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表态,让群臣始料不及。众所周知,驰道修整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军部费时数年,几经考察,才初步敲定了基本路线。经过考察推演,至少也得历时三五年才能够将一道建成。尤其是皇帝东巡封禅路线的东方大道,更是路程遥远,根据估计,至少也要三五年才能完工,而李斯有何通天之能,竟敢夸下海口,敢道出半年修好这条驰道?
皇帝脸上浮现一抹玩味的笑容,问道:“修哪一条驰道?”皇帝虽好大喜功,可脑子却清醒异常。自他继位,他便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墓,而且动用了劳工无数,但修建到现在,还是半吊子工程,按照这进度,恐怕还得修个十年八年才能够完工。而驰道工程,远比修建皇陵艰辛,怎么可能在半年之内便可完成,李斯难道脑子进水了么?仓促赶工建造起来的破烂工程,可不是他想要的!
“东方大道!”李斯应道:“请陛下、各位大人容臣细禀。若按照正常方案建造,修建东方大道,少说也得三五年方能竣工;但日前臣收到各郡上报的建筑驰道方案之中,发现了一个匠心独运的法子,若用此法修筑驰道,工期或可缩短。”李斯清了清嗓子。
皇帝沉吟一番,挥手旁边的宦官,取来李斯上报的几个方案图纸,说道:“哪一个郡所呈?”皇帝日理万机,修整驰道的方案虽然重要,却不是迫切到让他马上处理的,所以上报上来的图纸,他还没有阅览,故不知这些方案里面的内容。
李斯吸了一口气,说道:“禀陛下,此方案乃闽中郡郡守陈胜所呈。”
此话落音,众人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斯的身上。众所周知,最近闽中郡可不大太平,据说是李斯大人的儿子李申买凶杀人,意图谋杀郡守陈胜。此事李申做得不够严密,加上朝廷里的势力错综复杂,耳目众多,做了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没人知道。事情大家都有了解,只是证据不足,构不成御史们弹劾李申的证据罢了。
因为此事,李斯在朝廷里也很受被动,已经很久没敢在朝廷里高谈阔论,夹起尾巴来做人,最近朝廷的朝议之中,雄辩无比的李斯大人都老实得像鹌鹑似的了。
听到李斯这话,不少老奸巨滑的老臣们都暗道了一声:“好一个老狐狸!”
皇帝和朝臣都知道李斯因为种种缘故,对闽中郡的陈胜不大待见。按照正常情况,他不把陈胜递交上来的方案直接剔除,便已经算不错的了,向皇帝举荐这类事情,对于度量并不算大的李斯大人来说,更是难以想象。
李斯再此举荐闽中郡的方案,便是释放一个信号,表示自己对陈胜并无偏见,隐约还有示好的意思在其中,自己所为,必然会传达到陈胜的耳中,日后陈胜听闻这个消息,就算不领情,也不会太过于为难李申。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在皇帝面前树立自己的形象。
宦官把桑皮纸展开,精心烧制的墨碳散发出淡淡的清香。皇帝轻嗅了一下,精神一震,笑着说道:“闽中郡所产的纸张轻盈,书写便利,朕很喜欢;想不到烧出来的墨碳也别具一格,清香淡雅。隗丞相,让少府拟个条陈,闽中每年进贡桑皮纸千斤,墨碳两千斤,替代其他贡品。”
隗林连忙叩首称是。朝中主诸臣都是咸阳城里奢侈品消耗的大户,当然知道凌家在闽中郡开设了一个造纸厂,生产出来的纸张书写文字流畅自然,比起硬梆沉重的竹简不知道胜出多少倍。一时间不知受到了多少人的追捧。如今连皇帝都对闽中的纸张和墨碳称赞有加,这样一来,本来就紧俏易销的闽中产物,就更不容易购得了。
皇帝的心思很快便回到了驰道修整上去。见皇帝低头看桑皮纸上记载的内容,李斯连忙让宦官搬来地图,指着地图上面的画面对着大臣们说道:“该方案将东方大道分为了七个部分,各地同时募人进行,按照统一的规定方案进行施工,每部分施工人员约三万人,按照划分的郡县,每郡县仅需抽调五千劳工便可,除此之外,最大的特色,便是抽调朝廷的部分无战事区驻军加入,一来可以减少徭役的征集,二来可以锻炼士兵的体质;具体施工,还可以
承包给商贾进行,朝廷付出工程款项,规定质量和竣工日期……”
皇帝一边翻阅着桑皮纸上面的内容,一边听着李斯的解说。不得不说,李斯为人气量虽然不怎养,可是在政务上却是一等一的好手。这些他批阅过的内容,几乎都过目不忘。
李斯说了小半个时辰,方把这内容全部给解说完毕。当然,这还只是目前亟需修整的东方大道的构思。不过光是一条东方大道的修筑,所涉及的方面便已经繁多复杂无比。那些不谙工程数理的大臣,听了部分便已经了迷糊。不过皇帝听得倒是认真,最后还放下卷宗,仔细听李斯讲解。毕竟他不是专业人才,有些内容看得不如李斯透彻,怎么说李斯也是跟过郑国修过几年郑国渠的,属于半专业人士。
李斯话里的要旨有三,第一工程分段施工,并且可以承包给商贾进行。第二点,若资金短缺,可以从商贾之中借贷,等轨路修成之后,以征收的关税偿还,并且有一定比例的利息;第三,轨路的作用,军民皆用,轨路的收益分配等问题等等。
李斯一口气把话都说完。偌大的议事厅里面一片寂静。
关于修整驰道的事情,朝廷的举行的议论不知有多少。但却从来没有如此详细探讨过这驰道如何修,修成之后的作用如何。大抵都认为,这不过是朝廷掌控帝国各地的一种军事手段。没人想过,这其实也可以成为利国利民的的好事。
但,这样的一个大好事,有人会认同吗?
左丞相王绾闻言罢了,狠狠一拍案桌,怒声道:“此言大谬!”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之后,王绾说道:“帝王之途,唯行大义,何言商贾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