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在高三一次群架中认识的。
他用手背擦着嘴角的血，眉毛一挑，笑得痞帅：“挺牛b啊，叫什么？”
江易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神色桀骜：“我他妈就是路过，真背，走路都能和你们打起来。”
两人当天就被拎到教导处被骂得狗血喷头。
但是江易他爸是高三年级组长，所以教导主任只罚了他俩写检讨。
其他几个和他俩对打的都被勒令回家思过去了。
说实话，江易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架是他把自己拉进去的，连检讨还腆着脸来求自己帮他写。
“你有病？”江易手中的笔被他自己攥得死紧。
“我有病。”那人笑得吊儿郎当。
“宋、野。”江易咬牙切齿。
“哎——我在。”宋野把手中的白纸推到他面前，示意他快写。
宋野就喜欢看江易生气的样子。江易生气又不能动手，谁叫他爸爸是个官。
其实江易练过散打，一挑三不是问题。加上又长着一副好欺负的模样，总是会让人轻敌。
其实江易以前也挺混，老是打一些莫名其妙的架。但是升上了高三，他爸在他上头天天管着。他妈妈死的早，他爸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他身上了。江易其实也懂，所以上了高三，学的格外认真。
但是这次的群架实属意外，要不是被宋野拉进去，他……
他爸因为这事训了他好久。
叹了口气，江易斜眼看了看一旁翘着腿的人：“我帮你去网上找一篇，你自己抄上去行不行？”
宋野抬头去看窗户边上的人，一头柔顺的黑发耷拉在脸颊上，看着特别乖巧。心里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漫不经心地答应了。
江易松了口气。
宋野觉得江易挺奇怪的一个人，长得幼稚，但是打起架来却狠得要命。其实那天实在是对方挑事，他一个人再厉害也搞不动他们一群人，看到江易想都没想就一把拉住了他。现在想想，真是佩服自己，这么会看人。
正想的出神，一部手机被人递到了他面前，视线上移，一双细白的手握着它。
真不像个男生的手。宋野嫌弃地撇撇嘴。
接过手机，他鬼画符地朝纸上画。
——
江易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宋野这神经病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天天缠着他。
吃饭跟着，去个小卖部跟着，连上厕所都跟着。
江易忍无可忍了：“你没事不能去看看书？天天跟着我，你有病吗？”
“我有病，我就想跟着你。”宋野嘴里叼着刚刚买来的面包，笑嘻嘻地回。
“有病。”江易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宋野看他转过身，连忙哼哼唧唧地跟上，心里默默地想，这人骂人怎么只会骂有病。
那次群架之后学校安定了一阵子，高三的孩子们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管闲事。夏天燥热，连风都黏黏糊糊地流着汗。操场成了高一高二的天下。
晚十点，高三晚自习结束。江易步行回家。
月色高挂，晚上的空气反倒有些凉快。
他在一个小巷子前被截住了。
领头的是一个寸头，嘴里叼了根烟：“你是江易？”
江易啧了一声，习惯性拉紧衬衫的衣领，神色不耐：“是我，怎么了？”
“听说你爸有点本事啊。”
江易眼神暗了暗：“反正比你爸有本事。”
听到他这话，领头的寸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小男生义愤填膺地跳了出来。他高昂着头，面色通红：“你爸再有本事不还生了你这么个怂包儿子，还克死了你妈……”
“小陈！”寸头连忙喝到，阻住小男生的话。
江易面色不变，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那你们拦着我，就不怕我克死你们啊？”
看他这样，寸头也有些怒了，大跨步走上前，刚想抬起拳头给他点颜色，一股掌风却先他一步直直袭上江易的脸。
“啪”清脆的一声在空旷的夜色里格外清晰。
江易惊愕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身影，一时没有回过神。
小陈怔怔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掌，又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宋野……”江易咽了咽口水。
宋野舌尖抵住左边口腔侧壁，脸上挂着捉摸不透的笑。
微微侧头，语气带着些许笑意：“怎么回事啊你，这才一会儿没跟着你就成这样啦？”
江易皱眉，没有说话。
看着面前气氛焦灼的两个人，寸头一把扯回怔愣的小陈：“野哥，你怎么来了？”
宋野站直身体，目光直直望进躲在寸头后面的小陈：“想动我的人？”
小陈打了个哆嗦，往寸头后面又躲了躲。寸头也不动声色地把小陈拉的离自己更近，脸上扯出一抹笑：“哥，不关他事，是我带他来的。”
“哦？那是你想动我的人？”
听着他一口一个我的人，江易眉头越皱越深，终于忍不住伸手扯住他的衣角，在他背后压低声音道：“别这么说话。”
宋野没有回头，只背过手拉住自己衣角上的手，细腻肤质，像他的人一样。
真不像一个男孩子的手啊，宋野心里再次暗暗感叹。
寸头看见两个人交握的手，心里一颤，终于领悟到为什么宋野会在这里出现了。看来之前白小子他们那片传的宋野是个同的事是真的了。妈的，真倒霉，鬼知道宋野喜欢的是江易。早知道就不收那几个高中生的钱了，整得大家都不爽。
“误会，哥。我不知道你们……”
江易有点听不下去了，看着他们奇怪的眼神，手又被宋野握得紧紧的。
“宋野，算了，我们走吧。”
宋野摸上自己泛红的侧脸，心里有点不情不愿。但是又受不住江易的请求。
算了，这次就算自己被狗摸了一巴掌吧。
“这次那就算了，下一次……”话没有说完，但威胁意味却不言而喻。
寸头顿时松了一口气，拉着小陈和其他人边道谢边离开了。
寂静的小巷子一时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手还紧紧牵着。
“江易……”
江易突然心里好慌，看着面前一脸严肃的宋野，他竟然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江易，我……”
“谢谢你，我要回家了。”没等他说出什么，江易连忙打断了他。
任凭他从自己身侧快速地擦肩而过，宋野没有拦住，只觉得刚刚被打的左脸格外疼。
这事江易也没有和他爸提。这个不起眼的夏天夜晚，似乎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
宋野依旧每天缠着江易。慢慢地，江易也习惯了身后跟着一个人。
两个人都没有明说，但其实谁都懂。
江易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宋野的风言风语。
他没有时间去理会，而且宋野至今也没有做过什么让他感觉不舒服的事。其实在这紧张的高三时期有个人一直陪伴，也是件很快乐的事。
时间就这样悄悄地从指尖溜走，没有时间去留恋过去，再如何疲惫，明天的太阳照旧会升起。
春招很快就要来了，学校开了好几次大会，建议那些成绩欠缺的孩子去参加。
宋野次次被推荐过去参加。
春招前两天，宋野破天荒第一次没有陪江易回家。
江易一个人走在街上，晚上也很热，路上有好多摊点，排着很长的队。从人群中穿过，路上同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江易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前。
脚步迈不开了，好多回忆突然冲进脑海。
有一天早上宋野在小巷子这里等他上学，结果那天他爸突发奇想要送他，宋野就蹬了个自行车跟在他爸车后面跟了一路。
有一天晚上宋野陪他回家，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玫瑰花送给他。他当时嫌弃地拒绝了，说他一个大男人又不喜欢花，干嘛送他这种东西。结果宋野很认真地给他解释，说玫瑰花不一定是要送给女生，而是要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是宋野第一次坦诚地对他表明心意。
有一次江易模拟考考砸了，心情低落了好久，他爸找他谈话，明明没有责怪，却莫名地给他施加了极大的压力。宋野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晚上陪他回家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句：我会一直跟着你的。
还有一次……
眼睛不知道怎么有点酸涩，看着地上一个人孤单的影子，心里直发堵。
江易心想，或许是要春招了，要是宋野参加春招考上了，或许他们两个人就再也见不到了吧。想想还有点舍不得。
舍不得？江易自嘲地扯起嘴角，自己竟然会在这种时候产生这种情绪。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树叶在沙沙作响。江易微微叹了口气，重新迈开脚步。
他的身后同时响起了窸窣的脚步声。
江易又停住了。
一双手从他背后伸了出来，温柔地，轻轻地，环住他的腰。
“江易，我……”宋野嗅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味道，说不出话来。
江易没有挣脱，他只感觉眼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流淌出来了。
宋野好喜欢这样乖巧的他，就像第一次，他用白皙的手给他递来手机，明明满脸地不耐烦，却还是耐心地帮他找检讨。江易不知道，那天阳光真的很好，坐在窗边的他黑发及耳，低眸的时候可以看见他长长的睫毛。宋野相信一见钟情，因为他对江易就是这样。
他们在黑暗中相拥，耳边是风，头顶是星星。
一时之间，没有人开口说话。
“去吧，春招。”江易开口打破了沉默。
宋野松开了怀抱，没有吭声，而是转过身离开了。
江易没有动，他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慢慢地再也听不见。
——
春招当天，江易没有去学校。
春招后第一天，江易被他爸喊去办公室谈心，分析了他最近一次的模考成绩。
春招后第二天，江易班里重新排了位置，参加春招的人的座位全都被抬了出去。
春招结束后，每个班都少了不少人，剩下的几乎都是先前班里的中等生和尖子生。
竞争愈发激烈了，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气，暗暗和自己较量。谁都不想再最后关头泄气，不论如何都要给自己的青春画上一个让自己圆满的句号。
三模结束，三点五模结束。
江易心里随着考试越来越静，只要他高考按这样的水准发挥，A大是没有问题的。
高考前倒数第五天，江易如往常一样在教室里自习，班主任突然走到他旁边，低声喊他：“江易，和我出来一下。”
江易放下手中的笔，跟着走了出去。
“老师，怎么了？”
班主任转过身，笑着看他：“去我办公室去吧，有人在那里等你。”
心里一动，本来已经沉静的他突然有点期待。会是谁呢？会是……他吗？
毫不犹豫地走向办公室，等离开了班主任的视线，江易忍不住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站在办公室门前，江易却有些紧张，他理了理衬衫衣领，平复下呼吸，这才摸上把手，缓缓打开门。
办公室里就坐着一个人，穿着学校统一的白衬衫，背影硬朗。
宋野。
江易呼吸一下子停滞，脚步也停了下来。
宋野闻声转过身。
空气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炽热。
宋野喉咙发紧。他想了好久好久的人，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一点也没有变。
“我们……”
“我们在一起吧，高考结束以后。”
“什么？”宋野愣住。
“高考结束那天，你来找我。”
江易的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回响。
江易没有再说话，他在等宋野的回答。他自认不是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喜欢男人又不是错误，他喜欢宋野，并没有什么可以隐藏，也不必犹豫。
眼前的人的头发似乎长了一点，那双眼睛正坚定地看着自己。
宋野轻声笑了出来，他摸摸嘴角，轻松地回答。
“好。”
——
6月7日高考第一天，江易淡定地走出考场。
6月8日高考第二天，江易被他爸强制穿上了红色T恤。
6月9日高考第三天，下午考完最后一门。
人潮涌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燥热的天气没有让他们抱怨，高中的最后一个夏天，弥足珍贵。
江易在人群中一眼就望见了挺拔的宋野。他也破天荒地穿了件红色T恤，看上去有点搞笑。
宋野也一眼就找到了他的江易，温和平淡的少年，占据他整个高三的少年，逆着光朝着他微笑。
“嗨。”
江易顺着人流走到他身边，这才看到他手中还抱着一束花。他笑：“不会又是玫瑰吧？”
宋野神秘一笑，把花递到他怀里，然后低头轻轻地对他耳语：“是黑色鸢尾花。”
“为什么送我这个？”
宋野更凑近了些。
周围的嘈杂瞬间销声匿迹，一时之间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
“因为它代表禁忌的爱。”
6月9日，宋野第一次吻了江易，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在黑色鸢尾花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