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灭沧澜张张嘴，面色一时纠结无比。
“我饿。”裂面人毫无声色亦毫无感情，只是机械重复着。
“……我还饿呢。”灭沧澜愣了愣，长叹一气，拍拍那怪人的肩膀放弃了与他交流的念头。他都不知道是不是人，或许是某种可怜的异兽，在这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困得太久，神智一应全无，哪能对他指望。
见灭沧澜推开自己肩膀正欲起身，那裂面人缓缓却坚定地将少年的手按在自己肩膀上，令他停下，“到外面……去找吃的。”
“外面？”灭沧澜双眼一亮，天生警惕却让他立刻敏感起来，四下观看发觉无碍，便按了裂面人肩膀俯身道，“你知道怎么出去？”
“知道，我知道。”裂面人连连点头，动作一应十分迟缓，但是却不见任何犹疑。
灭沧澜心中大喜，顾不得身上酸痛，将身上细碎抽丝胡乱拉开，伸手将那裂面人拉起，“快，带我出去！”
将那人拉起后灭沧澜才看清那是个矮人，不到自己半身高，唯有一张脸尤其大，如同烧制畸形的陶人一般。面上无神，看上去甚至有些愚钝无辜，灭沧澜不知怎地轻声一叹，轻声道，“我们该怎么出去？”
“在那里，在那里。”裂面人缓缓指向一处墙角，灭沧澜循向望去，只见一尊火把台将那角挡住，森严如同一个活生生的守卫。
灭沧澜跟了那行动起来倒不缓慢，甚至有些一蹦一跳的裂面人，走到那火光熊熊的墙角前。只见裂面人不停向灭沧澜比划，令他将那火把台移开。
灭沧澜一心求得出路，并不顾身子尚有些虚，双手发力想要挪开那火把台。努力几次却仍是一动不动，灭沧澜一捻衣襟蹲下身去皱眉看视，叹了口气没好气道，“这是……固定在地上的啊。”
裂面人缓缓挠头，趴下来跟灭沧澜一起看，突然抓了灭沧澜的手就往一处按去。灭沧澜险些被他拽的趴下，摸到火把台背面，只觉一片潮湿，似有水滴不断滴下。
灭沧澜双眼一张，连忙扣住那潮湿的所在，竟是抓到一片松软的泥土。用力掰动之间，那火把台已然缓缓转动，终于完全调转，移开了所在位置，露出后面一方黑洞。
裂面人趴在那仅容一人爬过的洞口前，呆呆道，“是这里，是这里。”
灭沧澜和裂面人两头相抵，顺黑洞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觉泥土湿气扑面冰冷，既有水润湿气，那一面自是通路。只是究竟通向何方，灭沧澜却忍不住心下忐忑。但见这裂面人全无城府，句句不疑，灭沧澜横心一试，撸了袖子就要往里钻。
裂面人却伸手把他拉回，指指自己道，“我先，我先，你不识路。”
“有劳。”想不到诚心待人者竟是毫无神识的怪异之物，人只要稍稍有了城府，便起争端和算计。灭沧澜由衷感叹，便跟在那裂面人后面钻进了潮湿黑洞中。
“移回来，移回来。”灭沧澜刚刚全身钻进，裂面人便回手一劲推他的脸。许是黑暗中看不清对方，不管不顾就往脸上轻推。
灭沧澜哭笑不得，连忙低声道，“别推了，我知道。”在狭小空间中艰难转手，灭沧澜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火把台转回，身后一点火光都被完全遮蔽，黑洞里立时憋闷起来。
“跟我走，跟我走。”裂面人说什么话都要呆呆重复两次，灭沧澜已然习惯，两人紧挨着向前爬去。黑暗绵延，全然无光，辨不清一丝方向。
灭沧澜只觉感官都被磨平，前面那怪异的人又不说话，只顾往前爬，他只能紧紧跟上，以免不小心失了踪影。幸而这黑洞内开凿的道路只是蜿蜒向前，并无岔路，一直向前延伸不知要到多远。
灭沧澜呼吸憋闷，心中更是沉重，在一片寂静之中不由想起许多心事。正自心神动荡，忽然眼前一片金星，重重撞上了那裂面人。那果然不是人身，如此坚硬，竟像炼铁一般。
裂面人微微一仰身子，点头道，“到了，到了。”
灭沧澜费劲地抬手揉揉疼痛的鼻梁，眼见仍是一片空虚黑暗，湿气更加浓重，“到了哪儿了？”
“这里，这里。”裂面人身材低矮，能在这狭小空间中轻松侧身，拍拍面前一片黑暗。只听闷闷钝响，前面是一片实体，说不定正是另一处洞天的一片墙壁。
灭沧澜打起精神，努力向前探过身子，也伸手轻拍，“怎么办？打碎么？”
“不用，不用。”裂面人仿佛有了些波动，如同灭沧澜出了什么损招要赶快阻止一般微微发急，“会惊动坏人，惊动坏人。”
“坏人？”灭沧澜剑眉一挑，却觉胸中憋闷已然快到极限，也没心思细问，“怎么出去，你快动手吧。”
“我来，我来。”裂面人点头，抬手在自己干裂的面庞上扯下一块如同干土般的结块，看得灭沧澜陡然一惊，浑身泛起酸麻。裂面人用那小小结块不停摩擦面前墙壁，只听一片碎屑掉落的簌簌声，灭沧澜眼前渐露一片薄光，黑暗越来越薄，直到近乎透明。
凭借这点光，灭沧澜也看清那裂面人手中确实是一块干土，原来他的身子便是干土组成，更不知他究竟是何生灵。只见裂面人撇下手中结块，轻轻连推几下便彻底破开了那层透明光面，只听干土细碎掉落之声，灭沧澜眼前飞灰簌簌，洞天顿开。
甫一见光，灭沧澜感觉双眼肿痛，连忙掩了面爬出去。谁知这片破洞在墙壁中上，离地面尚有距离，灭沧澜掩了面就要放下双腿，被裂面人一把拽住。
结果两人谁都难以把持身子，双双栽葱掉出洞去。幸好并不高，只不过一人多点，但也着实把两个迷糊之人摔了一跤。
裂面人正好压在灭沧澜身上，他身子倒是不轻，像一大块凝土般厚重，压得灭沧澜丹田一疼。
“你没事吧？”灭沧澜几番想起，那裂面人呆头呆脑的却还不知从他身上起来，不由又急又笑，“没事就快起来！”
“压到你了，压到你了。”裂面人竟似颇为抱歉，大约是不会说抱歉二字，一面用了他最快速度爬起，一面伸手去拉灭沧澜。
灭沧澜比他灵敏的多，自不用帮手，已是自己迅速站起，拍打身上潮湿泥土察看四周。甫一定睛，灭沧澜不禁心中一冷，心头之喜全然灰了下去。
本以为这是“外面”，应可看见开天阔地，可以让他脱身。谁知此处仍是四面封闭，且暗金色洞壁直通天顶，看不到其终结，火光亦是更加诡异，比方才那处囚牢更像黄泉路。灭沧澜瞠目结舌，心中希望瞬间落空，暗想不好，可能一头钻进了更大的圈套。
正要抓住那裂面人质问，灭沧澜却先被一股似滚烫又似冰寒的气息吸引过去，这种极度不适之感却十分熟悉，正像自己体内那种冰火相容形成无尽气劲的感觉。转过身去，灭沧澜眼神缓缓上升，直到看清冷热双容之气发源体的全貌。
一尊巨大的炼炉火光旺盛，忽而大明大暗，内中燃烧之声如野兽低沉呼吸，不绝于耳。
这比宗中七级弟子们操持的那些初等炼炉大上十倍有余，开了八面的路口如八方兽口，不停喷吐着滚烫和冰寒相融的气息。灭沧澜的面庞迎面被火光照亮，大惑不解地喃喃道，“这是炼制什么东西的炼炉……感觉异常不祥！”
“快了，快了。”忽听那裂面人在身后拍手，灭沧澜回过头去，只见那裂面人映照火光，竟有奇异的和谐之感，仿佛本身就是与那炼炉火光连为一体。
“等等，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外面么？”灭沧澜反应过来，不知该恼还是该笑，抓了那裂面人低声问道，“这又是什么地方？感觉更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就是外面，这就是外面。”裂面人颇为无辜，不停向头顶上指点。灭沧澜仰头望去，只见头顶高不可见，却总有一种虚空之感，似是荡漾着无数不可见的流动气劲。
“上面……上面有什么？”灭沧澜耐着性子与裂面人沟通，却见他脸上突然裂开道道纹路，显出一种扭曲的怒色和惧意，两种表情相互纠缠，使他脸上的干土簌簌掉落，如同要粉碎一般。
“你、你怎么了？”灭沧澜心觉不好，却不肯松手，抓紧了那裂面人急切问道。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裂面人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拔高，挣脱开灭沧澜双手便向那尊巨大炼炉疯跑而去。正对着他们的便是一处开口，内中火光最为明烈，里面便是能将人吞噬殆尽的熊熊烈火。
眼见那裂面人竟是一跃而起，死命攀着炼炉铜柱想要往那开口里跳去，灭沧澜面色一沉，心不旁顾只管追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