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昶不是一个人来的,“呼啦啦”进来十来个人。
那时候还没有银票,都是真金白银,不多带些人怎么拿得动。
原来那不是游戏,是真的。朱元昌最后的奢望也破灭。
“你们是什么人?”听见外面的动静,朱夫人和外甥急忙走出大声责问。
孟昶微笑道:“朱老板缺在下一些银两,来讨要而已,莫要慌张。”
“缺你?”朱夫人不信。
“夫人无需怀疑,确实如此。”朱老板慌忙阻拦夫人。
管乙站出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还你钱就是,何必搞这么大动静。”
朱夫人跟着道:“就是,元昌,缺多少,我去拿。”
朱元昌面露苦涩,小声道:“一百五十两。”
“多少?”朱夫人脸色大变,“这孩子是谁?怎会如此之多?是不是你在外养的儿子?说,到底是不是?”
女人的思维永远朝这个方向扩散。
管乙上前拉住舅母,道:“听舅舅解释后再说。”
朱元昌不得不老实交待:“这位孟公子昨晚在醉仙楼……”
“你说这孩子就是孟公子?”朱夫人手指孟昶。
孟昶笑道:“正是本公子。”
朱夫人一下跪在地上,道:“孟公子为我朱家抱了仇,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元昌,快将银两奉上。”
我倒。糊涂的不仅孟昶,还有所有人。
“那王处培可是你惩治他爬向北门的?”朱夫人问。
孟昶道:“我只是跟他打了个赌,他输了而已。愿赌服输,他必须爬到北门。”
“不管你什么赌不赌的,只要是你,你就是我们朱家的大恩人。元昌,快来谢过恩人。”朱夫人示意自己的相公。
你个娘们知道什么啊,等会爬的就是我了。朱元昌心里想着,但双腿还是跪了下去。
“罪过罪过,叔叔阿姨快请起。朱老板心怀善心,救济难民,该谢的应是我呢。”孟昶连忙扶起这对夫妻。
朱夫人嘴中仍在叨叙着,“这王处培真不是个东西。想这成都军队的被服一向我朱家供给,可自从他那个堂哥当了中书使后,就变成了他家。孟公子你不知道,他偷工减料……”
“你对个小孩子说这样做什么?”朱元昌制止道。
孟昶心中已有了大概。
“原来你就是孟公子啊。小乙来成都虽几日,但也听闻了你很多故事。今日相见,三生有幸。”管乙道。
“这位是?”孟昶问朱元昌。
“我外甥管乙,自南唐来。”
“原来是管兄,久仰久仰。”孟昶礼貌回应。
“还不知我舅何故欠了小公子一百五十两?”管乙客气地问道。
不待孟昶解释,朱元昌便将昨晚醉仙楼的事情叙述了一遍,特别强调了自己想打败王处培的决心。
“给,我们给。”只要对击败王处培有利,朱夫人多少都肯给。
“可是……”朱元昌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清晰告诉大家,他没这么多钱。
孟昶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刚想说可以分期付款之类的话,管乙却抢先问了:“依在下看,孟公子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实为不妥,既占地方,还需专人看管。”
他也懂分期付款?孟昶对管乙感了兴趣,“那该如何做呢?”
“可以分时间段来拿取,或每月,或两月。”
发展“之家”是长久之计,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管乙的建议正合孟昶心意。“好,我看就每月二十两,如何?”
朱元昌夫妻大喜,管乙似乎还不满意,“我看还是不妥。”
这样也不行,难道你还有更先进的办法?孟昶的兴趣更浓了,“有何不妥?”
“不知公子拿了银两用到何处?”管乙问。
原来是怕进入我自己的口袋。“自然是给难民购衣买粮,提供生活需要。”
管乙笑道:“你看啊。我舅舅将卖衣服的钱给你,然后你又拿钱去买衣服。这成都的衣物大多出自我舅家和王家,那么这钱将会有很多又会重回到这。岂不麻烦。”
天哪,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咋没想到呢?孟昶惊惊望着管乙。
管乙还没说完,“既然如此麻烦,我提个建议,由我舅家的衣铺每月免费提供不低于二十两价钱的衣物被褥等一年。公子觉得可行?”
孟昶毫不犹豫地应道:“完全可行。”
“舅舅觉得可行。”又问朱元昌。
“当然可行。”要知道衣铺每月的残角余料浪费掉的就不止二十两,难民们又不需要华丽好看,只要穿得舒适结实,正好废物利用,只是花些人工而已。朱元昌再不答应就是傻子了。
“好。这样一算,我舅还缺孟公子十两银子。舅母,拿来给了孟公子。话说无凭,立字为据,还请孟公子与舅舅进屋签了协议。”管乙已先进了屋。
一丝不苟,环环相扣,人才哪!
我现在缺什么?人才哪!
“不知小乙哥在哪高就?”孟昶问身边的朱老板。
“他父亲在南唐也是大户,拥有一些产业,就他一个儿子,便想叫他随同管理,将来也好接收。可小乙心比天高,总嫌父业太小,说什么要‘管天下粮,管天下银’。这不受不了他爹的唠叨,跑我这避难来了。”朱元昌心中的忐忑早已唱完,对孟公子的通情达理十分感激,介绍外甥也很详尽。
管乙已起草完协议,一式两份,请自己的舅舅和孟昶签字按手印。
孟昶道:“小乙哥,我还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请讲。”管乙道。
“请你到‘之家’帮我管理后勤财务。”孟昶道出了请求。
管乙笑笑道:“公子可知我最佩服的人是何人?”
“不知。”
“在下最佩服的就是我管家的祖先管仲。人人都知他是春秋时齐国的相国,却不知他是至今最优秀的经济大师。他提出以控制粮价来维持稳定的轻重说,更是将他的思想发挥到了极致。”管乙满怀崇敬道。
“轻重说?”孟昶还真没听过这个词。
管乙解释道:“对。他也是轻重家的创始人。我要做的就是象他那样去管理国家的粮国家的银。”
“哈哈,小乙哥真是好志向。但我有一事不明,无人知你名无人知你才,哪个君主用你呢?”孟昶反问道。
管乙一向心高气傲,被孟昶这一问,不知该如何作答了。这个问题,他还真从未想过。
“再说了,你若连个小小的‘之家’都管理不好,又有谁来用你呢?你的大抱负也不过是骗人玩得罢了。”孟昶加上了“激将法”。
“别说你那个小小的‘之家’,便是西蜀,我做得也肯定很出色。”
“我不信。”
“不信那就走,我这就去。”完了,管乙进套了。
“我不走?”
“为何?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还没往协议上按手印呢。”孟昶笑嘻嘻地道。
你是否信任一个人的关键就是你能否将钱交给他打理。孟昶很信任管乙,虽然才刚认识,他将管乙带到“之家”后就将钱交到了他手中。虽然就是刚才李元昌拿来的十两,管乙心头也是一热。
“之家”仍在忙碌,看情况至少得两天。
为管乙寻了个住处,恰好是那老人邻居。两个狂人在一起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又把王朴叫过来,让他和管乙住一起。
王朴不愿和赵普他们分开,孟昶讲明了真正的目的是要向管乙多学习多请教,长大后要派用场的。
大局为重,王朴勉强同意。
又让王昭远将那晚捐银的富商名单和数额也一并给了管乙。你不是自吹有管天下银的才能吗?那好,先把这点钱管了。
管乙还真有能耐。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全搞定,给钱的方式那可是五花八门。比如那个桑老板是每月供十石米,秦老板开矿的但他能提供便宜的桌椅等等。
孟昶也没闲着,一会带着麻四婆来选绣娘,一会又领着朱夫人来挑缝衣女工,有时还要向唐伯护推荐健壮的老人看管仓库。
他还要每日在院内游走考虑府内房屋的安排和布置,他很幸运这个王宗弼在后府处有个很大的练兵场。
如此忙碌了几日,终于安顿好一切,大门上牌匾也换成了“之家”。
那王处培倒也识趣,听闻了“之家”的事情,毫不犹豫地拉了几车衣服送了过来。见到杜逸风,满身缠着绷带的他还笑容满面地道“杜大侠,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还记得杏儿的娘,那个孕妇吗?生了个男孩,也搬进了“之家”。她拉着李氏的手表示万分感谢,为了表达感谢,她决定让杏儿做孟昶的贴身丫环。
李氏正愁找不到呢,见杏儿能干懂事,长得还清新可人,一口答应。
有点郁闷的人是孟知祥,因为他的老婆孩子每天都要到半夜三更才回府。
儿子还给他提了要求,让他后日去剪彩。剪彩是什么,他问了身边的官员,竟没一个人知晓。
孟知祥在儿子的指挥下挥动一把大刀砍断那根大红绸,才松口气。原来剪彩这么简单,还以为儿子让自己办什么难事呢。
西蜀的重要官员几乎都到场了,赵季良、王处回、赵廷隐、毋昭裔等等。成都的富商们也都到了,能不到吗,里面有自己的五十两白银呢。
“之家”走入了正轨,孟昶根据个人条件和要求将孩子们分为文和武两个大班。文的老师主要是毋昭裔教授四书五经之类的,赵季良王处回李昊等人也常来授课,讲述兵法、法治等等。武的老师自然主要是自己的师傅杜逸风,还常请来赵廷隐李仁罕李肇等大将军来进行训练,讲述实战经验等。象欧阳炯这样的新朋友或李廷珪这样的老朋友,孟昶也不放过,只要他们在成都空闲,便会被拉到“之家”上课。
一时间“之家”成为成都孩子们最向往的地方,纷纷向父母请求去那念书。
孟昶毫不客气,照单全收,只要出钱。在“之家”学习,总比让这些“官二代”“富二代”在街上瞎胡混强吧。
此后的两年,中原在李嗣源的领导下出奇的稳定,而西蜀在孟知祥的管理下也平静如水,可谁都知道这种寂静的背后正蕴育着更大规模战争的爆发。
只有孟昶的“之家”从来没平静过。仔细听,你能听得出那里不断传出荷苗露出尖尖角的声响,不断传出小树吐露新芽的声响。那声响如此悦耳,如此迷人,让人不忍离去。
难道是老天都已入迷,让天下有了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