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宇家到范辰家只需十分钟的路程,他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一路上他刻意避开行人,遇到巡夜的街警便快速闪入路旁的树荫处,他太累了,出门时的慌张和父亲抽打他的疼痛让他无时无刻想离开这个家和这个没有温暖的城市。他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父亲用皮鞋砸破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想找来一张纸巾擦拭血液,这才发现出门的匆忙让他什么东西都没带。
在到达了黄河小区后,吴宇刻意看向三楼范辰家的的窗户,还好灯亮着。他小心翼翼试探着楼梯,尽量不让双手碰触到楼梯扶手。这座六七十年代建成的六层小楼,由于位置偏僻,很多住户都将老房子卖掉,搬到了离市区较近的新楼盘。楼道里的卫生更是不值得一提,饮料瓶、坏掉的玩具,断了根的鞋子以及淘汰使用的煤球堆满了狭小的空间,常年失修的声控灯在月光的照亮下已经挂满蛛丝,窗户破旧不堪,一眼望去,仿佛《张震讲故事之楼道传说》身临其境。
范辰的父母是午夜工作者,父亲范阳是个啤酒供应商,说是啤酒供应商,倒不如称他为夜市摊上送酒的小贩,范阳每天白天睡觉,晚上给前进区的各个烧烤摊位供应啤酒,这也是范阳用酒量换来的财富。母亲艺兰开了一家私人诊所,每天上门看病的客人早到凌晨五六点上门,晚至第二天的清晨病人还在输液,所以艺兰常以诊所为家,顾不得照顾丈夫和孩子。
吴宇轻轻地敲了三下门,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
“谁呀,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范辰穿着短裤,嘴里叼着香烟,在他身旁站着一位女生,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吴宇看到这一幕,慌忙向范辰问道
“这位是……”
范辰慌忙将女生推到一边,顺势将香烟扔在地上踩灭。
“姐,你先回屋,同学来找我了。”
那女生一副极不舒服的态度,甩开范辰气愤的走开了。
吴宇傻傻的站着,他清楚的看到范辰赶忙过去拉住那女生的手,进屋过了一会才出来。他知道范辰是独生子,但这个女生又是那么的眼熟,至于他有姐姐这事……算了,还是别胡思乱想了,先解决住今晚的住宿问题,想那么多怕是自寻苦路。
“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怎么想起来跑我家了,发生什么事了?”范辰跟昨天的他判若两人,好像没有尿过裤子也没有受到过伤害似的。
吴宇没有直接回答,他先是看了看范辰的房间,十平米的小屋里,有一张不大的折叠床,床上堆满了换洗的衣物,床下是一双双臭气熏天的脏袜子,床边有一张简易书桌,桌上堆满杂物,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中学生学习用的桌子。吴宇发现角落里放着一个碎了一半的镜子,他赶忙拿在手里,对着镜子照了照流血的脸颊,这一看不要紧,他居然从镜面看到了范辰的书桌里放着褶皱的五元钱。
范辰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他赶忙做出一副整理课本的模样。
“我房间有些乱,你先去客厅喝杯水,待我整理好了你再来。”
吴宇仍旧没说话,他从书桌上拿了一张抽纸便敷在脸上便走出了房门。
“你平日里不是不抽烟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受委屈心里难受的?”
吴宇看着从房间走出来的范辰,目光有点凝重。
“这不今天咱俩都受委屈了,我也挨揍了,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裤子尿湿了,我心里不舒服,才找来我爸房间的香烟点了一根,其实挺呛的,你知道我是不抽烟的”范辰一边倒着白开水,一边掏出一支烟递给吴宇。
“我不抽这玩意,今天就是因为这玩意,被我爸揍了一顿”吴宇看着范辰手里的云烟,一个劲的将它推向一旁。
“要不咱们喝点啤酒吧,听我爸说,心烦的时候,醉酒解忧愁,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会来我家?”
“就因为我抽烟了,抽了昨天岳央给我的那支烟,然后没有把犯罪现场处理好,有一丝烟灰留下了,谁知夜里我爸回来了,虽然已经点了蚊香,但他还是在蚊香盘李看到了那一丝烟灰,家里除了我没别人,于是他就揍了我一顿,我生气便跑家门来你家借宿。”
吴宇一边说着,一边喝着范辰倒进杯子的啤酒,只见他眼泪哗哗往下流,一直流进了盛满啤酒的杯子里。
“你先别哭,那你今晚打算怎么办?你看我姐在我家,也不太方便,要不我给你钱你去网吧睡一宿吧,真的不行的话,你就回去跟爸妈好好商量下,其实他们也不想因为抽烟才揍你吧”
吴宇本以为范辰会安慰他一番收留他一晚,也可能是酒精的麻痹让他胡思乱想,他用力将杯子摔在地上,啤酒溅了两人一身,他指着眼前的范辰破口大骂。
“范辰,照这么说你也是因为我叫吴宇才认为我爸那我当出气筒的?说真的,若不是咱俩三年初中同学,我也不会今晚特地来你家投宿,这三年你特么的嘴里没有一句真话,有钱的时候找不到你,没钱的时候你给我哭诉你父母对你多差,我天天省吃俭用的买烤肠肉夹馍给你送,你却背地里跟同学说我的名字有多晦气,你别以为这些我不知道,还有今晚我本以为那五块钱是我看错了,其实那就是今天岳央抢我的五元钱,我不知道怎么会跑到你手里。刚才那位女生,别躲在房间里偷听了,这女的就是岳央的前女友邓茹,岳央有了新欢就抛弃了她,我说怎么越看越眼熟,狼心狗肺的东西,吃了点残羹剩饭就给他当狗使唤,你们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说完这番话,吴宇的浑身都在颤抖,他由于喝酒上头的缘故,指着范辰的手臂久久不能放下。
“呦,这小子觉悟挺高的嘛”
不知什么时候,岳央搂着一个浓妆素裹的女生推开了房门,身后站着几个高大威猛的社会青年,邓茹也在其中。
岳央看了一眼吴宇,一脸坏笑的说道
“既然今天你都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也就不瞒着你了,范辰早就是我的小弟了,在进入初中校门的那一刻他就跟我提起过你,但是吧,他认为你是个没头脑的人,他跟你处这么久同学只是为了得到你的好处,至于为什么我不收你做小弟,你也应该明白,我收小弟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喜欢跟我就好好做事,不喜欢也不强求,但我就喜欢折磨那些给你机会你不中用的,让你生不如死。我的这种手段虽然算不上犯罪,但毁掉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你看他现在,吃喝不愁,还有自己心爱的女人,而你只会读书,出了校门也是个书呆子,即便上了高中,照样有人欺负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还有,别做傻事。”
岳央说完这番话,拍了一下身旁颤抖着的吴宇。
吴宇泣不成声,两行热泪从鲜红的眼睛里滑落下来,快速的滴落在胸前,他想杀死眼前每一个人,但又无能为力,他哆嗦着坐下来,想找一张纸巾擦擦泪水。
“好了,我也不跟你废话了,今天你已经被你爸走过一顿了,我们可不想让你再出点事故,嘴巴严实点回家去吧,你这名字确实让人挺无语的”
岳央说完这番话便和范辰还有那几个高大威猛的社会青年哈哈大笑起来,那两位女生也不例外,他们的笑听起来更伤人。
吴宇走出楼道的那一刻,仍能听到范辰猖狂的言语“央哥我的演技还行吧,没给您丢脸吧。”
满脑子的厌恶、恶心、烦躁不安,他不知道今晚还能去谁家借宿,只好重新走回黄河公园,躺在石椅上歇一会,他要等到明天父亲去上班了才能回家,不然又是一顿可怕的毒打。
公园里很静,伴随着阵阵秋风,吴宇很快就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到父亲正和蔼可亲的为他盖被子,一滴露水刚好滴落在脸颊的伤口处,他忍着疼痛睁开双眼,原来是环卫工人的编织袋被风吹在了身上,他擦了擦伤口处的露水,想继续沉醉在梦里,于是裹上满是尘土的袋子,此刻他再也无力睁眼,那梦伴着秋风,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