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旧,可以说透亮,也可说凄凉,但都如旧。
魔宫如旧,只有他们两个,有时对视,有时相依。
姿势如旧,她撑着脑袋,静静地看着窗边,也看着他。
雨凝说道:“你说,这是不是因果?就算你变成了羽净尘,我也还是放不下你。”
羽净尘说道:“你也信因果?”
雨凝说道:“你不也有杀障?”
羽净尘说道:“你,就是我的劫。”
雨凝摸着他的脸说道:“物换星移,陵谷沧桑,拿得起放不下的才是执念。四千年前,我要胜你,是执念;四千年后,我爱上你,亦是执念。但是我明雨凝拿的起也放得下,何惧执念?”
羽净尘怦然心滞,撞入她的目光,摄魂夺魄。
距离忽近,雨凝吻住了他,他也反扣住了雨凝,在这一吻中回溯着过往百年。
……
……
魔君独闯问心宫,被神女击退。
天帝谕令,十方上神齐聚穹霄,伏杀魔君。
一日未尽,十方上神尽败。
神主忽然出现,在极西之地救走了魔君。
如此大事,闹得天界人心惶惶。
梦幻神主如今身在幽冥,与魔族同处,众仙议论之时,不由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然而,更令人关注的则是天帝陛下与神女的态度。
在穹霄诸仙惶惑不已的时候,问心宫给出了神谕。
——梦幻神主被幽冥魔君所惑,魔心觉醒,已然入魔,当弃之伐之。
天帝陛下神情复杂之际,一团金光出现在穹霄正殿,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天道化形!
“天——行——道——”
诸仙崩骇,随即被强大的天道之力所控。
天道意志充斥穹霄正殿,诸仙不得不相信这一切。
而且,天帝和神女,都默认了他的身份。
很快,天帝的大诰便传遍三界。
神主先被赤冥魔君所伤,后被紫幽魔君伏杀,彻底坠魔,更于十方上神手中救走魔君,将战神打入轮回……天界中人,得而诛之。
即便是忘叶、南星等上神,虽有怀疑,也不得不相信。
天道化形,孰敢不信?
不论坠魔与否,神主的行为,已经让众仙彻底心寒。
天行道的威严更传递出一种当者辟易的气势,无人敢冒犯天道尊严。
因为这是他们的信念。
……
……
问心宫。
牧娉婷说道:“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金光凝形,天行道说道:“他已然醒来,我们必须趁他与魔君尚未完全恢复之前动手,否则将来只怕更加麻烦。”
“既是如此,当行则行。”
牧娉婷看着他说道,“你如今已宣告六界,为何还不现出本体?”
天行道说道:“六界之中,还没有谁能承载我。”
牧娉婷说道:“我也不行?”
天行道说道:“你虽然是天界神尊,但不是我的首选,而且,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魔君?”
“不错!你应该很乐意做这件事。”
“不死不休!”
“那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
牧娉婷说道:“消除梦幻,主宰六界。”
天行道说道:“没错。”
牧娉婷说道:“到那时我会如何呢?”
天行道说道:“你我合作万年,自然共享六界。”
牧娉婷沉默有顷,说道:“那位就劳烦你了。”
天行道说道:“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
……
忘生崖,玄清洞府。
一道气机带起秋叶,飘落至潭前。
秋叶卷起,然后散去。
一道金光在潭中闪闪烁烁。
道祖冥坐说道:“他本来就是魔,又何来坠魔一说?”
天行道说道:“总归要一个理由。”
道祖说道:“你要杀他?”
天行道说道:“是的,这片天地不应该存在梦幻。”
道祖说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没有什么是不能存在的,你可以,他自然也可以。”
秋叶再起,青叶摇颤,一道锁链缓缓缚住道祖。
道祖皱眉说道:“天机禁神!”
天行道说道:“您是道祖,我敬重您。所以,我只困您一阵。希望您能想清楚,然后站到我这边来。”
金光明灭,然后散去。
道祖平静地看着潭面。
潭水消失,化为一面水镜。
水镜中一片空无。
道祖神情凝肃,挑了挑眉。
天机果真如此?
……
……
西天佛国,诸佛肃穆。
妖佛金手合十,忧而言道:“禀示我佛,天道化形,欲除梦幻幽冥,众生恐入阿鼻地狱,牵连我佛门圣地,当何待之?”
诸佛悉皆看向佛祖。
佛祖轻抚金莲,悲悯言道:“此乃东方祖庭之浩劫,我观那应劫之人,已尽在其中,不日即可化解。我佛门中人,还当静心修持,不可牵涉其中,以免招致灾愆。”
诸佛应是。
清香缭绕,诵经声起。
莲台之上,巨鹏看着东方,眼眸里闪过一缕忧思。
……
……
冥河之上,羽净尘背着双手,望向天界,祥云之下,蕴藏着恐怖的天道威能,让他不禁生出些许忌惮。
“等了数十万年,你终于出现了。”羽净尘喃喃道。
彼岸人看着冥河里的魔灵,略含忧伤说道:“我们通晓地球到星辰的广袤空间,却在地面到头骨之间迷失了方向。”
羽净尘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眉眼说道:“忧伤和眼泪隔着银河系与银河系之间的距离。”
“在从虚假通往真理的途中,你凋萎,不再有锐气。”
两人的对话来自一个叫做辛波斯卡的诗人的诗集。
彼岸人没想到他还记得这首诗,于是欢悦。
当年,他带走羽净尘时,被故乡的那位以大虚无境界的伟力重伤。他的自我意识损毁得十分严重,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依然无法恢复如初。
无数年来,他徘徊于冥河之上,借幽冥之力隔绝神魂深处那道虚无印记。所以,即便仙魔大战就发生在他的眼前,他都不能也不敢出手。
所谓的集体无意识状态并非虚言,但更重要的是,他要藏住自己。
若非如此,神族又何以休养生息?
彼岸人感慨的神情里闪过一抹悲怆。
“在悲伤与虚无之间,我选择悲伤。”(注)
羽净尘说道,“不错的选择,但我们终究要直面虚无。”
彼岸人神情微变,停桨说道:“听从您的召唤。”
羽净尘看着他认真说道:“叔父,我一定会打死他的。”
……
……
(第五卷繁花往事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