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幼菱步履轻盈,准时的出现在了正厅。此时屋内除了方侯爷和侯爷夫人外,还有一个穿着精致可爱的小女童,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的说笑。侯爷夫人看到阿菱先是一愣,旋即漏出笑脸来招呼阿菱过去。
此刻的头皮上满满的猪皮胶,方幼菱挺直了脖颈,生怕稍微不慎低下头,那发髻就歪了。方幼菱已和香银学习了一些简单礼节,朝着方侯爷和继母微微屈身福了一个别扭的礼。
侯爷夫人忙伸手去扶:“都是自家人,虚礼免了免了。”又转头对方侯爷道:“侯爷,看菱儿现在愈发的乖巧懂事了。”
方侯爷怀里抱着小女童,瞥了一眼正低眉顺眼规矩地站在一旁的方幼菱,淡淡道:“来了就坐下用饭吧!”说完又转头看向怀中的小女童,神色明显柔和的许多,“今晚你娘做了蓉儿爱吃的芙蓉笋,蓉儿等下要多吃点儿啊!”
粉雕玉琢的小女童甜甜的笑着:“好!蓉儿最爱吃芙蓉笋了,谢谢爹爹和娘!”
方幼菱心道,这爹也太偏心了,对方幼菱和这小女孩完全不是一个态度啊,啧啧啧,果然有后娘就有后爹啊。
“父亲、母亲安好!”
闻声回头,一个挽着凌云发髻,只簪了一串珠花,身着桃红衫裙的女子盈盈而立,衬得清秀的小脸楚楚可人。这个方幼菱见过,那晚醒来时站在最后侧的女子,应该就是她那个装的柔柔弱弱的庶妹方幼菡了。
方侯爷放下怀里的方幼蓉,道:“开饭吧。”众人依次在圆桌旁落座。
食不言、寝不语,席间只有偶尔碗筷触碰的细微声响。
一顿饭吃的小心翼翼,好在自她醒来再没作出什么扎眼的事儿来,方侯爷的责骂也少了很多。今日侯府菜品很是丰盛,方幼菱盯着松鼠桂鱼两眼放光,可好巧不巧这松鼠桂鱼摆在了离她最远的那侧。
方幼菱本想如往常一样起身夹菜,又想到自己的头顶,只好小声示意香银:“香银~鱼!”
香银听到后拿起公筷夹了鱼肉放入方幼菱的碗中,并快速地擦去方幼菱鬓角留下的一滴猪皮胶,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直视前方。
方幼菱身子不动,只用筷子夹了鱼肉准备放入口中,却被一声拍桌惊吓到,手一抖筷子掉落在桌上。
原来是最小的方幼蓉,不小心伸手拍到了桌上。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好动些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这一下让精神集中的方幼菱吓掉了筷子,这举动实在大为失礼。
果不其然,方侯爷面色阴翳:“那是个什么样子!吃饭也没个闺秀的样子!”
方幼菱面不改色一言不发,心道,死猪不怕开水烫!好在方侯爷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众人又是安静的用饭。
待方侯爷放下筷子,侯爷夫人和方幼菡也紧接着落了筷,方幼菱瞄了一眼,也不情不愿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接过身后香银递过来的茶盏。
方侯爷端起茶拿起茶盖,似又想起什么对侯爷夫人道:“马上到重阳节了,京中各府女眷都开始要举办菊花会了,这几个小姐你多费着点儿心。”
又转头对几个女儿说道:“听你们母亲的话!不求你们为家族添光,也别丢了我们方家的脸面!都给我安分些!”
方幼菱微微一笑,直视前方,回道:“是!女儿定安分守己!”
自她醒来后说自己鬼门关走了一遭,决心日后平心静气。最开始对于她的种种转变,府中众人皆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过了这些时日,大家似也渐渐接受了大小姐不再骄横跋扈的样子。
用过饭后方幼菱和庶妹方幼菡福礼拜别了方侯爷和侯爷夫人柳氏,便一同出了正院儿。
平日里方幼菡为了礼让,都是方幼菱走在前面。可今日因着头上的假发髻,方幼菱要保持着身子不巨大摆动,蜗牛般的小步挪动着。方幼菡便也只好在后面更慢的跟着。
方幼菱叹气,出口道:“二妹,我近日身子不适有些头晕,不用等我,你先回吧!”
方幼菡恭敬地屈身,“嫡姐在前,庶妹不敢逾越。”
方幼菱见状,也不再多言,继续挪着步子蜗牛般前行,好在两人的院落方向不同,只需一同走过眼前这一条小路。不然一想到有个人在自己背后看着,方幼菱还是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终于到了岔路,方幼菱听到身后没有紧跟的脚步声,松了口气,继续朝自己的小院儿挪动着。没有察觉到背后那道探究的目光。
方幼菡静静地看着方幼菱的背影,面上全无平日的谦卑恭敬。直到方幼菱的背影彻底消失,她才转过身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
待香银关好房门,方幼菱长吁出生,一把扯下顶在头上的假发髻。
“啊!可太难熬了,香银,我刚一动不敢动啊!生怕这东西掉下来!”方幼菱看着手中的假发,重重的拍在桌上。
香银连忙过来,用手指放在唇前紧张道:“嘘!小点声,小姐!院子里还有洒扫的在呢!”
香银看了看头上光溜溜又黏糊糊的方幼菡,又道:“您等等,我去端了水来帮您清理一下,只是这发丝沾了猪皮胶后最里层干掉后就会变得生硬,没法再使了!不知明日可怎么办是好!”
方幼菱瞟了眼扔在桌上的假发髻,没有作声。一会儿,香银就端了水盆和脸巾来,小心的帮方幼菱清理头上残留的猪皮胶。
方幼菱闭着眼,陶醉的对着香银道:“这松鼠桂鱼真是不错啊,卤汁甜而不腻,鱼肉细而不柴,又甜又脆,啊~便是和孟婆的不活糕相比,也可一较高下啊!”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方幼菱猛然睁眼,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给她擦拭头顶的香银。香银满眼攥住,并未漏出奇怪的神色。
方幼菱可以肯定香银听到了,便出口询问:“香银,跟了我这几日,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香银面色如常,手上的动作也未停下,轻声道:“我是个女娃,从小爹娘就不疼我,把我卖了给弟弟换童养媳。我被人伢子卖到一户员外家,那员外喜爱豢养娈童幼女来折磨玩乐,我便偷跑了出来。”
“后来遇到了我现在的娘亲,她是个寡妇,没儿没女,被人吃绝户赶了出来。我们娘俩便相依为命,来这京城做工讨活计,可娘身子弱,大夫说必要日日吃药才能维持,那些散工的工钱根本不够。”
“我是外乡来的,大门户中不会选我这样的做贴身婢女的。普通的粗使婢女月钱也不够我娘吃药的。我的命是我娘的,您让我留下,救了我娘!那香银的命就是您的!无论您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您让我做的,香银都会替您完成。”
方幼菱没有想到香银的身世如此坎坷,自己不过是随意收个婢女,竟能得她如此忠心。
“若我说我不是方幼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