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的内心在挣扎。
打,打不过。实力对比明显,水陆节节败退,城内惶恐连连。
降,降不得。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最大的挣扎来源于世人的眼光。周宗之所以来到饶州,是因为与冯延巳等人的不和,是受到排挤被赶出金陵。若降,人们会怎么说?会说他小肚鸡肠,会说他不顾大义。
李雄匆匆走来,见他闭目沉思,站立许久,方才小心地道:“大人,你没事吧?”
周宗睁开眼,道:“没事。李将军匆匆而来,莫非蜀军开始攻城?”
李雄摇摇头,递给他封信,“大人,蜀军送来箭信。”
周宗叹口气道:“撕了吧,又是劝降的。”
“也许不是呢,大人还是看下吧。”李雄劝道。
周宗接过,看后醒悟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信是赵廷隐亲自写的,给他指引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恳请金陵方面允许饶州投降。
“速唤张将军商议要事。”他又命令。
张遇到后,三人紧急商议片刻,取得一致意见。
周宗不再犹豫,立刻疾书。细致说明蜀军的强大,饶州的困境,以及不降的后果。后果不是一般的严重,后果也不仅是将士性命的失去,更是饶州受战火涂炭后的悲惨。
出不去了。魏岑这才知道自已将和濠州共存亡,别无选择。他渴求地望向郭廷,寻求出路。
郭廷心中好笑。你起初的耀武扬威呢?你起初的作威作福呢?你起初的冷讽热嘲呢?
两人都不说话,冷冷坐着。
这时,校尉李彦贵小跑进来,惊道:“大蜀皇帝到了城下!”
二人慌忙站起,向城头奔去。
千军万马前,坐骑上的孟昶悠闲地享受这难得的阳光,象在自己家门前般。
“是他,果然是他!”扬州赛诗台上魏岑曾见过孟昶,有些恐惧地喊道。
郭廷探头望去,心中不禁耻笑魏岑的胆小。不就个小青年吗,又没有三头六臂,又不是凶禽猛兽,至于这样吗?
“哎,那不是魏大人吗?好久不见,想我不?”孟昶发现了魏岑,笑着大声打招呼。
想你个屁。魏岑强打精神,大声道:“原来是大蜀皇帝啊,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娃呢。”
叫你再装。孟昶笑道:“魏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翻山偶遇虎,身不由己刀挥下’这句我记忆犹新呢。哎呀,魏大人,你带的这官帽实在不好看,还是摘了吧。”说完,一挥手,彭师暠劲弩一举,箭飞了过去。
怎么突然扯到官帽了。郭廷等人不禁望向魏岑的官帽。
魏岑还没反应过来,但见一箭飞来,将其官帽射落,毫厘不差。
“魏大人还是不带帽子好看些。”孟昶笑道。
蜀军中传来哄笑。
魏岑面红耳赤,甩手低声嘟囔了句“孺子不可教也”,吓得慌忙离开。
郭廷可丢不起这脸,大声向城下怒道:“暗箭伤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这位一定是郭大人吧。”孟昶笑道,“久仰,久仰。”
郭廷显然不吃这套。“两军交战,休要套近乎。”
孟昶马上进入正题:“郭大人,濠州城我势在必得,是战是降,给你三日考虑。”然后转身回到大营,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郭廷。
一回大营,李谷便汇报庐州有唐兵正向寿春而来。
“何人领兵?”孟昶问。
李谷答道:“林仁肇,大概是来营救刘仁瞻的。”
孟昶想了想道:“林仁肇与刘仁瞻情深意重,应是如此。他也是南唐猛将,不可小觑。谁去迎敌?”
在泉州从南唐投奔过来的孟坚实事求是地道:“若论治军,南唐刘大帅;若论勇猛,则非林仁肇莫属。孟坚不是他的对手。”
“哈哈,那就交给我了!”符彦卿大笑道。
孟昶点头,“好,李侍郎,这里交给你。我与符老四、武叔前去会会这林仁肇。”
一听闻寿春陷落,林仁肇沉不住气了。无论庐州刺史皇甫继贞如何劝阻,也挡不住他杀回寿春,救出大帅的决心。
皇甫继贞无奈,只好又给他增加些人马。就这样,林仁肇率近两万兵马向寿春杀去。
接近寿春,远远便见蜀军早已列阵静候,只好吩咐安营列阵。
正在与手下将校研究对策,帐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心中烦闷的邻仁肇脱口大骂:“大胆,再有喧哗者,斩!”
“林叔叔,林叔叔,是我!刘崇!”话音中,刘崇已闯了进来。
“公子?你怎会在这?大帅呢?”林仁肇不知刘崇临阵脱逃之事。
刘崇悲愤万分地道:“我爹重病,我出城求援,不成想孙羽等小人献城降蜀。我爹娘可能已遭毒手。”出城是真,求援是假,他是转来转去没找到好的去处,又害怕老爹知道加罪,准备回到寿春,但城已易主,只好在附近瞎转悠,思考到底去不去降。
林仁肇怒道:“若大帅遇难,我必杀他个片甲不留。公子莫急,待有了对策,我等誓死夺回寿春。”
刘崇得意地道:“我已有对策。”
林仁肇等将吃惊望向刘崇。
“前日小侄发现几个蜀人鬼鬼祟祟地往寿春赶,便一路跟随,用计捉拿了下来。你猜怎么样?里面竟有个大人物。”
“谁?”林仁肇忙问。
刘崇更加得意,向外大叫道:“带进来。”他的亲信们押着三人进来,竟全是女子。
林仁肇是英雄,对这种行为自是看不惯,摇头道:“怎么是妇人?”
“她们不是一般的妇人。”刘崇着急地指着打头女子道,“她是大蜀皇帝的御医,是那个死去的户部尚书管乙的老婆。”
那女子便是从成都匆匆召来的孙茯苓。她轻蔑地一笑道:“你等小人,休要提我家相公名讳。”
另一红衣女子杏目一瞪,更是不屑,“若不是你等使用江湖下三滥手段,怎能拿住我们。无耻,下流!”
孙茯苓忙向她使眼色摇头,示意不要作声。因为她的来头更大,是大蜀皇妃留妍瞳,专程陪同茯苓来寿春的。被不小心捉拿后,孙茯苓主动承认自己的身份,隐瞒了她的。
“怎么回事?”林仁肇厉声问刘崇。
刘崇解释道:“我们人手太少,怕有闪失,便在她们的茶水中放了迷魂药。”
另一圆脸女子是马依诺的曾经的侍女芸儿,因思念李承勋,此次随行而来。骂道:“不要脸!”
林仁肇摇头不已。大帅光明磊落,坦荡无私,为何生的儿子竟会如此。
“林叔叔,明日咱们就用她们交换我爹,交换寿春城。”刘崇给自己找了个开脱的理由。
这合适吗?林仁肇不知该不该答应。
“你不会得逞的!”孙茯苓三人鄙视不已。
次日,两军对垒,孟昶跃马向前,身后杜逸风夫妻、符彦卿、武漳紧跟。
林仁肇铠甲闪亮,手执长杆双头钺向前,十分威猛。当先道:“识相便快些退出寿春,退出我大唐。”
孟昶笑道:“林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休要多言,快亮家伙!”林仁肇举起双头钺大声道。他不想多说话,因为他知道这大蜀皇上的口才极好。说着说着,便会被他绕进去。
“好,就由符老四来会会林将军。”符彦卿挺槊纵马而上。
两位都是名将,武艺高强,砍拨刺挡,转瞬间已过几个回合。
双方战鼓响起,士兵呐喊声响起,好久没看到武将单挑的孟昶看得聚精会神,不时点头鼓掌喝彩。
林仁肇的双头钺威猛有力,符彦卿的长槊沉稳刚硬,都是实打实的招数,都是硬碰硬的接触。几个回合下来,两人虎口都有些发麻,却都不肯示弱,死死握紧手中兵器,向对方不间断攻击。
“只怕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杜逸风不无担忧地道。
肖玉蓉跟着道:“那有啥。我们有的是人,他们可就这一位。”
“师娘说得没错。”孟昶道,“但我不想那样。鸣锣收兵!”
锣响,符彦卿收长槊,拱手道:“能在我符老四槊下走数十回合的人不多,林将军算一个。佩服!”
林仁肇也是打心里佩服对方的武艺,还礼道:“符将军承让!”然后收兵回营。
回到帐中,刘崇很不高兴,“林叔叔为何不等我拿出杀手锏便收兵。”
林仁肇不停搓揉发麻的双手,道:“若能光明正大地取胜,何必用那卑劣手段。”
刘崇讥讽道:“你能取胜吗?”
鉴于这位是大帅的公子,林仁肇强压怒火道:“今日未分胜负,明日战后,再作计较。”敌军勇将众多,我军就我一个,明日不可如今日,万一两败俱伤,就让敌军占了便宜。他心中已有打算,即使无法取胜,也不能让自己受伤。
再一次对垒,杜逸风提醒符彦卿:“柔能克刚,未必一定要以硬对硬。”
符彦卿似有所悟,“多谢杜师傅指点!”
林仁肇的双头钺与符彦卿的长槊再一次纠缠在一起,你来我往,转眼就是数个回合。但与昨日大大不同,两人似乎都在闪躲,保留着气力,寻找下杀手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