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道垂着左臂，背起右手，芥视六合。
“你的身外身比当年那只猴子要高明许多，但依然无法瞒过我的眼睛。”
他站在苍穹高处，轻蔑说道，“梦幻神主，竟与幽冥魔君同心并力，倒也亘古未闻。只可惜，天机之下，焉有神魔，今日便是你们神魂陨灭之时。”
羽净尘回道：“凡人都有人定胜天、逆天改命此等豪情壮语，何况梦幻？梦幻一族敬畏天道，却从来都不是天道的奴仆。”
天行道说道：“天道之下，绝不会再允许梦幻和幽冥的存在。所以，你会是最后的神主，她会是最后的魔君。”
……
……
听着天行道嚣张至极的妄语，雨凝怒极，倏地喷出一口魔血。
数千年来，第一次有人破掉她的身外身。
而且，还如此轻易。
她皱着眉头，觉得非常耻辱，比百年前被天机囚魔大阵所困更让她无法接受。她催动魔息，将欲上前，却被身旁的羽净尘紧紧地扣住了手。
月眸撞入清澈而晶莹的那处空间，她感受到了他的感受。
——他很担心。
雨凝的身外身被破，魔灵受损极重，再加上之前与牧娉婷一战留下的伤，再战便是勉强。而且，天行道有杀死她的能力。所以，他确实很担心。
……
……
雨凝退了一步，神情有些不悦。
羽净尘扶着她的身体，柔声安慰道：“别生气，他毕竟看了你很多年。”
雨凝心想你这是说他胜之不武吗，不由白眼道：“他还没胜呢。”说完，便甩开了他的手。
修罗刃划过身前，雨凝踏星而去，如风柱般撞入那片云涡。
融合天机道法的电光接连落在紫月魔躯上，滚滚雷云中正发生着最激烈的攻杀与对斩。
身外身被破，雨凝很难扛过这万钧雷霆。
修罗刃与灭神锋再次碰撞，羽净尘倏然来到两人之间，拉过雨凝向后推去，随即捏爆手中元气，震开天行道，电照风行般欺入雷暴之中。
天行道缀之而来。
羽净尘承受着反噬之苦，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将雷暴尽数吸入掌中，拍向天行道。
电光与电光相遇、融合，雷云之中发出一声暴响，一道红光撞碎云层，落在地面，划出数里烟尘。
对面，雨凝扶住羽净尘，握着他的手，也落到了地面，身后冥河翻涌。
……
……
穹霄正殿，众仙面面相觑。
天行道虽然暂时震慑住了他们，但神主坠魔一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梦幻神族确实身具灭世魔心，否则当年也不会禅让帝位于穹苍龙族。
但神族向来谨慎，又岂会轻易入魔？
何况百余年前，当代神主更是出现在仙魔战场，亲自杀死了赤冥魔君凝千夜。
如今，天道意志的化身忽然出现，众仙惶恐之下，难以应变。
神女牧娉婷的选择，让他们更加为难。
天道与梦幻相争，他们本能地想站在天道那边，但梦幻乃创世神族，主宰六界数十万载，亦让众生敬畏。
而今，本是仇敌的神主与紫幽魔君竟然联手共抗天道，思量之下，众仙难免倾向天道。
神女牧娉婷陨落在极北之地。
魔君受伤归来。
大战仍未止歇。
以现在的战况来看，天行道确然占据了上风。
……
……
十方上神已无战力。
就算正殿内的众仙同时出手，也不见得是那三位大能的几合之敌。
但天帝陛下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正如那位所言，如果天帝陛下从始至终只是选择旁观，那么无论这场大战谁输谁赢，他都会失去帝位。
可是，就算派出了三十万仙兵，能活着回来的，又有几人？
天帝离开了帝座，来到殿阶之前，仙云滚滚行过，却阻拦不了他的视线。
他眉头紧锁，身后一片阒静。
众仙和道场上的三十万仙兵，都在等着他的谕旨。
他慨叹一声，无奈地举起了右手。
雷息渐起。
无数道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就在这一瞬，清光忽盛，被驱散至远处的云团显得极为静谧与安详，无论是幽冥汹涌的河岸、天宫整饬的红墙，还是佛国肃穆的金像、此间破碎的废墟，都如承受福泽一般，生出无数的小花与嫩草。
当所有人的目光与心神都被这场战斗所吸引的时候，在那座清幽的洞府里，潭水消失，化为一面古朴的镜子。一位白发老人离开坐了不知多少年的青石，从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道树上摘下了一片叶子，然后对着石墙上的一幅壁画看了很长时间。
大战至今，神女消亡，魔君负伤，天道显形，寄身炽焰战神与神主相抗。
幽冥列阵，天帝沉默，众仙怅惘。
于是，不约而同地，人们都遗忘了一个人，一个或许可以扭转当前迷势的人。
那个人先天成圣。
那个人无为清静。
那个人是天界神祖。
那个人是大道指归。
大千世界是他的道场。
亿万生灵是他的信徒。
万物无主。
他却是万物的选择。
先天灵圣，静笃虚极。
承天应人，讲道传经。
不过万年，便悟彻无极。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本。
万物将以他的指向为指向，众生将以他的选择为选择。
他是玄圣之宗，万法道祖！
当天道锁链尽数破开的时候，他终于离开玄清洞府，来到了穹霄正殿。
清光骤敛，青衣轻飘。
道祖握住了天帝的手，缓缓放下，松开。
“见过老师！”
“拜见道祖！”
“恭迎神尊！”
众仙一齐向道祖行礼，以忘叶为首的七位上神，跪拜得极其虔敬，唯盼道祖能指道而行。
道祖看向天帝，明白了他的想法。
天帝也很无措。先前是无力参与，所以静观，但是现在，他必须做出自己的选择了。然而，当他走下帝座，准备做些什么的时候，道祖却出现了。
很巧，自然便是很好。
天帝欠身说道：“昊钧无能。天难如此，愿听道祖真言。”
“乱天之经，逆物之情，玄天弗成。”
道祖悦色说道，“一切皆是定数，再行便是徒劳，陛下不必自责。”
天帝沉默片刻，说道：“也好。”
道祖看向众仙说道：“圣道运而无所积，你们且静静看吧。”
众仙敬道：“谨遵道祖法旨。”
道祖看向西方，莞尔一笑，转身而去。
……
……
天宫之外，云墙依旧。
仙族大军岿然不动，也不必再动。
天帝心里顿然平静了许多。
道祖的出现，让众仙松了一口气。
不知天行道与神主，道祖会站在谁的哪边？
而无论道祖站在谁的那边，都代表了天宫仙众的选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