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气?”杨正不解的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仅仅是对我
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我又没有损失什么东西。”
“你......没有尊严?”
“尊严?”
杨正立在原地闭上眼,沉吟了一会,想起从小到大所受的一切,反抗到沉默,最终睁开眼清明的眸子看向远方的天际,轻轻地摇了摇头。
“谁会在乎一个店小二有没有尊严?”
上一世,杨正以一个孤儿的身份,在各种关系网的夹缝中求得生存,用二十多年时间立足于社会,终于小有成就。
这一世又在母亲去世后,又在冰冷的现实活了三年的他。
两者相加,足足三十多年的处事经验,让他对于人生中一条法则了解无比的通透。
尊严对于弱者来说只是毫无用处的累赘。
换句话来讲:弱者是没有尊严的。
看着眼前成天早出晚归,自顾自忙着自己事的孤僻少年,与自身年龄完全不符,浑身至上而下的散发着沉稳的感觉,没有丝毫年轻人的那股稚气。
“所谓的少年老成也不过如此吧,对于一个孩子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胡神医心里想着,伸手帮他担去裤脚上的木屑,不再继续问下去:“再过三天那名修仙者就会离开,到时候你就回望月楼,别再来了。”
“好的。”
杨正转过身看向这个永远一副风轻云淡的老者,救命的恩情杨正记在心里,尽管他总是一副看穿一切的欠揍模样,但不妨碍杨正心中的尊敬:“我欠你一条命,我会还给你的。”
“就凭你?还的了吗?”面对他的质问,杨正尴尬的一时语塞。
“明天,你回家一趟,替我看看你的酒鬼父亲死了没有。”胡神医淡然自顾自地吩咐着杨正,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一旁的桌上:“如果还没死就把这封信给他,再帮我问他一句话:一大把年纪的人,不知羞耻,还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养活丢不丢人。”
“额。”
杨正嘴角一抽,看了眼桌上的信将其收入怀中:“我尽力。”
“好了,滚吧。”
杨正盯着他咬咬牙,心中无可奈何:“果然,很欠揍。”
第二天一早,杨正提着两壶从酒馆打来的好酒和一些熟食走到小镇的边缘,久违的来到家门口。
“爹,我回来了。”
无人回答,杨正微微皱眉,打开几乎腐烂的木门,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循着震如响雷的呼噜声,走进主屋,里面熏天的酒气硬生生将不会饮酒的杨正逼了出来。
看着脏乱的房间,满地的垃圾,木板墙面上到处都是黄褐色的呕吐物,整个屋子说不清的脏乱。
唯独墙上母亲的画像依旧干净的挂在床头,连一丝灰尘都不曾沾染。
想当初母亲还在的时候,每隔几日就会揪着父亲和自己的耳朵,逼着一大一小父子俩打扫卫生,但每一次都是鸡飞狗跳,惹得母亲更加生气。
当初的喧闹回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但与现在清冷比起来恍如隔世。
“稍微收拾一下吧。”
夕阳西下,杨正再次回到房间,看着床上只穿了件麻布短裤的邋遢大汉,魁梧的身形伤疤遍布,据他自己说是当年在战场上留下来的。
“爹,醒醒,该吃饭了。”
“孩子他娘,你回来了?”
杨汉如迷糊的呢喃,睁开混浊的眼睛,半梦半醒间看着一道朝思暮想的倩影,直至彻底清醒,望着和自己妻子长得几分像似的孩子,眼角有些湿润:“正儿,你回来了。”
“爹,你又梦到我娘啦?她有说些什么吗?”杨正伸手将父亲扶起。
“没有。”
杨汉如被扶着坐起身,呆呆的看着地板,失望的摇了摇头,忽然,望着一尘不染的房间愣神,他急忙欣喜地问道:“你娘真回来过了?”
“爹,娘她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杨正叹气。
“对啊,我想起来了,该死,我怎么又忘了,果然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杨汉如两眼再次暗淡下去,低头苦笑连连。
望着这个床上的中年男人,他曾是在自己年幼时意气风发的父亲,如今却自甘堕落,变成了这番垂垂老矣的模样。
“母亲的死亡对于他的说打击太大。”
杨正心如刀绞,对那几名修仙者的恨又增加了几分,对修仙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爹,我们先吃饭吧。”
杨正将杨汉如扶到屋外,老人一脸复杂的望着院子中央的木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飘着淡淡香,全都是她生前最擅长的拿手好菜,昏花的老眼有些湿润,模糊间看着自己的孩子,沉默不语。
他拿起手边的筷子,狼吞虎咽的扒拉面前的饭菜。
杨正坐到他的对面,平静的望着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父亲,这么多年来杨正习惯了老人的态度,也没有生气,只是默默的拿起桌上的酒壶,斟上一碗烈酒放到他的面前,以防他吃的太快噎住自己。
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杨汉如抬头看了眼面前的酒碗,醇厚的麦芽香味飘香四溢,他却没有接过,凝视了一会好像在思量着什么,接着继续低头吃着饭菜。
杨正看着杨汉如吃得差不多了,就将怀里的信件拿了出来:“爹,这是胡神医托我交给你的信。”
他犹豫了一会,没有选择将胡神医交代的话说出口,以免伤害到自己父亲压抑许久疲惫不堪的内心。
杨汉如瞟了一眼杨正递过来的信,放下碗筷,伸手接过信件,放在桌上没有选择打开。
“正儿,我问你一件事。”
杨汉如脸上反常的认真,杨正心中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木桌对面年过半百的老人,成天浑浑噩噩的他,久违的散发出一种名叫“父亲”的威严。
“这几年,你过得累吗?”
可能是长时间饮酒伤了喉咙的缘故,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这本该是长辈关心孩子的话,杨正此时听着心里发紧,他察觉得到字里行间的冷漠,仿佛在对一个陌生人开口。
“一点都不累。”
在杨汉如的注视下,杨正笑了笑,阳光且灿烂,表现出一副轻松开心的样子,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意料之中的回答,杨汉如眼中愧疚更深,他径自说道:“正儿,我很庆幸有你这么个优秀的儿子,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哪天,你累了、不耐烦了、要走了,我绝不怪你......”
杨正皱眉,开口想要打断他继续说下去:“爹,别说了。”
“我这样废物累赘留在我的身边,对你来说只是一种折磨,你大可不必为了所谓的亲情,强行......”
“给我住嘴!”
杨正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化作一声怒吼直接盖过了他的声音。
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大口喘息,刚刚那些劝说自己离开的话,他听着大脑空白,像是有块巨石压在自己的胸膛上,一时间气的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