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七年二月廿六日巳时,大行皇后钮祜禄氏,崩。
此时,翊坤宫早没了往日的生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的死沉。灵堂里面供奉着皇后的牌位,几个老姑姑和老太监正在给皇后化妆,待皇后凤冠霞帔之后,将皇后那戴着锦泰蓝护甲的双手合十在胸前,将一颗夜明珠送入皇后的口中。先在棺椁中铺好单子,摆好陪葬品,之后将皇后轻轻地放入棺椁中,为皇后盖上凤被,之后盖上了棺椁盖。萨满法师们正在大厅里为皇后祝祷超度,大厅里时不时传来摇动长铃和敲文王鼓的声音。本已为仙女香所云绕的宫殿,这一次,又混杂着烧纸钱的焦灼气味,但凡是人,走进宫殿里,都得被熏呛得晕过去。
另一边,小太监敲着锣,在宫里四处喊着:“皇后娘娘,殁了!皇后娘娘,殁了!”驻守在城门上的侍卫们吹响低沉的号角,号角声和报丧声响动整个皇宫。
听到这声音,丽景轩里的荣嫔将针线和绣板放下,嫣虢捧着一个插着棣棠的青玉花瓶进来道:“娘娘,皇后娘娘殁了。”荣嫔神色忧伤地道:“知道了。”说完继续拿起绣板做着刺绣,嫣虢将青玉花瓶放在围屏之后的柜子上,之后走到荣嫔身旁,看着荣嫔正在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微笑着对荣嫔道:“娘娘,您绣得真好看。”荣嫔叹了口气,忧伤地道:“不过就是打发日子罢了。”嫣虢似乎看出了荣嫔的心思,道:“娘娘,这次还真是老天无眼,死的竟然不是她。”荣嫔听嫣虢这么说,立刻道:“嘘,嫣虢,慎言,小心隔墙有耳。”嫣虢低着头答了一声:“喔。”
颐和轩的宜贵人目光呆滞地坐在梳妆镜前,正用木梳梳着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但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已经梳了有好几个时辰了。紫荆见状,立刻吩咐道:“馨露,快过来!帮小主梳妆!”馨露应了一声,立刻过来为宜贵人梳妆打扮,宜贵人问道:“馨露,本宫美吗?”馨露微笑了一下,道:“小主天生丽质。”宜贵人微笑了一下,道:“红颜又能保得了几时不老呢?”说着,就用手轻轻触摸着镜子中的自己。
淑芳斋中,安嫔正坐在殿中看着《白氏长庆集》中的《琵琶行》,听到那声音,问身旁的思鹭道:“思鹭,谁殁了?”思鹭答道:“是皇后娘娘殁了。”安嫔正在纳闷着:“皇后娘娘?”只见通常在一身缟素地进来,披肩散发,头只戴一小朵白花做点缀,身旁的慧灵和馨雨也是一身白,通常在的面容宛若梨花带雨。
繁翠阁中,两个块头硕大又长相凶悍的宫女站在房门前聊着天,磕着瓜子,屋里,赫舍里答应提着茶壶正在倒茶,发现茶壶里没水了,便朝着门外喊着:“阿祥、阿宝,茶壶里没水了,再去烧一点儿来吧!”两个宫女一听,将口中的瓜子“呸”一声吐掉,随后其中一个粗着嗓子骂道:“茶壶没水了使唤我们姐俩儿做什么?还不赶快去烧!?”赫舍里答应只得默不作声。只听又一个声音骂来:“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僖嫔娘娘啊!?你现在就连那刷马桶的奴才都不如,我们姐俩儿来伺候你就是你的造化了,别不识趣!”赫舍里答应只得忍气吞声地到小厨房里去烧水。
缕绥殿中,福贵人手戴念珠,双手合十,正陪着裳絮嬷嬷跪在观音像前,闭目轻念着心经:“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素伊轩中的成常在也跪在观音像前默念着千转陀罗尼神咒:“南无遏罗怛那怛逻耶夜,南无阿罗耶阿吠卢吉低湿吠逻夜菩提萨哆皤邪,摩诃萨埵婆邪摩诃迦噜腻迦夜……”
凝晖堂中,我正摆弄着院中的杜鹃花,突然一阵恶心,想吐但却吐不出东西,竹息走过来,扶着我道:“小主,先进屋里歇会儿吧。”随后思量着:“小主是上个月和皇上侍寝的,该不会是……”我脸红地看着她,道:“瞎说什么呢,也不怕忌讳。”竹息问道:“小主,葵水,来了吗?”我回忆了一下,道:“上个月就没来了。难道,你是说……我有了?”竹息点头。
慈仁宫中,听到皇后殁了的消息,太后坐立不安:“这可怎么是好,不是说皇后的病有所好转了吗?怎么一下就这么严重了?”阿柔道:“这不能怪太后,太后您只是想训诫一下她们。”这时,又一个庄严的声音响起:“训诫谁?”太后立刻同阿柔福下身子道:“儿臣/奴婢参见皇额娘/太皇太后,愿皇额娘/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太皇太后道:“太后,现在的后宫,早就不是你的天下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该放手的,迟早要放手。”太后道:“皇额娘教训得是,儿臣定当谨记在心。”苏麻扶着太皇太后坐上首座,太皇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哀家这个老婆子,管了大半辈子后宫,现在玄烨也亲政了,后宫又由你们来操持,哀家就可以乐得清闲,在慈宁宫颐养天年,但你们偏偏就是这么不长进!你放心,螽斯门的事,哀家不会让皇上知道。”太后微笑道:“多谢皇额娘。”太皇太后继续道:“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完成皇后的丧礼,不要让史书工笔,认为我大清朝蛮横无情。好了,阿柔,给太后更衣吧。”阿柔应了一声,陪着太后进去更衣。苏麻附耳道:“小柟子已将未燃尽的仙女香悉数尽毁。”太皇太后悄声道:“知道了。”只见太后已换了一身缟素,没戴装饰,披肩长发,站在太皇太后面前,问道:“皇额娘,我们这就去翊坤宫吗?”太皇太后吩咐道:“来人!摆驾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