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提着一个食盒进我宫中,芳茉打开食盒,当中是一盘饺子,她对我道:“禀娘娘,我们小主说,燕燕能脱离冷宫,全赖娘娘您从旁相助,这是我们小主亲手做的一点心意。”我莞尔道:“勤贵人有心了,一会儿本宫就尝尝看她的手艺。”半夏向我恭顺一福:“奴婢告退。”那饺子还热气腾腾,我用木筷夹起一个,蘸了醋,送入口中咀嚼,自是鲜美。吃完了饺子,我喝了一口碧螺春解腻,便往小佛堂去抄写佛经。
慈宁宫那儿,苏麻与三位太妃打牌,燕燕在旁侍奉茶水,赞太嫔边打着牌,边对苏麻道:“姑奶奶今儿气色不错。”苏麻打出一个牌,边吃着牌边道:“人老喽,一天不如一天了。”钦隆太妃笑道:“姑奶奶精神矍铄,有太医院照料,身子定会康健硬朗。”苏麻向钦隆太妃笑了笑,一阵冷风吹来,众人打了个寒颤,玟太嫔见窗户半开着,忙吩咐燕燕:“快去,把窗户关严实了。”燕燕向太妃们一福,去关窗户,可是窗户上有结霜,她要冒着风雪,将那冰霜都用小锹铲掉,才关上了窗户。
我正抄着《心经》,太后那儿的小宫女便进来向我一福:“奴婢叩见德妃娘娘,太后娘娘传召。”我闻言,立刻停笔,与芳若一起,随她前往宁寿宫。太后坐在正殿里,我进前向太后一福:“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太后见我拘着,也不叫起来,对我道:“德妃,哀家听说,刘庶人的事,是你从旁协助的?”我闻言,立刻下跪叩首:“臣妾自知犯了宫规,还望太后娘娘责罚。”太后道:“哀家不罚你,哀家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帮她脱罪?”我道:“回太后娘娘,因为臣妾听说刘庶人在冷宫里受苦,臣妾想起当初的自己,心中恻隐,所以前去帮助。”太后道:“哀家知你心善,可她进冷宫完全是咎由自取,她犯的可是欺君大罪,你若去帮她,必然知道这些。”我只把头低着,勤贵人进前来下跪叩首:“回太后娘娘,是臣妾再三恳求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才帮臣妾去帮刘庶人的,此事,是臣妾的错,还请饶恕德妃娘娘。”太后叹道:“罢了,哀家念你心疼妹妹,这次就算了,只是,下回不要再动什么恻隐善心,你救了她,没准她还在心里怪你,对这种处心积虑欺君的人就该铁石心肠。”她看向我们二人,扶了扶鬓边的步摇穗子道:“行了,都跪安吧。”我们一同叩首道:“臣妾告退。”
过了数日后,春暖花开,顺天府进春,皇上让入宫最为年久的荣妃一同主持祭春神之礼,礼毕后,由我们四个如今位份最尊的宫妃,在钦安殿内,为皇太后进长寿香,以求为皇太后延年益寿。皇上在朝堂上,与众大臣商议西北战事,以散秩大臣杜思噶尔,为镶黄旗蒙古都统。又过了几日,厄鲁特噶尔丹,遣使他西兰和卓,请安入贡,皇上在乾清宫设宴款待。
这边歌台暖响,觥筹交错,另一边的光明殿粮仓那儿,和卓带来的一支巴图鲁小分队砍杀了光明殿的护卫,在粮仓那儿堆了柴,放火烧毁粮仓,侥幸逃过一劫的护卫立刻进宫,到乾清宫奏报,歌舞戛然而止,他上前单漆跪地,朗声奏道:“启奏皇上!光明殿粮仓失火!”他西兰和卓闻言,看着皇上,邪魅一笑。皇上闻言,问道:“为何会失火?”他朗声回道:“是他西兰和卓,派人放火烧我大清军粮!”皇上看向他西兰和卓,他西兰和卓举起酒杯,得意道:“你们中原人有句古话,叫兵不厌诈,天可汗,我烧你粮草,你不会介意吧?”皇上道:“怎么会,和卓,朕敬你一杯,干!”他西兰和卓也举杯对皇上道:“干!”皇上见那护卫还跪着,便吩咐道:“此事容后再议,来人,继续奏乐!”护卫仍跪在殿中:“求皇上降旨,让奴才诛杀贼寇!”皇上拍案怒喝:“大胆!来人!带他下去!”立刻有两个御前侍卫进前来,将那护卫架走。殿中歌舞又继续,殿外,御前侍卫对那护卫道:“方才皇上已有密令,若和卓使诈,便让尔等如法炮制,剿灭他的人马。”护卫闻言,立刻出宫去办。
众人都喝得酩酊大醉,一名负伤的巴图鲁踉跄闯进大殿,他还没走上前,便倒地断气,宫女太监们大骇,御前侍卫立刻进来将他拖走。他西兰和卓眼见此状,便知发生了什么,一脚踢翻了酒桌,跳上龙椅,拔剑抵住皇上的脖子:“天可汗,你假意与我喝酒,却派人杀我部下!”皇上看着剑芒,微微一笑:“和卓方才说,兵不厌诈,你们的人对大清用了手段,我们只不过礼尚往来。而且,你的部下被我们歼灭,也全怪他们无用,你要是知道你自己将会是什么后果,便尽管杀了朕。”魏珠忙喊:“御前侍卫!御前侍卫!护驾!护驾!”立刻就有侍卫带刀进来,和卓的部下也与侍卫相互砍杀,我们惊慌地从后殿四散而逃,他西兰和卓劫持着皇上,怒目圆瞪:“别过来!再过来!我便杀了他!”皇上毕竟曾是宫中的布库高手,一招扫堂腿和过肩摔便撂倒了他西兰和卓。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将他和部下扣押在地,他求饶道:“天可汗饶命!天可汗饶命!臣也是受噶尔丹的唆使,才会出此下策!”皇上道:“今日之事,朕不追究,和卓立刻启程回去,将来咱们战场见!你该知道,你应该效忠的人是谁!去吧!”他西兰和卓叩首:“臣叩谢天可汗不杀之恩!”说罢便带上部下离去。
又过了几日,巡抚噶尔图奏报,平阳府地震,遣户部尚书马齐与噶尔图前去赈济,噶尔图未等赈济大臣会同详加筹画,亲行赈济,却突然回省,被革职。索额图听了李四儿的枕头风,向皇上提议,让隆科多代噶尔图去赈济灾民,隆科多去灾区后,与赈济大臣一起赈济,处理得井井有条,深得皇上褒扬,同时还夸赞索额图知人善任。索额图进佟府找佟夫人和香桔商量,要将他的第六房小妾李四儿赏给隆科多作妾,香桔只有顺从没有反对,佟夫人面上便不情愿,花轿还是将李四儿抬到了佟府,因是纳妾,并没有特别隆重的婚礼。
李四儿以小妾的身份再度回来,当天便去给香桔和佟夫人请安,娇滴滴地道:“婢妾叩见额娘,叩见姐姐,愿额娘和姐姐,万福金安。”佟夫人不理会她,只嗑着瓜子,香桔从座位上起身,前去搀起:“妹妹快请起,你我如今一同侍奉相公,侍奉额娘,咱们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李四儿莞尔,轻轻点头。佟夫人饮了一口茶,对李四儿道:“既回来了,这儿的规矩,你也该清楚了。”李四儿故作恭顺:“婢妾已经痛改前非,以后绝对不会再给额娘和姐姐,添麻烦的。”佟夫人道:“那样长记性,就最好了。好了,我乏了,你和你姐姐,自娱便是。”晚秋立刻扶了佟夫人进寝屋去。香桔莞尔牵上李四儿的手道:“妹妹,先与我去逛逛庭院吧。”李四儿莞尔随她去。
隆科多晚上回府,按着规矩,小妾进门的头一晚是要在那个小妾的屋中留宿的。李四儿曾在漪红院学到不少调情方法,竟让隆科多爱不释手,连续几晚都是李四儿侍寝。连本月的十五,隆科多也在李四儿那留宿,丫鬟阿梨见此情形,为香桔担忧:“少奶奶,这样下去,可不成规矩啊,你得出面跟少爷说说。”香桔做着刺绣:“罢了,我是正房,不与她一般见识便是了。”
次日一早,香桔用了早膳要去佟夫人那儿请安,见李四儿还未起身,便问李四儿那儿伺候的丫鬟芬儿:“芬儿,姨少奶奶还未起身吗?”芬儿停下手中的扫把,恭顺答道:“回少奶奶,姨少奶奶昨夜劳累了,后半夜才歇下。”香桔闻言,便道:“那好,我便不叫她了。”说着,便往佟夫人那儿去。李四儿慵懒伸了懒腰,芬儿听见动静,立刻进前,喊来丫鬟婆子准备伺候李四儿洗漱打扮:“姨少奶奶起床!姨少奶奶起床!”那些丫鬟婆子听到响动,立刻殷勤进来,各种伺候。
这日午后,香桔到李四儿房中串门子,二人要说体己话,便支走了各自的奴婢,李四儿瞧着香桔发髻上蓝盈盈的点翠簪子,莞尔道:“姐姐,你戴那只簪子真好看。”香桔道:“这只簪子,是相公买给我的,据说点翠十分名贵,寻常人家都用不得的。”她拔下簪子,走到李四儿身后,轻轻将那点翠簪子簪上李四儿的发髻,莞尔笑道:“妹妹比我年轻貌美,一定更配这只簪子。”李四儿莞尔笑道:“妹妹身份卑微,只用素金簪子便好,怎好劳姐姐您破费呢?”香桔莞尔道:“你我姐妹,不必计较一只簪子。”李四儿从发髻上拔下那只点翠簪,在手中仔细打量着做工:“的确做工精致。”她说完:“多谢姐姐赏赐。”便立刻举起簪子,扎向自己的胸口,香桔立刻去拔下簪子,手中都是血,惊叫道:“来人啊!来人啊!”
李四儿经大夫医治已经无事,她向隆科多哭诉:“是姐姐她,嫉妒婢妾美貌,所以要杀了婢妾泄愤,相公,要为婢妾做主啊!”香桔闻言,立刻跪下:“相公,妾身没有!”隆科多问道:“芬儿,阿梨,你们都看见了什么,再交代一遍。”芬儿道:“当时,姨少奶奶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少奶奶手里也是血,地上还有一个带血的簪子。”阿梨道:“奴婢也看见了,可,奴婢也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香桔叩首道:“相公,妾身没有!是四儿自己刺伤自己,要嫁祸妾身!”李四儿在床上嘤嘤啜泣,隆科多立刻上前安慰,又斥香桔:“杀人未遂还不肯承认罪行,如此歹毒善妒!还不快给我滚出去!”香桔闻言,伤心欲绝,艰难地走出去。李四儿故作委屈:“相公,姐姐说她是诰命,纵是处治了婢妾,也不过是处治一个丫头。婢妾不知哪里得罪了姐姐,姐姐竟然要下此狠手。大夫说,还好心脉没事,不然婢妾,婢妾的命……”她抓起被子蒙住脸,嘤嘤啜泣,隆科多到床边安慰道:“她要真是这样说,我便进宫面见皇上,求皇上把她的封诰给夺了。”说着,便搂着李四儿安慰:“好了好了,别哭了。”
佟夫人的院子里,香桔跪在佟夫人面前哭诉:“额娘,妾身冤枉,妾身根本没想刺杀妹妹!是妹妹自己,用簪子扎伤自己,以此嫁祸妾身!妾身求额娘明鉴!”佟夫人道:“好端端的,你那舅舅又给你相公送了个狐媚子!额娘心里明白,你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定是那狐媚子使坏!”正说着,隆科多便进了佟夫人的院子:“儿子叩见额娘!”佟夫人道:“你那小妾,伤势如何了?”隆科多道:“大夫说不致命,歇息一段时日便好。”佟夫人道:“此事,我觉得并非桔儿所为,桔儿大方稳重,怎会意图杀死小妾?倒是四儿,有些可疑。”隆科多道:“四儿方才说,桔儿早有了杀妾之心。”佟夫人道:“她要是真的想杀妾,就不怕败坏了娘家赫舍里一族的名声吗?额娘作保,此事,桔儿是无辜的。”隆科多道:“儿子不知道方才桔儿跟额娘说了什么花言巧语,蒙骗了额娘,当时桔儿也在场,丫鬟婆子都看到了,额娘你说桔儿无辜,难道那些证人都是瞎子吗?”香桔跪行道隆科多面前,抱着隆科多的腿哭道:“相公,妾身从未起过歹意,求你相信妾身啊!”隆科多一脚蹬开:“你给我滚开!”佟夫人拍案怒喝:“隆科多!你干什么!”隆科多道:“额娘,如此毒妇,还敢狡辩,儿子明日就进宫面圣休妻,将四儿扶正!看她还如何猖狂!”佟夫人怒喝:“你敢!”斥道:“你为了那只狐狸精,都敢在额娘面前抹黑自己夫人,你,你……!”隆科多道:“额娘息怒,桔儿歹毒,并非儿子抹黑。恳求额娘为我佟家名声考虑,将桔儿逐出家门!”佟夫人闻言,已经气晕,香桔担忧,立刻上前照顾:“额娘!额娘!”隆科多将香桔一把拽起,往地上一推:“贱人!给我滚开!”
香桔跪坐在地,伤心欲绝,隆科多嘱咐丫鬟伺候佟夫人,进宫去当值。佟夫人醒转过来,立刻道:“桔儿,你不要委屈,相公冤了你,是他鬼迷心窍,可额娘不糊涂,走!我们上那小骚货去,这回有额娘在,看她还敢耍什么诡计!”香桔劝道:“额娘,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一会儿相公回来,又该怪妾身了。”佟夫人斥道:“旁人看你性子软,好拿捏,所以变着法地挤兑你,你可倒好,自己被人冤枉了还忍气吞声!你看那狐狸精进门以后,你相公有到你房中留宿过吗?”香桔被问得无言以对,只得低头叹气,佟夫人道:“你别怕她,她要再敢乱来,额娘会治她!”香桔勉强点头。
李四儿喝完了药,正倚在床上刺绣,佟夫人和香桔便进屋来,佟夫人问道:“四儿,身子可好些了?”李四儿莞尔答道:“四儿多谢额娘关心,已经好多了。”佟夫人道:“那就好,上回的事额娘也听说了,都是桔儿她的不是,桔儿,快,向四儿叩头道歉。”说罢,香桔便跪下向四儿叩头:“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刺伤妹妹,都怪姐姐不好。”李四儿见她如此,忙吩咐芬儿和阿梨:“芬儿,阿梨,快扶少奶奶起来。”丫鬟扶起香桔,李四儿道:“姐姐这可折煞妹妹了,那只是一件小事,妹妹我已经无事,姐姐何须介怀?”香桔道:“你无事了便好。”佟夫人对着芬儿道:“芬儿,姨少奶奶出事,定是你照顾不周,若有下次,我便撵你出府,听到了吗?”芬儿闻言,立刻下跪叩首:“回老夫人,奴婢再不敢疏忽大意了!”
次日一早,隆科多换了班回府去探望李四儿,李四儿哭诉:“昨日姐姐带着额娘一起过来了,还大声责骂了婢妾,说婢妾给相公灌了迷汤,把相公迷惑得五迷三道的,婢妾伤还未痊愈,听到责骂,心口又像针扎般疼,疼死婢妾了,相公,婢妾的心,好难过啊!”说着便伏在隆科多怀中啜泣。隆科多闻言,便道:“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便不会再去那妒妇的房中,若是她们再来,你便让丫鬟阻了她们,不让她们进你房中。若她们问起,便说是我的意思。”李四儿的哀容中露出些许喜色:“还是相公待我最好了。”
香桔已然失宠,和佟夫人一起抄颂佛经。府中诸事都交由李四儿主理,她意气风发,俨然像被扶正了的,隆科多一心想休妻,可香桔的娘家乃是赫舍里一族,比后来才抬旗的佟家,地位要高出许多,李四儿碍于自己的尴尬身份,一心想要取而代之,香桔不欲与她争斗,只与佟夫人安静避世。这一日,新来的小丫鬟莲儿给李四儿梳头,不小心扯痛了李四儿,李四儿竟叫芬儿带人,将莲儿带到庭院里活活打死,隆科多问了此事,李四儿还哭诉:“那丫头平日里便对婢妾不恭不敬,当日婢妾也是想拿她做个筏子,没想到丫鬟婆子们手里的劲没拿捏好,一个不注意,便打死了。婢妾也好难过啊,相公。”隆科多道:“既如此,等会儿我让人捎些银子给她娘家人,跟她们说,莲儿是得了急症不治而死,让她们将莲儿好好安葬。”李四儿擦了擦眼泪,莞尔点头。
佟夫人知道实情,传了李四儿过来问话,李四儿坐在客座上,神态中便对佟夫人不恭不敬,她邪魅一笑:“额娘您和姐姐,静心理佛,府中的大小事宜,婢妾虽然手生,但打理得丝毫不敢错漏,额娘尽管放心。”佟夫人道:“莲儿的后事,可都办妥了?”李四儿道:“当然,还花了不少银子呢。乖乖,她娘家人胃口真大。”她笑着饮了一口碧螺春,佟夫人道:“此事,你作为家中的管事夫人,下人猝死,与你也难辞其咎。”李四儿道:“也怪那贱婢不经打,婢妾不过让人小惩一番,她便被打死了,婢妾也惶恐不安呢。”佟夫人道:“死在你手里的,你当然日夜睡不安稳,这几日,府中的事情就交给额娘,你先去祠堂里,为自己的管理失当,向列祖列宗跪着忏悔。”她看着李四儿花枝招展的打扮,叹道:“去吧。”李四儿也不行礼,轻哼了一声,便往祠堂去。
祠堂中的供桌上,供奉着佟氏一门的祖宗牌位,李四儿瞪着那些牌位,心中暗下毒誓:“我李四儿发誓,我一定要让佟家,家无宁日!”想着,她的嘴角邪魅一提。另一边,香桔抄着佛经,突然写错了一个字,只好将整张纸揉掉,重新抄写,阿梨见香桔面有倦意,便道:“少奶奶,一会儿再写吧,奴婢看您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香桔莞尔道:“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