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灵力都如同大海一般喷涌而来而又迅速褪去。姜凡和神秘少年郎都感知不到,但姜凡隐隐约约感觉到周围气息的某种变化。
银河没有接过天道剑,而是后退了几步后就勒紧兜帽然后近乎仓促地逃离了此地。
神秘少年郎在她刚刚灵力失控的一瞬间,仿佛看到了整个星河倒映出来。长生的修者都不可能让身体保持在没有灵力的状态,否则就会瞬间化为一具跟凡人没有任何不同的白骨。姜凡被置身于一个广阔的世界,而自己却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小星球。不知道未来世界的探索是否会让人类社会发生变化。如果地球人类知道他们只是某支遗族的话,地球的骄傲就必然荡然无存。
神秘少年郎没有收回天道剑,而是任由姜凡上下打量,而姜凡一点也看不出这柄剑的奇特之处。它似乎只是一柄生了锈的青铜剑。姜凡没有离开,也不知道往何处去,那些数据包他一点儿也看不懂,还在刚刚众人围成一个圈的地方的中心,而这也让姜凡感到迷茫。那些所谓的天上地下的神奇之人离去后,此地就只剩下两个凡人。
在此地他既不会感到呼吸困难,也不会感到饥饿,甚至连困意都无法感知到,此地只有一种奇妙的立场在维持着。他在这种不知为何的奇幻的清醒下既不知道过去是什么,也不知道未来通向何处,姜凡知道这可能就是神秘少年郎的目的:为了让他们做出他所期望的选择。
短短一小时里,他经历了记忆之路和天道秘辛,他看见了那些经天纬地的超人们坐在大殿里,同样在这种奇异的清醒下惊异地向天道的秘密探出他们所关心的一点,而这里一切所追寻的东西都消弭了。既然人本身变得无所欲求而没有未来与过去,那么人脑中所追寻的东西绝大部分都没有了意义。神秘少年郎神秘莫测地迎接他们,并且毫不吝啬地表露出诸天的秘密,而姜凡只能在那让他无言以对满天星空下轻轻用手指抚摸这柄粗糙的钝剑。
比起这柄让另外八个人都为之侧目的天道剑,姜凡更喜欢沉思一切价值。
这个世界虽然变得比以前都要广阔,可是似乎他仍然只是一个凡人,他似乎等不到魔法出现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去世,于是他们所关切的一切人类最终的前途命运又跟他一个在银河系边缘一个远离九天主体的某个国家的某个普通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他用青铜剑和满天繁星来回忆自己可爱的星球,那颗蓝色之眼,可是在这星星里还有无数的行星上有各种人类在生存。
他的想象不断乱飞,某时刻他仿佛到了一座悬浮的巨型大陆,那个大陆有一团云雾保护着, 无数的水汽从边缘处落下后又化作气流扶摇直上而在大地的中心落下,上面蓝色与黄色的边缘仿佛手中的掌纹,清晰,明确,划分了陆地和海洋,天空中漂浮着更小的东西,似乎是某种人工的建筑。在这个广陆的中心之处,他看到自己坐在九张座位的角落,就像今天这样,但他那时候穿着一套华丽的衣服,眼神冰冷如箭,面容充满悲伤。而在他身侧还有一位冰蓝色帝服的人,他时而为女时而为男,性别对于他来说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听到门外的世界里无数仙人尊称他为仙帝,而荣光和人们日日夜夜一代一代所苦求的永生就在他的身上。姜凡看到的与所有人不同,他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方式跟过去的千年,万年,百万年都没有任何差别。
“如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魔法呢?”他问。
“我不知道,”神秘少年郎回答,“如果没有魔法,或许根本没有九天。”
“天大之祸,”姜凡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口中的原初世界被自己毁掉了。”
姜凡的思绪不可避免地被扔到关切人类全体命运的层面上,他往昔的记忆和未来的记忆似乎都明确地表示:人如果面对星河没有一种强有力的力量将他们联系在一起,那么人会变成魔鬼。
“世上只有两种力量可以做到,”这位被百万仙奉若神明的仙帝从屋外走来,“欲望和魔法。或者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东西。”
仙帝是最初的修行者,他一步步稳扎稳打地修炼。他在一片盲目中苦苦破解当时修行的极限并且再次向更高的境界发起挑战。他为了延长寿命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别,这是后基因工程所能做到的最大的程度。仙帝从前也是凡人,他在饥饿中慢慢地感受到近乎死亡的痛苦,他唯一可以享受的就是太阳刚刚升起时的那种驱散一切寒冷的温暖的感觉。那时候仙帝所有的亲人都在互相抱怨生活的不易,那些奇奇怪怪的修行者又是如何改变了社会的体制和社会的法律。总之随着每一次境界的更进一步,随着每一次修行体系的摸索后,法律总是在改变,体制总是在改变,对于仙帝而言,他总是吃不饱,睡不好,偶尔在亲人的牢骚下发脾气和争吵。
他唯一渴望的就是活下来,他所处的恒星系里的太阳非常毒辣,人们正午的时候几乎会中暑,可是那段时间是修行界初期权力更替和体制变换的原始暴力时期,就像人们初来这颗行星与这颗星球原本的主人进行的屠杀一样,仙帝如果不在正午劳动就得不到食物,夜里的寒冷让他的身体很快就被摧毁。一个个亲人都去世了,尽管他们似乎也从未关心过仙帝,可是仙帝仍然未自己血亲的去世而难过。
所有人都在宣扬修炼的时候他漠然视之,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那些东西。他每天都会听见别人说,“听说谁谁谁又突破了。”“听说他提出了一种全新的生命境界,仙人。很奇怪。”“听说他成为了联盟代表。”仙帝从不关心,但他却在心里记住了他听到的一切。他近乎执着地工作,而他等到最后他才在劳动中发现自己的亲人全部因为酷暑中工作病死或者因为不劳动而懒死后,他才觉得虽然这些高人们过得舒适的,所有人趋之若鹜的日子,可是他们这些农民,这些工人却过得更苦了。
他们明明用尽全力地工作,甚至工作到死可是都无法过上健康的生活。
二十年暴动或许在那个时期的每个殖民星上都会上演,有的文明或许一蹶不振,或许成为了某个祭坛用全体凡人的劳动换取了一个仙人的诞生。那个时期人类拥有的土地少之又少,在这个陌生的星河里人类还没有足够的立足之地。而那时期的底层人民是最苦的,他们牺牲了一切才造就了一批批原始的仙人,那些仙人毫不犹豫地迈向星空深处,并且在与异星的战争中取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而仙帝吃了太多的苦,而他第一次接受到的功法是政府发行的最普通的普及性功法,旨在提高全民的身体素质。仙帝在二十年混乱时期中虽然没有因病去世,但是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病不在少数,他只是觉得这是免费的,而且可以提高他的身体并且让这些伤病不要在半夜的时候让他痛得睡不着觉。他是万里无一的修行天才,这门功法在他手中不断被改变,并且他近乎直觉地抓住神秘少年郎设计的体系的正确方向而几乎在成仙之前没有走过一点弯路。他随之在漫长的闭关里不问世事,通过计算机浏览一切书籍和知识,他名义上成为了这颗星球的代理星主并出席星际会议,那里的天才数不胜数,仙人遍地都是,他们正在激情昂扬地宣扬一个几乎伟大的计划:殖民全星系并划分九大领域。
仙帝在跨过仙凡之隔的时候选择放弃性别,而他则会在每月的前十天保持非男非女的无性别状态,中十天变成一个俊少年,而后十天变成一个俏美人。他并不是盲目地修炼,而是他发现人类的历史的前进必须依仗魔法。
人在太空中迷失的东西太多了,人在太空中甚至找不到自己。
“愿所有曾经的前行者安息。”
于是仙帝不可避免地怀着最崇高最远大的目标注视着人间的一切暴乱,一切卑鄙,一切屠杀以及一切贪欲的具现化的近乎野蛮地扩张。他相信修行是永无止境的,他相信唯有这样才能带到人类的整体进步。带着这种疑惑他活了近三万年,人类在这三万年里丧失的东西数不胜数,文明数千年的兴起往往随意地被一个仙人抹去,而一部分心术不正的仙人则总是被仙帝追杀至天涯海角。他在一次次的生死危机中仍然是通过直觉和当时最庞大的知识储备来推演大道。
他是历史中第一位预测了帝境的人,但是历史没有将荣耀落到他的头上,毕竟那时候人类疆域已经有了如今九天世界里的三天了。
仙帝在姜凡和神秘少年郎忽然变成了一个女人。
“在我认识的世界里,九天还未真正的形成,”她的声音变得充满魅惑,“我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尊大帝。”
那些记忆中统率众仙的场景让他挥之不去。在他的记忆中人类从未出现一个如此的组织,仙人们似乎总是更喜欢单独行事,而一个组织如果存在四五个仙人便已经算是极其具有威慑力的了。那些仙人总是谁也不服谁。门外繁星似尘,而仙帝的声音飘忽在天地之间。
“你的确是对的,天道计划是真的。如果真的有一天,人类遍布九天,而在那大帝林立的时代里,人类是不是将不再进步?如果天道消失,是不是我们赖以生存的魔法体系也会消失?”冰蓝色的长袍似乎如同水一般流动起来。“我会等到那一天的,我想知道所有的答案。凡人在九天里过得实在是太惨了,他们这么多年来的生活都没有进步。”
姜凡以看神仙般的目光注视着这位声音越来越低,但气势越来越强的仙帝。
“我唯一关心的就是人类的命运。魔法的确让人类进入狂飙的时代,可是我们却通过生命境界而固化了阶级,底层的人虽然可以上升,但是其他人就注定是底层的人。这三万年来我关切的不是某些仙人的繁荣,而是全人类的福祉。我们还在探索异空,那些外星生物有强有弱,我知道也是魔法让我们有抵御和大规模殖民的资格。”
他的声音似乎变成了星河回廊间的最深刻的声音,“天道计划是人类的进步,只要天道计划还未走到终点,只要天道计划还未彻底爆发它的力量,只要新的引导人类的东西还未出现,我就会竭尽全力地执行天道计划,哪怕我知道最终的审判时刻将会到来,可是那已经是千百万年后的事情了。”
说完,仙帝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姜凡,似乎出现在姜凡的幻像里众仙朝拜的那一幕也出现在仙帝眼中,在仙帝眼中姜凡是在找不出一点让人惊讶的地方。“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凡人。”
仙帝化作冰蓝色的流光飞向星河并且与此同时其他七个人都感受到一种惊天动地的战栗感,姜凡和神秘少年郎面面相觑,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仙帝将力量化作一个门,门缓缓地打开,就像九天一样慢慢地旋转,而门后是关于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在黑暗中摸索的人间大帝的对天道系统的笔记,经验,体悟以及对众生苦难的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