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已过三巡,菜已过五味,人有憔悴。
关外烽火连天,国内灯火过五更,远处的城镇灯火璀璨,龙水镇有名的十里长街,灯红似火,人声鼎沸。
酒馆掌柜放下算盘,负手离开柜台来到酒馆门口,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那轮皎月。
他面容忧愁善感,仿佛在叹息。
看这如今的王朝,国破失两城,昏君无能,沉迷于酒色。
民间都流言:南有恶蛮,内有恶犬,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啊。
天临国南临南州国,刚被攻占两座城池。内有恶犬,是皇帝昏庸无能,国师心有豺狼,脚下官官相护,爆取民利,压榨平民。山有土匪成道,下有恶民相抱。
就这样一个王朝,天临王朝,能不败吗?
夜已深,四桌空,酒客散。
飘扬的旗帜下,还留有一人爬在桌子上酣睡,桌上散放着三个空酒壶,一碟花生米留有几籽。
本就不行酒力的林一鸣,一杯上脸,二杯上身,三杯就迷糊,但就好这口儿,改不了。
头扎红丝带的俊俏少女一直站在门后默默望着父亲的背影,心中五味陈咋,心想,小酒馆又要做迁移的准备了。
当今局势很明显。
关外战火再次开启,正向帝国中心蔓延,估计也就不过一年便会攻进荆柯县。到时,也就三日的时间,荆柯县便会被夷为平地。
是这个王朝的不幸,终归要亡。
少女走去,拍醒醉酒的少年,柔声道:“公子,天晚了,店要打烊了。”
酒劲未过的林一鸣一脸木然,楞了一下,而后掏出一两碎银拍在桌上,“四壶……不,三壶酒,一碟花生米,正好……一两银子。结账。”
“等一下。”
一道沉厚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正准备接住银子的少女,是少女的父亲,也就是一直沉板着脸的中年掌柜。
少女伸出的手,只好又收了回去。
中年掌柜继续说道:“你的酒钱,免了。”
仍坐着的林一鸣疑惑,少女同样不明所以,林一鸣看向掌柜问道:“这是为何?”
中年掌柜没有特意回答,直视着林一鸣反问道:“你是修仙者?你的提水成力之功很高深。”
这话一出,林一鸣一惊,心想这位中年掌柜倒是有点本事,更让他觉得这个人就是位隐士高手。
林一鸣也不隐瞒,直接问道:“与这有什么关系?”
林一鸣从师傅那偷学来的那一招提水成力之功,非高人所能发觉,每一道运气用功都悄无声息,而且炉火纯青,有时他自傲的觉得,自己能师傅相提并论。
不得不承认,这中年掌柜能轻而易举的识破,还能说个七八。
还真是个高手。
中年掌柜不语,走到柜台前,拿出一个棉布,开始细心的擦拭掉琥珀上的灰尘。
沉默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酿的酒,修仙者喝,从不给钱。习惯了,后来就不收了。”
林一鸣很机灵,注意到掌柜的神情变化,也随其看向那个图纹,很精致,仿佛有着某种含义。
林一鸣随即问道:“这个雕刻着狼狗图纹的琥珀,价值连城。没有小酒馆的维持,也够你们一家荣华一生的了。不爱钱?也不至于不收我这个陌生人的钱吧?”
一个住够挥霍一生的手掌大小的琥珀,不卖去享福,却开了这么一个小酒馆,日夜劳累。林一鸣仿佛觉得,这其中定有些原由。
是看破凡尘的高人?还是喜欢隐士清平的江湖高手?
中年掌柜似乎不愿回答林一鸣的问题,道:“钱就不收了,收了倒也不踏实。今日你就留下,楼上还有间空房,就是太久没打扫,凑合着住。”
中年掌柜说完,小心收起琥珀晶石,带着一起上了二楼。到这时林一鸣才发现,掌柜的腿脚有着一点毛病,有些瘸拐,身子倒很挺直。
说起掌柜的长相,并没有一般掌柜的那种富贵身材。看着很高大,很壮硕,刀眉剑眼,络腮胡,有着一番习武之相。
留在一楼的剩下林一鸣和红丝带少女,加上一个擦桌子的稚嫩小男童,座子那么高。
“你叫什么名字?”林一鸣隔开小男童,凑近少女问道。
头扎红丝带少女穿着一身红衣,很好看,若是仔细描绘那就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黛,一身红衣柔似火,一席长发若惊鸿。
少女微微一笑,如春天里萌生的嫩芽一般,让人心神荡漾。“落北冥。”
林一鸣抚了抚下巴,上下打量,趁少女转头的一瞬间,偷偷瞄了眼少女平平的胸部,可惜的摇了摇头,道:“落北冥?怎么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字?”
少女似是生气,白了林一鸣一眼,叫上旁边的稚嫩男童回到了酒馆内,上了二楼。
林一鸣舒展一下身子,心满意足,看着少女上楼,感叹一句,“不错哎,这不比那规规矩矩的山上好的多,至少晚上还能隔窗望姑娘。”
林一鸣去看望了一眼小红马,给他喂了些杂草后,便回到了酒馆内。
都说这个江湖纷纷扰扰,打打杀杀,人情世故更是糟的一批,而且还甚是惊奇。
有人说,在东域大森林中看到了有人变成了怪物,吓得一晚不敢睡。也有人曾瞧见天现金光,看到了天神,刚要下跪仰慕,就消失不见。僧人不会说谎,黑夜佛前打坐,竟无意间瞧见了佛像笑了,很诡异,而老僧人却说是佛祖显灵。
更离谱的一件事,几乎半个帝国都知道,还是万人亲眼所见。
那天,一个巨大的陨石从天而降,划破天际,犹如天谴。在万人的仰望和恐惧下,径直的砸在了南岭界内一个名为不归山的独立山中。
离奇的是,没有大爆炸,也没有留下巨坑,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仿佛是看了一场烟花表演一般,不过,那是惊喜,这是惊吓啊!
次日一早,空气清凉,东边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还有些暗淡,偶尔能看见几颗镶嵌的星。
少年喂给小红马一些干草后,在门口酒桌落座,朝屋内喊了一声,“无四掌柜,麻烦来一壶酒。”
后来才从落北冥那里问到了她父亲的名字,无四。但父女俩不是亲的,包括那个小男童。
落北冥对他讲,自己是平南人士,逃难时被掌柜所救,而小男童是野外捡的。毕竟是在这乱世之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是常有之事。
林一鸣也曾悄悄的问过少女:“你的父亲,不!无四掌柜是不是一位高手?”
当时少女一脸诧异,而后对林一鸣一脸鄙夷,最后什么都没有说,还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无四掌柜坐在柜台后,查着账,应付一句:“没酒了。”
“什么?”林一鸣起身朝掌柜质问道:“酒馆没酒?怎么可能?这次我给钱,不要不舍的。”
在旁收拾座子的红丝带少女走来解释道:“酒馆迁移,这几日的酒都是最后的储备了,都没了。”
林一鸣这才消停,打算今日离开再喝上一壶桃花酒,怎料没酒了,甚是可惜。询问道:“酒馆为什么要迁移?这里不挺好的吗?”
红丝带少女莫许的叹息,开口说道:“逃避战乱,去个安静安全的地方。”
以前在山上,林一鸣听闻师傅说,南岭不归山上有一位占卜大师,可通天文,得地理,读天之语。
这位占卜大师曾给这个王朝占卜了一卦,是百年难遇的大大凶。按帝国气运再卜,结果是河之将枯,国之将亡。
从卦象来看,这个王朝的建立初起就已是个死局。
相比于上一个王朝,好歹是国泰民安,制度森严,尽管不乏于贪官乱官恶官等乱世之徒,但也不敢于明面上太岁头上动土。
林一鸣好奇的问道:“小酒馆要迁移到那里?何时走?”
红丝带少女直接说道:“冀州五笃城,今日启程。”
甚巧,林一鸣还担心一路上枯燥无味不说,一个人的征途,也很可能迷路。这倒好,有人带路,还有漂亮姑娘,何不乐哉?
傍晚出发。
林一鸣骑着也算是对主人负责任的小红马,路上倒是没有因为托着一团大肉疲惫不堪而丢下算了。
无四掌柜坐在前头架着马车,沉默不语,面如冷玉,背后背着一个被灰布缠住的两米长的东西,看不出什么。
落北冥和小男童坐在马车后面,装着一些家物和食物。
林一鸣骑马与其同行,无趣时朝少女吹个口哨,与其闲聊,不忘问一问少女芳龄几许?有没有心上人什么的。
少女几乎都没有搭理他,林一鸣抽起腰间的三尺青锋,吹嘘道:“这乃是天云山镇派之宝,门主所赠。与十二神兵并肩的骇事之物,多少人惦记啊。”
少女瞧都没瞧一眼,反而眼里满是厌烦。这时她真是后悔了,怎么要和他一起同行?
其实呢,少年的这柄剑,并没有他说的那么惊世骇俗,就一普通的剑,是林一鸣在天云山的兵器阁买的,也就几十两银子而已。
林一鸣将剑收回鞘中,笑道:“去五笃岭打算把酒馆开在哪里?不如开在我家门口如何?我天天为客。”
原本闭目养神的少女,却突然问道:“你家在五笃岭?”
坐在马车前驾马的无四掌柜,听二人交谈,看了少年一眼,继续前行。
少年叹了口气,“是吧,就是还不知道家住那边,对了,你对五笃岭清不清楚。”
“不清楚。”
少女落北冥感到困躺下了,小男童很早就睡着了,只有无四掌柜架着马,时不时拿起腰间酒壶喝上一口。
无四掌柜看林一鸣说道:“困了就上来睡,给你留着空呢。”
林一鸣微微一笑,看了眼留有的空间,感觉还是算了,心想就别占小姑娘便宜了,
“不了掌柜,我的小红马很靠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