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少年郎说那是他故乡的月亮,一共有四颗月亮,两颗很暗。他说第一月亮特别亮,他说他小时候就喜欢看第二月亮,因为它虽然比第一月亮要慢,但是却很快就到达夜幕的中心然后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后就飞速落下。在他的故乡,太阳从西边升起,从东边落下。
姜凡看到谈起故星的神秘少年郎眼神变得温柔。他仿佛也陶醉在过去的月光里。姜凡说他的世界只有一颗月亮。
神秘少年郎说,“不算太罕见,很多星球都是这样。”姜凡说太阳系是他们那里人类的家园,从未与外界接触,而且他们的恒星系有一颗气行星有星环。“传说之星,”神秘少年郎说,“这倒是非常罕见,传说中原初星球上的那尊不死者就曾居住在一颗有环的星球上。”
神秘少年郎说着说着就唱起来,“在那淡淡的夜里,我的月亮向我呼唤,我的第一月,我的第二月,美妙的双子三四月呀!年轻的女孩就不要害羞,快在月亮下许愿,许愿,许愿有一个如意郎君,许愿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这是他们星球的民谣。
“人总是喜欢看星星月亮,哪怕过了千百万年也不会变的。”
是啊,你的那划时代的天道计划已经把人类的基因锁死了,姜凡想,一代代出生的人会发现他们所体验到的感觉跟先人们没有多大差别,是啊,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实在想不到什么东西比种族基因还能让人类团结起来。
神秘少年郎说,“想必很快就又会有人来了,时间已经不多了。”很快,这里又会回到一个没有时间的地方。神秘少年郎在时间之外的世界里将不再衰老,而静静地等待着九天的历史缓缓向前且一去不返。“你们每个人都不一般。说起来我也不想管这些事情,我也想在一个四月齐辉的日子里缓缓老去,死去,可是在我那个年代,人类苟延残喘,流浪星外。”
不出所料,很快就有两个人一齐飞了过来,陈星周身的小行星群仿佛一个微型的恒星系,而此时每一颗小小星球都发出各色的光。与此同时过来的是风华绝代的太灵卫,她穿着仙裳,让姜凡看得眼花缭乱。在他的记忆之路里,陈星坐在虚空中似乎口吐鲜血,而太灵卫则是在一个群仙拱卫的天空之城里穿着最美丽的衣服看着他。姜凡想,这种未来绝不可能发生,因为他跟这些动辄寿命千年万年的人不一样。
人生七十古来稀,对于他来说,他如果活到八十岁还能保持清醒就已经是万福安康了。陈星和太灵卫一齐进来,而太灵卫坐在九天卫做过的椅子上,用迷幻一般的眼神盯着姜凡和神秘少年郎,而陈星则是弹着那些小小星球,而无论陈星怎么把小小星球弹飞,它们仍然绕陈星旋转,只不过周期变长了,而且还会一点点接近,直到回到原本它们稳定的轨道上。
正当姜凡好奇那几颗奇怪的小小星球时,陈星抛给了他一颗小小的白色的坑坑洼洼的小珠子,大小跟姜凡小时候玩过的弹珠差不多大小。“这是什么?”姜凡上下打量这颗珠子,上面有四个大的坑群,就好像一颗亿年来被流星不断撞击的星球。事实上,某种程度上它们就是星球。
太灵卫发出温柔动人的笑声,“这是一颗卫星,直径大概在一千五百公里,看成色应该是某颗气行星的卫星,不过是死的。”姜凡一听到她的声音都酥软了。
她仿佛就是用诗组成的。
太灵卫向他解释说之所以这颗魔法星是死的,是因为它无法再转动,而随着时间它会自行解体。而只有星尘家族的核心族员才能学习一门奇特的功法,将自己魔化为一颗恒星牵引着这些行星,行星又牵引着卫星,还有无数的星尘,彗星。
“我虽然没见过星门的人,可是我听过他们的传说,他们的核心族员都会有环绕的小型恒星系,只不过我听说他们已经灭族了。”太灵卫看向陈星,问他,“星门一共出过两尊大帝,显赫一时,却在一万年前被第四仙宫之主灭族,具体原因不知,但是星门据说最后只有最早的那位帝名太灵的大帝存活下来,我也是因为同名才了解的星门历史。”
陈星此时紧皱眉头,看向太灵卫的眼神里充满疑惑,他思来想去也不记得师傅曾经有说过一个叫做星门的势力,反而是他这四千年来的人生都是在星河间流浪的,也从来不敢去大域,只能在九天的边界线旁边普遍不存在仙人的世界里不断往返。
他如今似仙非仙,似神非神,似魔非魔,而师傅从始至终都没有提过过去的事情,直觉告诉他太灵卫知道的事情里藏着一些东西。在他的记忆之路里,他没有看到仙门,但是他看到了一尊顶天立地的大帝在追杀他,而且在一些碎片的片段里他看到了仙帝的身影。他的记忆之路的终点除了一些重叠模糊的幻影之外就只剩下他在一片巨光中的昏迷。
一颗恒星在距离他十二万光年的地方忽然爆炸,虚弱的他当场昏迷,身体漂浮在虚空中,身体冰凉如尸体。太灵卫意味深长地看着陈星,嘴角含笑,手中画了个仙纹,想了想又划掉了,她说,反正她知道的也不多,直接讲就好了。
姜凡和神秘少年郎相视一笑,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某种调侃。
星门自第一尊大帝出世以来,便不可避免地与周围的诸多势力发生矛盾,不过经过两三千年的简短的磨合后第一天域的格局就又回到旧的和平时期了。
星门是第一天域里最低调的大帝势力,不招募仙人,也不跟人结盟和树敌,只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培养足够的仙人,也不在意星门与外界的发展,仿佛星门只是突然冒出来的,又对九天的权力结构没有一点兴趣。星门在意的似乎就那么几个核心族员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化繁为简,似乎全部的资源都只为培养核心族员,因此星门只占有一小块资源星,其福利制度是最好的,其政治态度是最温和的。
星门的覆灭在于第二尊大帝的诞生,从此韬光养晦的星门开始活跃于第一天域的权力世界,而始祖大帝曾出面阻止却被第二大帝驱逐,甚至又一次因为星门分裂运动导致的星际内战时,始祖大帝被第二大帝当场击杀,而在七千多光年的恒星内复活,但从此元气大伤,心灰意冷地隐居起来了。而第二大帝在当时的第一天域里是第一梯队的大帝,据说曾经第二大帝以一战二不落下风。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第二大帝和第四天域的仙宫解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仙宫的大帝亲自进入第一天域并携手三尊仙宫大帝将第二大帝围困在一个恒星系里面,在第二大帝快要陨落的时候,始祖大帝出现救下第二大帝,从此星门满门灭族,而第二大帝也因其本源损耗殆尽而陨落了。
仙宫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直到太灵卫出生的时候都还没有恢复曾经的鼎盛时期。
这一场星际间的混乱没有源头,结尾也不知道何意,但就是普遍地发生在九天世界里,仙人们活了千年万年,某些东西已经变了,他们骨子里有时候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一种非人的恶魔,而千百年来一直高举大写的人的旗帜的就只剩下仙宫势力了。
太灵卫认为陈星是当年的幸存者,或者是始祖大帝亲自庇佑的人,这些话都让陈星陷入沉思。而对于姜凡而言这些都是远而又远的故事,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寥寥话语下不知道多少颗恒星在帝战中熄灭。正如神秘少年郎时代的诗人曾说:没有站在更高的生命,怎么能道明他们呢。星门的出现就如同它的灭亡一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头绪,任何历史学家都会分析星门而且也没有人知道星门的始祖大帝的信息。
在历史学中只留下了他的帝名:太灵大帝。而剩下的都还给了历史,因为即使是大帝也不过是一个更大的人,但是他们仍然会承担人类共同的规律:不可避免地被遗忘或者被人扭曲成另一种东西。传说掩盖了一切,历史学也终将掩盖那些被时间埋葬的人的初心。
太灵卫用她柔软的手轻轻将姜凡手中的卫星取走,那种感觉让姜凡之后的几十年的平凡岁月里都怀念至极,他也从此不痴迷于任何女人的美貌,因为群星的美貌都汇聚在太灵卫身上了。她仿佛就是用诗组成的。而等到他第一次离开人生,因为身体机能衰竭而死的时候,他仍然怀念曾经她坐在他身侧的那一两个小时。
“真是闻所未闻的功法,”她说,“这是最好的武器。”
姜凡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在他眼中这颗小小星球仿佛是真实的,它会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自转,然后给他手一种奇异的摩擦感。太灵卫解释说这是九天里最奇特的一种空间法门,唯有星门之人可以将行星压缩成一颗弹珠,然后在需要的时候让它们重新变成原来的模样。
陈星从未思考过自己的功法与其他人有何不同,他和太灵卫都尚未成仙,而陈星身上的星球大部分是师傅赠与他的,而这也是他能够跨过仙凡之隔与炽焰一战的根本原因。陈星没有告诉其他人,他修炼的功法似乎只是一个半成品,这些年来他修修补补,通过一种奇异的感觉去修补,可是就在不久前他看到了天道计划的全部内容,或者说是所有修行者的一份纲领和计划表,他发现了自己这门功法的一些奇特,首先,他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体系,他功法里似乎有一点更原始的东西。
神秘少年郎也对他的沉默而沉默,唯有太灵卫仍在津津乐道地跟姜凡聊天,但是姜凡总是羞红脸不敢看太灵卫。陈星在太灵卫娇柔的笑声里宛如一道影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浑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星球开始迅速移动,忽然变得颤抖起来,然后不再按照椭圆的轨迹运动,而是随时跳动,即使是以太灵卫在仙宫几百年研究奇珍异宝,这九天内无数功法的阅历也无法理解陈星此刻的状态,他冥思如神,周身的星球随时消失又随时在某个地方出现,再没有任何规律。
时间在他周围的小小区域里面被打乱了,唯有姜凡看到这一幕说,“量子波动。”太灵卫不解地看着他,姜凡又说,“波粒二象性。”太灵卫似乎听懂了这句的魔法翻译,但她从始至终研究的都是魔法而不是科学。
事实上,太灵卫从未体会过世间冷暖,她所欲求的东西都会摆到她的面前,她是被父母宠上天的公主,而让她落泪的那些伤痛,悲剧,战争或者是受苦受难的凡人她都没有亲眼见过,因此那些东西也变成了某种文字的印象而无法真切地融入她的道之中。仙宫超凡脱俗,仿佛褪去了凡间的粗糙和肮脏,只剩下干净,威严以及美的结合,而她是仙宫之花。
在仙宫里的所有故事里,都在歌颂仙人世界的美好,那些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是历代的魔法研究的成果,但是关于仙宫之外的世界,那个遍地是凡人的世界里,那些书没有一句真话。姜凡是太灵卫见过的第一个凡人。姜凡分享的故事让她感到好玩,她也分享自己在经书和功法中体会到的那种惊讶感和顿悟的快感,但对于姜凡而言,注视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在那些故事中,姜凡可以隐去了凡人生活的悲哀,也对凡人生活所遭受的痛苦避而不言,因为那些都与这位九天的美人毫不相干。
自从陈星进入顿悟之后,神秘少年郎就变得更加沉默了,他一直注视着陈星,而房间里只剩下姜凡和太灵卫的欢声笑语。
姜凡给太灵卫展示他独特的剪纸手艺,还给太灵卫讲述地球的历史,太灵卫觉得他说的话就像童话故事一样吸引人。红着脸的姜凡变得更可爱了,而他也越来越感觉怅然若失,因为这个集天地净化的美人将在不久之后就与他分别,而再也无法相见,除非她跨越无数光年来看他,但这是不可能的。在她称帝之前是无法离开仙宫的。
某刻等到陈星的行星轨道恢复正常的时候,他们才停下来看着他,然后那些星星开始变淡,最后消失在陈星的身体里。一些其他的景象出现了,陈星的某些过去和未来出现了,过去的陈星茫然地注视这一切,未来的陈星居高临下俯瞰这一切,而这种奇特的现象也让此刻授道的仙帝投下一道威严如天的目光。姜凡似乎看到了将死的枯老的自己,那双手还未触碰到他就化作飞灰扑在他的脸上,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太灵卫搞不懂他的咳嗽是怎么回事,笨手笨脚地拍了拍他的背部,也不敢给他身体里放入一丝一毫的灵力。
太灵卫看到小时候的自己,那个小丫头穿着七彩的仙裳,蹦蹦跳跳到她的怀里,她好奇的双眼注视着未来的自己,而露出小孩天真可爱的微笑,“姐姐,我们长得真像。”而在她抬头的时候她才看到在阴影中,似乎有一道身影满怀哀伤地注视着她。她孤单单地待在角落里,眼中是太灵卫从未有过的落寞和凄惨,她被自己的眼神触动到了,某种强烈的不安萦绕在心间。
“九天在上,这是时空颠倒。”太灵卫说。
“这不是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问题,”他告诉她,“时空从来就以它的方式流动,而人只是乘着时空的舟缓慢前行而已。”
唯有神秘少年郎既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在陈星的领域里他寻求不到任何东西,他也想看看那个未来的自己,可是满目寻找却什么也找不到。
他看到那些幻影,还有交织在一起的环境,可是没有一丝一毫自己的身影。时空用某种方式告诉神秘少年郎,你是没有未来的人。
神秘少年郎忽然在想此生的意义。他的一生都是天道计划,而这个该死的计划让他失去了一切,甚至如今还要让他遭受质疑自己是否为人的痛苦。
“谁都不明白,这里的十个人本就不知道因何而来,又因何而去。”
当最后姜凡问他这次的奇妙会面的意义时,神秘少年郎如此回答。在姜凡眼中,他身材高挑,神情孤高,一袭白衣仿佛星空的中心,时间在他附近即将关闭,而他脸上那年轻人的骄傲仿佛天地间唯一剩下的东西。他唯一留下的就是他已经遗失的过去。
在所有的梦幻中,他感到时空开始封闭,而他在那一刻才通过陈星的那点窥探天机的引力看到四轮月亮缓慢升起。他用只有自己可以听到的歌声唱着唱着,直到这个小小宇宙彻底关闭,等待大宇宙的再一次的呼唤。他唱着:
在那淡淡的夜里
我的月亮向我呼唤,
我的第一月,我的第二月
美妙的双子三四月呀!
年轻的女孩就不要害羞
快在月亮下许愿,许愿
许愿有一个如意郎君
许愿有一个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