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小道,孩子结伴而行。
一人面露难色,一人备感期待。
噔噔嗒嗒,腐朽的阶梯上,灰尘震落。
打开门,怪物向外窥探。
''酒呢,酒呢?混账东西!''
喊叫,谩骂,到最后肢体接触,有人被推倒在地,无声抽泣。
然后就是愤怒......
酒瓶子呼啸着飞舞,而后,带血的牙齿也一同起舞。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地板上是血,桌上是血,就连天花板也无法幸免。
''放过我,我错了,放过我。''
怪物在求饶,他奄奄一息,显出真实的模样。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人,哀嚎着靠着墙。
为什么会这样?
跑啊,在天亮之前尽力跑啊。摔倒了,沾了一身泥土,就站起来继续跑啊。
但阴暗的小屋,染血的酒瓶如影子般挥之不去。比它们更让人恐惧的,
是一张扭曲的笑脸......
''系色同学!''
从未听过的声音,将我从深渊之底拉了回来。我恍然惊醒,发现自己正毫无形象地趴在课桌上。
''虽然擅自吵醒你的确非常失礼,但现在已经是正午时分,出于健康考虑,我还是想建议你前去解决一下午饭。”
干净整洁的着装,干练的齐耳短发,面前的这位穿着朴素的少女给人以简朴认真的感觉。其浑身上下几无修饰,唯一的装饰品也只是别于胸前的古朴胸针。
典雅庄重,这大概是多数人对其的客观评价。
''那个,请问?''刚刚睡醒的我尚有一些迷糊,没怎么搞明白情况。
''啊,忘了自我介绍了,''她说,''初次见面,系色同学,鄙人不二斋由乃,请多指教。''
''不二斋......同学。''
扑面而来的严肃气息让我不禁正襟危坐。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发现已经是十二点一刻了。
''冒然打扰非常抱歉,不过可否占用你一些时间,正好现在也不早了,如果可以的话,不如让我们去食堂边吃边聊吧。''说完,她就这样看着我,等待我的答复。
我相信如果我现在拒绝的话,面前的这个人一定不会生气。她大概只是说声抱歉,然后悄悄走开。
不过,轻易地拒绝别人可不是个好习惯,面对这样一个把我从噩梦中救出来的''恩人'',那就更不能拒绝了。
所以即便我很不习惯与陌生人一起吃饭,我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邀请。
10分钟后。
''系色同学,你觉得青辉怎么样。”
''嗯,挺好的。''
刚来青辉,什么都不懂的我只能给出一个万能答案,试图蒙混过关。
好在不二斋也没想为难我。她''嗯''了一声,就又接着吃饭了。
青辉的食堂看起来和普通的食堂差不太多,初看的话只是觉得其外形要古旧一些。然而进入其中就会感受到内部维护人员的用心。堂内的布置算不上奢华,但至少气派整洁。其中用餐的人们也是礼貌而有序,即使人很多,也不会显得凌乱。
唯一可惜的是,饭菜味道实在一般。
【第54人次。】
刚入食堂,我就感觉到周围不时会有奇怪的视线扫来。当我与不二斋落座时,这种视线显著增多。短短几分钟内,就有54人向这边投来过目光。
显然他们的关注点不会是我这个入学还未满半天的小透明。那么很明显,他们看向的只能是......
''那么开始说正事吧。''
在我观察的时候,不二斋也顺利的解决了午餐,放下了筷子。
''我知道现在你有很多疑问,比如为什么我要找上你。关于这个问题,首先我来说明一下我们的关系。''
''关系?''
''是的,从血缘关系上我们大概算是远房亲戚吧。''
我沉默了一瞬,感觉到有些荒谬。
''这并不能成为你来找我的理由吧。''
''当然了,我也不会随便来打扰别人的,只是,''她顿了顿,说道,
''你父亲很担心你。''
食堂里的人渐渐少了,诺大的空间由拥挤变得空旷。我望向窗外,心中泛起阵阵暖意,以及,难以平复的愧疚。
''老爹他,最近还好吗?''
''他很好,只是一直对你放不下心。''
听此,我不安地搓了搓手,而后低下了头。
''叔叔他,拜托我好好关照一下你。他还说他和叔母都没有怪罪你,只要你想回去,随时都可以。''
''是吗,谢谢。''
我知道的,他们作为父母,或许一开始就没有责备我的打算。但是无论如何,即便被别人所宽恕,人也是无法原谅自己的可悲生物。
''这些就是你要说的了吗,如果没有别的话,我就先......''
''系色同学!''
对面的不二斋,猛然震声打断了我的发言———这是我见到她以来首次听到的包含着情感的言语。
“你的事情我只是大致了解,而且只是作为局外人的我本不应该说什么。”
“那么......”
“但是,作为一个同学,我依旧想说,请不要过分纠结于过去的事。”
食堂已经空了,除了零星几个清洁人员外,已几乎不见学生。一位保洁员将我们的餐具轻轻收走,而后擦干桌子就转身离开。
良久,我抬起头来,直视着那双钢铁色的眼睛,心情复杂。
“谢谢你。”
人是不会永远被过去所困的,时间会慢慢冲淡往日的苦痛。瘀血总会流干,创口也终会结疤。然而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却会一直提醒着你,
它曾在那里。
“时候不早了,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吧。”
''嗯......的确。''
起身,转身,二人将椅子推入桌下,而后以五十公分的完美距离,无言地走出了食堂。
''啪嗒啪嗒。''
不知道各位是否有注意过人的脚步?
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不同的人用不同的人生踏出不同的脚步。
譬如我,看起来也是有好好走路的,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里那里总是有拖沓的痕迹。这其实就与我总是没干劲有关。
慵懒的人是随意的走着,积极的人大多步子很大,暴躁的家伙脚步又乱又吵,胆小的人则是软弱无力。
那么,不二斋同学算是哪一种呢?
步与步之间,如绳墨规定过般精确。不论是泥地,上坡,石子路,她的步伐总是稳健的,即便走上许久,行走的方式依旧有力。
她踏出的每一声脚步声,音色,音调都别无二致。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宣告她在那里,又不打扰别人。双腿交替的时间,摆动的幅度,向前的速度,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合拍。
简直像是......
''我们到了。''
啊,万幸,在我快要想出那个不该出现的形容词时,教学楼已经矗立在了眼前。现在,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对了,正好有些东西要给你,''不二斋就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肩包里拿出了一小叠文件,''这里有些新生要填的表,还有一张社团报表,你看一下吧。''
''社团,报表?''
''嗯,这些东西本来应该是你们班的生活委员负责的,不过这边我就先顺带给你吧。这个社团报表不是让你强制加入的,没意向的话看看就行了。''
''啊,我明白了,谢谢啊。''
''那么我先告辞了。''
不二斋简单地与我道别后,就又如匀速运动般离开了我的视线。如果不是手中的文件确有重量,我几乎难以想象她的存在。
一片红黄的枫叶顽固的黏在脚底,不肯落去。收理好手上的文书,我抬头看了看远方的云朵,若有所思。
“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