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孔小学在十八年前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学分不够不能升级,迟到要罚跪,书本自费。
那时候读一年级,学校建在一块山坳里,而我家正好住在山上。
学校与我家也就两座山之间的距离,大概四五公里。
每天清晨,住一座山上的人会相约一起去学校,路途遥远,大家你追我赶,说说笑笑间也就到了。
通常六点起床,七点出门,早上八点上课!
由于奶奶老是搞错日期,导致我经常晚起而跟不上哥哥姐姐的脚步,最后都是我自己去上学。
一路上摘花,爬树,追兔子,自然而然地迟到了。
回到课堂,居然有一半学生和我一样,老师指着我说:"今天第十二个人迟到!"
...
校长终于看不下去了,连着三天监督学校的第一节课,老师还要做报表,比如:今天迟到多少人,旷课多少人,家庭情况怎么样,家庭住址远不远。
老师也为了此事犯愁,但凡是迟到的同学,都要到操场跑操,或者在门口罚站,又或是在课堂内跪半节课。
效果显著。
时间一天天过去,迟到的人也愈来愈少,校长取消了老师每天的报表,但仍然有些老师保持着迟到必罚的原则。
...
数学老师不算严格,学生犯错从不罚站,学习不好从不打手心,对于我们迟到也是给予理解和安慰,不像其他老师那样罚跪。
这就导致,只要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还是有些人会迟到。
我从不受规则影响,凡是来晚就会迟到,不管是谁的课。
...
那个特殊的早上,意料之中,还是迟到了。
我像往常那样,敲开教室门:"报告!"
数学老师正在黑板上笔划,见到我:"顾思明,又是你?快回座位。"
才放下书包,好事的同学开始跟老师告状:"老师,顾思明不用罚跪吗?"
其他同学开始跟风:"昨天其他同学迟到都被罚跪了,为什么顾思明不用?"
"迟到就应该罚跪!"
数学老师没想到这种惩罚方式居然还有老师在用:"昨天谁掌课?迟到也要罚跪?"
"昨天是美术老师!"
"语文老师也罚了啊!"
数学老师面露难色,才开始打预备铃,按学校的规矩算迟到,对于老师来说,是准备上课材料的时间,到底该不该罚。
"老师,顾思明每天都迟到!"
数学老师犹豫好一会儿,指着我说了句:"顾思明,就在你座位旁边跪个十来分钟吧,下次不许再迟到!"
我乖乖地跪下,这种惩罚方式见怪不怪,我也习惯了,理所应当。
"报告!"是一位迟到的男同学。
同学们开始起哄:"迟到罚跪,迟到罚跪!"
男同学反驳:"老师,我家太远了,来上学的路上摔了一跤,膝盖疼!"
数学老师无奈:"快回座位!"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矮所有人一截,心里无比期待上课铃。
数学老师准备完毕,刚开口讲课,这时候教导主任敲响了教室门,一眼扫过课堂,看到我跪在那里,严肃的对数学老师说道:"这位同学为什么会跪着?"
"他迟到了!"同学们争先恐后的回答。
"迟到就跪着?"教导主任好像很不爽:"老师,学生迟到不能罚跪!"
数学老师怔怔地回答:"上课就让她坐着听课,她迟到改惩罚下!"
教导主任看向我:"现在就坐起来听课!"转头对着数学老师愤怒的说道:"老师,你知不知道今天领导过来视察,看到有同学跪着还以为我们学校规矩老套,像是虐待学生!"说罢关上教室门就走了。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招呼我起来,准备课程,试图掩饰刚才所发生的尴尬。
这时候来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对着我们说道:"同学们,你们先自习,数学老师出来下。"
他略感不安,只能放下手中的书本,大步走出教室。
教室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靠窗的同学站到桌子上,大声说:"数学老师和别人打起来了!你们过来!"
腿快的同学立马把窗户围起来观察外面的状况,后面同学一直在催促:"怎么样了?数学老师打赢了吗?"
"别挤啊,没看清!"
"你们在干什么,赶快回座位!"教导主任站在门口厉声呵斥。
随后拉上窗帘,示意安静:"你们回座位看书写作业!"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痛苦的嚎叫,教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默契的竖着耳朵听,根本没心思看书。
邻居琴琴姗姗来迟,在门口打了报告,刚回座位便窃窃私语:"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数学老师流血了!"
"真的,我也看到了!"同学们开始讨论。
"哪里流血了?"
"好像是手,我看到另外一个人拿着刀冲过来!"
"我就被吓到了,还想多看会儿,被其他老师推进来"琴琴符合。
教导主任站起来训斥:"同学少说些,赶紧自习!"说完走出教室。
过一会儿语文老师进来:"大家安静,这节课上语文,上课!"
同学们齐刷刷站起来鞠了一躬:"老师好!"
"请翻开课本36页!"
....
"下课!"
"老师辛苦了!"
课间,同学们不约而同跑出教室,琴琴指着地上的血迹开始跟我们还原事发现场。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事还是第一次见,纷纷开始同情数学老师。
他们试图找到一位始作俑者,将所有罪过全部推到他的身上,于是点名道姓的开始指责今天迟到的人,昨天迟到的人和所有迟到过的人。
只有数学老师,学生眼中的受害者,从此没有出现在我们的视角里。
听其他高年级的人说,曾看到我们数学老师手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出入校长办公室。
此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他消失在舆论里,消失在一位又一位学生的记忆里。
我时常想,如果那天,我没有迟到,如果那天我也试图反抗,可能就不会引发这场"血案"。
我可能真的是那位始作俑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