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黑色的球状物在空中轻盈地飘动,变换不定的运动轨迹在我们眼前划出复杂迷离的曲线,我屏住呼吸,此刻我离它约莫十米的距离,依稀间能听见低沉遥远的啸叫从它的内部传来,仿佛来自于深不可见的空谷。
小黑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像只木头鸟一样僵硬在空中,一动不动,它在最后的时刻传声跟我说别动,然后自己就像死寂了一般在空中凝结。
它仍然缓慢的飘着,看起来有足球大小,和刚刚与小染在森林田地上方见到的不同,它内部的幽蓝光辉像是闪烁有不尽的繁星,然而却给人无限的疏远。
危险的事固然美丽……
我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
它绕过了小黑,缓缓地向我靠近,它路过在我的身边的时候,肉眼可见地停顿了一秒,那一刻就像是捕猎的野人,找到了它的目标,瞬息直线朝我划来,我瞳孔收缩,几乎本能的侧过身,然而它还是擦过我的胸口,遁入空中。我骤然感到自己的胸口如同裸着贴上了北极的坚冰。
“啊…”
我不能控制地叫喊出声,胸口的撕裂般的刺痛,就仿佛有人拿着一把在冰海中深藏的匕首,往我身上捅。
我瘫坐到地上,同时感到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我的锁骨,在极度痛苦中,我居然没有昏过去,思绪十分清醒,我的灵魂感到了一种恒久的熟悉的疼痛,如同这痛苦曾经在我身上留驻。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几乎是瞬间的,小黑乌光一闪到我身前,它全身笼罩着乌光,丝丝缕缕的乌光地朝我极速涌来。
“该死……怎么会……神罚怎么会选择攻击凡人。”
我听见小黑的焦急地叽叽喳喳。我的胸口发着幽蓝色的光,就像是夜晚月光下坟墓的色调,它正与小黑的乌光抗衡。余光中,小染所在的方向,天幕瞬间变换生机盎然的绿色,就像是嫩绿色的黄昏天空,每朵云都在呈现绿色的光辉,倏地一声,小染头发凌乱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她的手指在颤抖。
小染看见我痛苦不堪的脸色,一手将我抱住,额头触碰我的额头。
“还好这次赶上了……”
我当时不能理解小染的话,关注点只在她温热的额头。我没有选择闭上双眼,放任荧绿光芒在我们额间闪动,我的剧烈的痛苦逐渐减轻。
“我选择了最保险的方法,还是没有躲过黑球。”
疼痛悄然从我的身体离开,就像没有来过一样。我周遭的世界安静了,脑海也停止了痛苦的嘶喊,我只感到身处一片祥和的温暖之中,不禁感到犯困。
“神罚不知道为什么会找上他……”小黑叽叽喳喳地向小染叙说刚刚发生的一幕。
绿光还在我们之间升腾,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我鼻翼煽动,随着身前小染越来越重的呼吸声,她身上弥漫着立香的烟香,我仿佛又回到了金鼎山的神龛前。
“不怕,这次我赶上了。”在迷糊之中,我听见小染的轻声呢喃,她的声音很虚弱。
“湘神,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不是……”小黑似乎觉察到了其中的奥秘,没有说下去,只是暗暗地叹了口气。
“你只需要记得,你能成为神,一切都起因都是源自于四十年前的那场神启。”湘小染对小黑说。
小黑明白了什么,向我涌向来的乌光更多了。
我已经虚脱了,脑子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完全不能听懂她们之间的交流。
绿光渐渐暗淡了,我凝视着小染,她背后沉寂的湿地公园,一动不动,月亮没有生气地高高挂在夜空。
我逐渐恢复了精力,发现身上粘稠稠的,贴背的背心有些凉,原来我的身上已全是汗水。
小染没再抱住我,她此刻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就像是风中的残烛,燃烧的火焰随时将要消失殆尽。
“刚刚发生什么了?”我向湘小染问道,小染浅浅一笑,她嘴唇发白,接着身体晃了一下。
我揽手想将虚弱的小染挽住,手却从她的身体间凭空穿过,带出来一缕轻烟,在空中飘散,向着月亮所在的方向。小染不再是实体,而成为了虚淡的形象。
“你……”我茫然地看着小染和她身上的轻烟,不知所措地问道。
“我……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了呢……神仙救人,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给你做的笔记,你可不能偷懒啊。”小染眼中含着泪光,星星点点,灿若银河。
我刚刚疼痛的流出的泪水,在脸上还湿润地存在。小染说话的声音很轻,却那么清晰,一字不漏地传达给了我。
我的心陡然空了,在我欢愉的十七年里,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如此的情绪,就像是身体中多一只甲壳虫,在我的心脏上爬行,我的内心多了一份不受自己控制的东西。
“怎么会……不要,你不要救我。”我不理解,糊涂地说。
我知道,哪怕我知道湘小染总有一天会离去,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是今天。
“山……”
她听见我说的话,开心的笑了,并还在向我低语,想跟我说些什么。所以当一阵微凉的夜风拂过,她轻柔地化作烟光飘散,消失在星空下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身边。
离别那么突然,以至于我前一刻还在天空中与她嬉戏,鸟瞰湘城的每一个角落,单薄的云天还恒定的在我的上空,此刻却只剩下我了。仿佛她没来过,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梦。
“不要。”我望着空空如也的她曾经存在过的地方。
小黑沉默了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化作了乌光钻进了手绳中。手腕上的黑色手绳,在提醒着我,我曾经经历过一场奇妙的际遇,这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而这个故事似乎还没有结束。
“不要。”
我的胸口紧接着又是一阵冰冷的刺痛,我晕了过去。
醒过来已经是一天的早晨了,是路过公园的一中保安发现了我,他发现湿地公园口躺着个人,以为是什么乞丐,好奇去看的时候,发现是身着学校制服的一中学生,昏倒在湿地公园边。
我被送到了湘城医院。
我胸口有一道五厘米宽的瘀伤,然而好像只有我能看见,医生和护士并没有检查出我身体的异样。躺在医院的床位上,我发呆地凝视着白色的天花板。赶来医院的父母,默契地没有追问我发生了什么,见我一醒来就沉默不语,很是担心和忧愁。
阿强、陈鑫、杜哲、杨可欣也来看望了我,但他们以为我是因为秋季越野跑太拼,身体不适倒下了,班主任老陈回去因此还教训了我一顿。
但我明白,不是这样的。接下来的事情,让我更加感到事情正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
“你们,不记得小染了吗?”
“什么小染?你住院住傻了吧。”陈鑫疑惑地看着我问道。
“你也关注最近出道的明星江染吗?”阿强不知道从哪得知的小道消息。
“方小树刚刚说了什么?”杜哲还是不在状态。
“昨天我们还一起在公园吃烤小豆腐啊!”我激动地说,然后看到的却是他们像是看待异类的眼神。我的心沉寂了下去。
我的父母也不记得小染了,我困惑的同时,接踵而来的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如果关于她的往事只有我一个人记得,那真的比凌迟我还要难受。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住了几天院后,做了个全面的我回到了家,小黄一见到我就向着我扑来,撞到我的胸口,痛得我一阵咬牙切齿。
生活还是要继续,我整天都在对着手绳呼应小黑,在阿强他们看来就像是得了精神病一样,然而小黑也没有了动静。
而唯一还留在我手边的东西,就是写满了小染密密麻麻笔记的数学课本,阿强还说我开窍了,知道怎么做笔记了。
每每在半夜,我的胸口就会传来一阵疼痛,将我在沉睡中唤醒,然后我便再也睡不着,我就会望着窗外无尽的繁星,想象它们一颗一颗地被点燃,亮起火红色的光芒,再次呈现出小染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的黄昏景色。
我的身体自从那以后,就开始变得体弱多病,父母给我在民间找了各种各样的偏方,渐渐有些好转。我没有再去过湿地公园,每次路过它的时候我都会选择远远绕开,就像是永远不会再碰面的陌生人。我选择将小染的记忆珍藏在内心最深处,不再向谁提起,但我什么都没有忘。
我在等,我在等自己的精力充沛到可以去对抗我所不知的神秘,在等小黑苏醒,在等什么来临,因为我有强烈的预感,它一定会来。、
我就像是在养精蓄锐的士兵,等着上战场的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