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中人的王赟愣住,而后跪地道:“蜀王如此信任,王某受宠若惊,只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今日立下誓言,若失朗州,只请蜀王照顾好我母亲及家人。”
“不答应。”孟昶道,“她们需要你亲自照顾,所以你必须活着。而且我也相信你能很好完成任务,用不着誓言。”
王赟彻底折服。
王老夫人也彻底折服,对回府道别的儿子道:“孩子,士为知己者死,好自为之。这大蜀小皇帝,娘喜欢。”
王赟笑道:“娘喜欢就收为义子吧。”
“我倒想,可怕高攀不起呢。”王老夫人跟着笑道。
“哪个说的。我早有此意,可担心阿婆嫌昶儿太小呢。”进来的孟昶道。
跟在身后的徐仲雅连忙道:“皇上,你的称呼错了。”
孟昶一听,跪地行礼,对王老夫人恭敬地喊道:“娘。”
王老夫人开心地忙将他扶起,“孩子,你是皇上。这礼太重。”
孟昶笑道:“皇上也有娘啊!”
李宏皋被彻底激怒,他手指马希广道:“你还想不想活了!”许可谅的临阵变节,杨柳桥长沙兵节节败退,长沙城危在旦夕,刚挨完嫔妃皮鞭享受的马希广将所有怨气撒向李宏皋,一口气将他数落得体无完肤。
“你!”马希广没料到李宏皋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若没有我,你怎能坐到这个位置。”李宏皋直接挑明道。
懦弱的人也有不怕死的时候。马希广带着哭腔道:“都是你将我推到此位,才导致我们兄弟反目。我不要做了,我要打开城门,让马希萼来做。”
马希萼进来,还有我活命的机会吗?李宏皋恶狠狠地道:“那你就去死吧。”说完,对身旁的刘彦韬和儿子李济林使了个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拿出一根白绫勒在马希广的脖子上。
马希广带着惊恐渐渐停止呼吸。
南唐军未到,长沙城将破,原计划已毁,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还有多少长枪军?”李宏皋问儿子。
李济林愧疚地道:“一听到要打仗,都已跑光。”
刘彦韬想了下道:“李兄,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出长沙,往南唐,以求东山再起。”
“可眼下怎能逃出?”李济林替愁眉不展的父亲回答。
李宏皋终于下了个决心,对刘彦韬一跪道:“刘兄,济林我托付给你。你们快走!”
“那你呢?”二人忙问。
李宏皋“哈哈”狂笑两声道:“如今之际,只有趁混乱才能逃出。我要让长沙更加混乱,你们便趁机逃出到南唐。济林,我现在才想明白,真正将我们置于死地的是那个孟昶。你记住,要替爹报仇!”
李济林仍不肯离去,李宏皋大叫:“刘兄,将他拉走,拉走!”
见二人离去,李宏皋又开始狂笑,“我得不到的,谁也休想得到!谁也别想!”
他要做什么?马上就会有答案。
杨柳桥的激战已进入最后阶段,长沙主帅韩礼死在周行逢与王逵的刀下,想活命的其他将士纷纷投降。马希萼来到长乐门,手指长沙城,高声命令:“进城!”
说完,他的手停在半空,愣住。一股浓烟带着火光正从城中升起,紧跟着,两股,三股……长沙城火光通天,浓烟笼罩,痛苦地承受着烈火的焦灼。
丧尽天良的李宏皋为了让长沙更混乱,以便儿子出逃,开始焚城。
长沙城在熊熊大火中**,进城的朗州兵不去灭火,反而趁火势肆意地烧杀抢掠。
这一夜,宏伟巨大的楚王宫只剩残桓断壁。
这一夜,美丽的长沙城倍受摧残。
这一夜,很多人在哭。
李宏皋狂笑并哭着走进火中,完成生命中最后一次涅磐。
马希萼痛并哭着走进城,想再看一眼儿时迷恋的宫殿。
拓跋恒、丁斯觐忙并哭着组织可怜的人手进行微不足道的灭火。
“长沙破了!”远在岳州的孟昶道。那边的天都是红色的。
“我觉得不是破,是完了!长沙完了!”徐仲雅开始痛哭。谁都看得出那火的凶猛,火的无情,不然为何相隔这么远都能闻到焦木的味道,都能听到源源不断的惨叫。
“我们也该走了!”孟昶叹气道。
徐仲雅望着他,突然道:“我恨你!你明明有能力控制全局,保全长沙,可你逃避了!”
孟昶苦笑道:“我不是神,我或许有这个能力,但无法预知未来。不过我相信只有经历痛苦的洗礼,长沙才有崭新的明天。”泪水也跟着流出。
流泪,不为悲伤,不为悲哀,只为无奈。
火势很猛,刚踏入楚境的边镐也望见,立刻命令大军停止前进,派出探子前往长沙与李宏皋联系,打听消息。他不知道李宏皋已化为灰。
马希萼麻木地看着大火的四处燃烧,麻木地看着士兵们为了财物你争我夺,麻木地听着无辜百姓的哀号。
“节度使,这些暴行应该制止!”出身底层的周行逢大声建议。
制止什么?麻木的马希萼没有一点反应。
“制止什么?”纵马跑来的徐威问道。马上还卧位衣衫不整的女子。
周行逢不作声。不论官职,还是资历,他都不具备说话的权利。只因见百姓受难,于心不忍,方才劝说。
徐威不再理会他,狂笑着对马希萼道:“楚王,马希广已死。这女子是他老婆,便赏给卑职吧。哈哈。”称呼已变。
马希广的老婆是谁,是我弟媳,是我们马家的人,怎能任由你等山野匹夫践踏。马希萼淡淡道:“是吗?让我看看。”
徐威将那女子的头拉起,马希萼一看果然是。没有说话,拔出剑便刺了过去,要了自己弟媳的命。
徐威大惊,“楚王,为何?”
马希萼道:“亡君之妇,不祥之物,别耽误了将军前程。”说完,径自向前而去。
徐威愤恨地将尸体扔落下马,又愤恨盯着马希萼,内心充满了愤恨。不是因为这个女子死在自己的眼前愤恨,而是因为未得到这女子而愤恨。
“大哥,快去李宏皋府中,好东西都要被衡州兵抢光了!”陆孟俊过来大声喊道。马希崇的衡州兵也已进入长沙。
对长沙来说,唯一的幸运是许可谅的长沙士兵未加入这一行列。
“希萼,不能这样下去,快点制止!”拓跋恒终于在燃烧的楚王宫前找到马希萼,老泪纵横地劝道。
马希萼毫无表情地道:“烧吧,抢吧,一干二净才好!”
从牢监中放出的石文德等人,仍在职的何仲举等楚臣都找了过来,跟着劝谏。马希萼置之不理。
拓跋恒怒了,骂道:“不孝子,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马王!”
“拓跋大学士,对不起父亲的是马希范,是马希广,不是我!”马希萼嘶声力竭地喊道,“你们,你们为什么不骂他们?是他们对不起我!”
众人无语。还是拓跋恒权衡利弊后道:“如今你是楚王,这长沙是你的,你怎能眼睁睁地看着长沙被无情地蹂躏呢?”
是啊,长沙是我的,不是马希范的,也不是马希广的,是我马希萼的。他这才缓过神,沉思了下道:“拓跋大学士,本王命你出山辅政,管理军政大事。”
没有权怎么拯救长沙。拓跋恒并不推辞,马上下令:“立刻传令各军停止抢掠,违者斩!各位同僚快去组织所有人手灭火,不能让这火再烧下去!”
没有人动,因为不习惯。马希萼将腰中剑解下递给拓跋恒,“见剑如见本王,拓跋大学士可以先斩后奏。”
拓跋恒接过剑,对马希萼身旁周行逢几人道:“你们跟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向街道。
另些楚臣不敢懈怠,忙去阻止人手救火。
有位朗州兵怀揣抢来的细软从百姓家走出,拓跋恒见到,厉声问道:“还回去!”
那士兵不买账,道:“我们不能白来长沙。”
“斩!”拓跋恒道。
周行逢、潘叔嗣二话不说,挥刀上前砍去他的首级。
“楚王有令,抢掠者斩!”拓跋恒高举宝剑朗声道。
令很快传遍长沙,不论朗州兵还是衡州兵的抢掠都收敛了很多,但想完全禁止,恐怕是不可能的。
拓跋恒几人走过李宏皋府,便见一小军官正指挥士兵朝辆马车上搬财物,大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没接到楚王的禁令吗?”
那军官不屑地道:“他禁他的,我抢我的,能奈我何?”
拓跋恒怒道:“你是何人,竟敢违令?难道不要命了吗?”
“我哥陆孟俊,长沙就是我们打下的。谁敢杀我?”小军官毫不在意。
“我敢!”拓跋恒怒火燃烧,挥手周行逢几人动手。
管你哥是陆孟俊还是陆孟丑,周行逢几人挥刀便上。
“住手,快给我住手!”从门内跑出陆孟俊阻止道。
人家的刀比你的声音快,他弟已死在刀下。
陆孟俊也已拔出刀,砍向拓跋恒,道:“你个死老头,竟敢杀我弟!”
拓跋恒身后张文表拔刀向前阻挡。
早就看你十兄弟不顺眼了。陆孟俊大声喊道:“出来!杀了他们!”正在李府内抢财物的士兵们纷纷放下手中活,挥刀冲了过来,不下百人。这其中有朗州兵,也有衡州兵。李宏皋敛财甚巨,是抢掠的重点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