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府里宾客如云,喜气洋洋,赫舍里氏在厅堂招待亲朋,栗奴为绯霜梳妆打扮,侍女们随着香榴和香桔进入闺房,香榴上前打量着镜前的美人儿,见绯霜似有心事,便劝道:“霜儿妹妹今日就要出阁了,放松些,以后在那儿若有谁敢欺负你,告诉表姐,表姐过去替你出气。”绯霜叹道:“咱们好歹算是先皇后的族姐族妹,谁敢怠慢咱们?我只是在想,万一我嫁过去,所嫁并非我的如意郎君可怎是好?”香榴疑惑:“妹妹是觉得钮祜禄府不好?想再寻别家?”绯霜道:“不,表姐,我不是这个意思。”香榴道:“那妹妹为何愁眉不展?今日可是你的大喜。”绯霜勉强挤出微笑:“我没事,只是这婚礼程序繁多,有些惊慌了。”香榴道:“这倒是,咱们都是皇亲国戚,那些繁文缛节都要折腾半天。”喜娘摇着喜帕推门进来催促道:“诶呦新娘子怎么半天没出来,老夫人都在催了。”栗奴忙为绯霜盖上盖头,扶着绯霜的手走着,又小心觑着众人对绯霜道:“小姐,奴婢知道,以后奴婢会陪在小姐身边,替小姐奔走周全的。”府里的爆竹声和锣鼓声太嘈杂,众人都不曾留意,那新娘的盖头后边,是一副哀楚绝望的脸孔,泪水似清晨的露珠,随着新娘的脚步滴在精心编织的绒毯上。
拜了天地和高堂后,喜娘笑嘻嘻地送福保和绯霜进了洞房,红彤彤的枕头和褥子下面都铺着红藻和花生莲子这样有寓意的东西,二人顾不得膈应,便由侍女伺候坐下,婆子端着一盘生的子孙饽饽进来道:“请新娘子尝子孙饽饽。”绯霜夹起一块咬了一口,便将饽饽放在枕头底下,侍女递了交杯酒进来:“有请新郎新娘交杯。”福保与绯霜喝下交杯酒后,喜娘笑嘻嘻地朗声道:“新郎新娘洞房喽!”边说边打发着侍女婆子们都出去,喜烛透着黄纱摇曳,福保仔细瞧着绯霜:“今日夫人辛苦了,早些歇息吧。”绯霜微笑应着,便坐到镜前卸去繁重的玉器首饰。次日绯霜给县君上茶:“额娘,请用茶。”县君接过茶碗赞许道:“好媳妇儿,咱们福保还年少,以后有劳你照顾了,昨夜是新婚,睡得还塌实吗?”其实绯霜这一夜都在辗转反侧,眼睛上略有倦容只是用脂粉遮住了,若是回了不塌实也不妥,便道:“睡得可塌实了。”说着又斟了一碗茶端到成璐跟前:“二嫂,请用茶。”成璐微笑着接过茶碗喝着,微笑道:“弟妹果然知书达理,以后把我和额娘当作是自家的母亲姐妹就好。”法喀和阿灵阿下了朝回来,与福保哥仨一块进来,成璐上前给阿灵阿和法喀介绍道:“大哥,相公,这位是昨日新过门的老三媳妇,佟佳氏。”法喀和绯霜相见的一刹那彼此惊讶,福保推了推绯霜:“夫人想什么呢?快给大哥和二哥上茶。”绯霜给阿灵阿奉完茶后又去给法喀奉茶,不自在地唤着:“大、大哥,请用茶。”她的手太抖了将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上,慌忙打碎茶碗,忙跪下求饶道:“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再去斟一碗来给大伯。”法喀叹道:“不用了。”说着便走出去,晚些时候,栗奴回来复命道:“小姐,信已经递到大少爷那儿了。”绯霜边绣着花边叹道:“相见不如不见,我只求我们各自安好,让他把我们的曾经给忘了。”栗奴道:“小姐心里的苦,除了奴婢,旁人是瞧不出来的,一会儿三少爷要进来了,三少爷是小姐名义上的夫君,小姐就算心里有多苦,也不能让三少爷察觉,到时候节外生枝就不好了。”绯霜勉强撑起微笑:“这是自然。”
自从勤贵人进了冷宫后,皇上只埋头于朝政,再没召幸过谁,后宫这边都已久旱盼甘霖,偶尔有些争风吃醋的话语,我和荣妃、惠妃只劝着大家安心,倒是宣嫔去了南书房侍奉却又被打发了出来,在自己房中哭闹不休,卫贵人和华贵人在御花园里为争一株腊梅而起争执,我带了消肿的药膏去探望华贵人,见她脸颊红肿,边叫宫女上药边道:“芳蔷你也是,何必为了一株腊梅弄成这样。”华贵人不服气道:“俗话说,先来后到,那株明明是嫔妾先看中的嘛。”我道:“你们都是十多年的老人儿了,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动起手来,万事还是以和为贵。”华贵人道:“说得轻巧,德妃娘娘身居高位,哪知我们低位的难处,娘娘如今安稳了,兄弟立战功,儿子又争气,自然不用争,可嫔妾出身卑微,若不争便为人轻贱怠慢。”我道:“你点的是什么炭火,点了半天都没热气儿。”我见她披着貂衣瑟瑟发抖,便将手炉给她取暖,她笑道:“位分低又无宠,内务府自然也不必太上心。”我忙吩咐芳茉:“芳茉,你回宫去库房挑些好的红萝炭给贵人送过来,快去快回吧。”芳茉应着便出去,华贵人道:“娘娘可知那株腊梅的来历?嫔妾自知色衰爱弛,素日无事,便亲自栽种打理,只为以此再得皇上欢心。”我道:“怪不得你要和卫氏争执。”这时芳茉送了红萝炭来,我见外面雪停了,便道:“雪停了,本宫要回宫问老四功课了,妹妹若有难处,便派人来永和宫告诉本宫,告辞。”蒲儿点上红萝炭,屋里一下子就暖了许多:“太好了小主,这么多红萝炭,够我们用到来年开春了。”华贵人道:“我毕竟曾是她的宫女出身,与她共患难过,我过得不好她自然也愧疚,与她结好,才能在宫里长存至今。”
宜妃曾教导过勤贵人,如今勤贵人入了冷宫,她也担忧,便带了过冬的炭火衣被到冷宫里探望,勤贵人毕竟不是因罪被罚入冷宫,被安置在一处门窗完好的屋子里,勤贵人冒着风雪进屋脱下斗笠,将耕犁放下,见宜妃来了,上前行礼道:“宜妃娘娘万安。”又对宜妃道:“娘娘怎么到这儿来了。”宜妃微笑道:“本宫来看看妹妹,紫萝。”紫萝应着让宫女太监们将东西呈上来:“妹妹,这些是炭火和衣被,望妹妹不嫌弃。”勤贵人道:“谢过娘娘美意,只是妾身乃是冷宫罪妇,不敢受娘娘之物。”宜妃哪管她推脱,叫宫女太监放下东西:“妹妹无罪进来,算不得罪妇,到底还是嫔妃,再说妹妹娇弱,若无这些怎好过冬?”勤贵人指着墙角堆叠的柴道:“我自己去捡了些柴来用,倒不愁会冻着。”宜妃上前摸了摸柴,见上面还有雪水:“这柴还是湿的,生不了火的。”又见了耕犁问道:“宫里自有膻房送食,妹妹是妃子,何必自己开荒种粮?”勤贵人道:“这些事娘娘勿须操心,我自给自足,过得挺好。后院的粮食来年开春就能吃上了。御膻房的人倒也来送食,不过没我自己种出来的放心。”勤贵人把木柴放入自己的怀中捂着,宜妃担忧忙阻道:“这湿木柴放在身上可不得着凉了?紫萝,快!拿件干净衣裳来。”紫萝应着便拿了干衣服来,勤贵人道:“这样捂一捂让雪水化了,再擦一擦便能生火了。”宜妃忙叫人把炭火点上,对勤贵人道:“这儿冬冷夏热,为的是惩罚犯了过错的宫人妃嫔,你并无大错何苦如此轻贱自己?本宫去问皇上看看能不能把妹妹放出来。”勤贵人道:“我就是因为不想再回那个皇宫才自请搬到这儿独居,要我再回去?不可能!”宜妃道:“本宫不知,为何你宁愿受苦也不愿到宫里承宠?”勤贵人叹道:“有些事,一言难尽,娘娘可否叫你的人先都出去。”内尔吉担忧道:“娘娘,这……”宜妃打发他们先出去。
“好了,你说吧。”勤贵人道:“其实我与皇上相识是在他游历江南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只是青楼里的歌妓,有一次县老爷让鸨母安排我在花舫上弹琴唱曲儿,阴错阳差地引起皇上注意,皇上便下旨要我赎身随行,还让我做了陈希阂的女儿,进宫参选,我一点儿也不想来,只是陈夫人央求我,替她女儿完成遗愿才进宫,选秀时候的事娘娘也都知道就不说了,自从当了勤贵人,皇上对我总是怪怪的,让我浑身不自在,而且宫里头和青楼里的女子一样,没完没了的争斗,我乏了,只想找个地方清净一下,直到老死为止。”宜妃问道:“在外人看来皇上对你挺好的,不是吗?”勤贵人哽咽道:“他千不该,万不该,把我当成一具死人的替身,他若对孝懿皇后有愧,上她坟头去祭拜啊,何苦要那样宠我?让我成为众矢之的,惶恐不安!”宜妃叹道:“自古君王多薄情,妹妹也别太较真了,你以为你进了冷宫以后真的就万事周全了?你错了,最近宫里头妃子争风吃醋的事情频发,为什么?因为自从你进了冷宫,皇上再没有进过后宫,皇上的心现在在妹妹这儿,妹妹进了冷宫的确逞了一时之快,可是以后呢?难道真要在这儿受苦一辈子?”说着便拉着勤贵人的皓腕要往外走:“走,跟本宫去一个地方。”勤贵人使劲挣脱无果,被宜妃拉到院落里,指着西头那些曾被烧焦的废苑道:“那里和这儿本来是一样的,为什么如今变成那样,妹妹可知?”勤贵人摇头,宜妃道:“因为几年前太后派人来放火,烧了这几处,才致如今荒芜。”勤贵人不解:“太后为何放火?”宜妃道:“本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原委,但是本宫想问一句,妹妹以为,冷宫这儿真的就清净太平了吗?就算孤身在此,也不能一直独善其身,妹妹以后可要当心才好。”勤贵人道:“多谢宜妃娘娘赐教,冷宫不祥,还望娘娘早些离去。”宜妃道:“你不打发,本宫自然也会走的,紫萝、内尔吉,咱们走。”宫女太监要随宜妃离去,勤贵人进到屋子里把宜妃送来的东西端了出来,宜妃道:“这些妹妹就收着,妹妹在这儿毕竟要过日子。”内尔吉和紫萝上前将勤贵人手里的东西拿了又往她屋子里送,勤贵人感动哭道:“娘娘何必对我这样好?”宜妃冷冷地道:“本宫若对谁好自然会对谁好,不需要理由,告辞。”宜妃的来访让勤贵人觉得蹊跷,勤贵人也好奇那些被烧焦的院子为何与太后有关系,太后为何要对冷宫下此狠手,一想到自己将来生死也未卜,勤贵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而皇上也因为国事彻夜头疼未眠。
这一日宫中的毓庆宫修缮完毕,文武百官护送太子和太子的妻妾们搬到皇宫居住,太子福晋伸手烤着殿中的红萝炭,问长生道:“长生,皇阿玛今日又留太子爷处理何事?”长生道:“奴婢不知,应该是些要紧的事。”太子福晋道:“今日一路颠簸,那位李氏还好吗?”长生不屑道:“凭她也配为太子生下皇嗣,福晋,咱们也得想个法子争宠才是啊。”太子福晋冷笑道:“争宠?争得了一时年轻貌美,能争一辈子吗?宫里头的女子闲来无事,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没完没了,本宫到底是贤惠的太子福晋,将来要母仪天下做皇后的,怎会与那些贱人一般见识,她还能带着她肚子里的那位夺了我的嫡妻之位不成?”正说着,李氏娇羞地由宫女搀着进来向太子福晋请安道:“婢妾见过太子福晋,太子福晋万福金安。”太子福晋微笑道:“妹妹是有身子的人,怎好劳驾妹妹到我这儿来请安,快些坐下吧。”宫女扶着李氏坐下,李氏吃痛嘤咛一声,随即抚着肚子笑道:“福晋,方才这小家伙踢婢妾呢。”太子福晋道:“有胎动那是好事,本宫也盼着将来能抱上一个活泼可爱的小阿哥。”李氏微微一笑:“福晋也知,婢妾最近特喜欢吃酸黄瓜,不知道会不会是小阿哥呢。”李氏得意地笑着,太子福晋也附和着微笑,眼神里露着不快。
太子福晋为太子捶肩:“爷,今日皇阿玛叫你处理何事?”太子道:“你一个妇人你知道什么?本宫还在想办法如何处理此事呢。”太子福晋道:“爷不说,怎知妾身不知?妾身与您夫妻一心,可以帮您出出主意。”太子道:“今日左都御史徐乾学致私书于山东巡抚钱钰事发,称郭琇打压异己,中饱私囊,皇阿玛当即大怒,让本宫彻查并妥善处理,还叫本宫写篇策论给他看。”太子福晋微笑道:“这倒不难,爷派人去搜查便是,若是郭琇并无中饱私囊,可以治徐乾学和钱珏诬告之罪,若是真有此事,便将他们一并革职。”太子不解:“这是何意?”太子福晋道:“你想啊,留着那几位将来在朝中总是盯着别人的位子,相互排除异己,谁还敢效忠我大清江山,效忠皇阿玛和爷?”太子道:“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太子福晋道:“爷,很晚了,妾身去小厨房炖只鸡给爷暖暖。”太子边写着策论边应着。
蒙古各部的矛盾愈演愈烈,葛尔丹的兵马壮大,又有沙俄相助,直逼中原,边关告急,皇上亲赴多伦诺尔与蒙古各部汗王贵胄会盟,共商讨伐葛尔丹大事,宫中留太子监国,这年除夕宴,祥嫔也受邀出席了,昌贵妃微笑道:“今年皇上料理国事不在宫中,咱们也要把这新春过好,各位,让我们举杯,祝我大清国运昌盛,千秋万代!”昌贵妃一饮而尽,我们也起身举杯道:“祝我大清国运昌盛,千秋万代!”而后便是歌舞进来助兴。次日一早,深波便陪着祥嫔在御花园里逛着:“小主,多出来走动心情就舒畅许多了。”祥嫔叹道:“皇上禁足几个月,早就把本宫忘了吧。可怜本宫的孩儿,死得不明不白。”深波道:“小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还请节哀。”祥嫔咬牙道:“我哭,旁人就笑,她们想笑,没那么容易。等皇上回来,我要想法子争得宠幸才是。”滟答应突然出现,笑道:“这位姐姐没见过啊,方才姐姐说争宠?”祥嫔一惊,忙回过头去,深波上前道:“你是何人?”灵台道:“这是钟粹宫的滟答应。”祥嫔道:“本宫是景阳宫祥嫔。”滟答应道:“祥嫔?没听说过呀,对了,现在皇上最宠的可是冷宫里的勤贵人呀,自从勤贵人进了冷宫,还把皇上的心也一起带走了,姐姐应该也听说过吧?”祥嫔道:“勤贵人?本宫一直深居自己宫中,不知宫里有这号人物,也是今年新进宫的吗?”滟答应笑道:“正是。嫔妾就不打搅娘娘了,告辞。”说着便讪笑离去。走在路上,灵台笑道:“宫里都流传景阳宫晦气,凭她还想争宠?”滟答应冷笑道:“她争不争是一回事,敢不敢闹事又是另一回事。她这样越是争宠,就越会失宠,宫里的对手太多了,能除去多少是多少。”
佟府里,侍女四儿憧憬隆科多已许久,这一日趁人不备,在送去隆科多书房的茶壶里下了春药,想借伺候隆科多之名上位,但不料药性发作太迟,隆科多起夜,阴差阳错闯进香桔的闺房,香桔不停挣扎,隆科多哪管其他,与香桔翻云覆雨,侍女们都吓坏了,忙去告知赫舍里氏,四儿眼见没成事还去药铺责问:“不是说一包即刻见效吗?怎么我下进去了他还没反应,半夜突然起反应了呢?你该不会诓我吧?”老板捋着胡须笑道:“怎么会,你说要让你家少爷帮你破身,收了你,我已经给你支招了,至于药效嘛,因人而异。”四儿为难道:“我不是说这个,可不敢再买你的药了,闯下大祸了,若是查到我怎么办,哎呀,怎么办啊。”老板道:“姑娘别急,我这儿还有包解药,你赶紧去毁了证据,这样他们也查不出原因来。”说着便将解药给四儿,四儿也掏出银子给老板:“我就再信你一次。”丫鬟慌忙跑来告知:“不好啦,老夫人,可不得了啦!”赫舍里氏闻听此事,忙带人去香桔的闺房,一推开门,隆科多意犹未尽地躺在香桔的旁边,香桔掩面哭泣,被褥上还有几许血色,赫舍里氏上前揪起隆科多大骂:“孽畜!孽畜啊!”隆科多见了自己和香桔的情状,也大吃一惊,正要解释便吃了赫舍里氏一掌:“额娘我……”赫舍里氏怒喝:“来人!给我查!把下迷汤的家伙给我揪出来!”四儿为保万全,将剩茶倒在院子的盆栽里,但是听到赫舍里氏大发雷霆,心下也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