的师傅，忙了快一年才做出来。”为首老人兴奋的跟民警介绍起来，转而又双手握着照片细细端详了起来。“来来来，你看看。”为首老人起身，转而把照片递给坐在一旁的另一位老者，起身走动时都把放在椅旁的拐杖忘记了。“哎呀，好啊，好啊，这都是我们的心血啊。”老人家虽然年事已高，但一看到照片里的象牙雕，顿时激动了起来，眼眶里还有泪水打转，“看看，你们都来看看。”老人家看完后，把照片递给了在场其他人——本来安静的祠堂里一下子沸腾了，一群老者像是回光返照，如小学生在教室得了一包水果糖，都凑过来想要分一颗。
祠堂里热闹了起来，村民们像是见到远嫁的女儿回来了，可两名民警表情却更加凝重。夏日炎炎，但他们更像是房屋里光亮找不到的角落一般阴凉，刚要抬起制止的手，却又重重的放下，拍在大腿上。
过了好一会，照片才送回给民警。民警沉默不语，聚拢而坐的村民们却还在沉浸在刚刚的喜悦中，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着。为首老人看着民警，感觉到了一丝异常，试探性的问了句：“求芭比姆捏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