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以为是有人没死透，回头搜索了半晌，却没找到声音来自哪个尸体。
二人顿时警惕起来，他们一手持剑，一手控住鬼将，循着声音慢慢往前走。
往前走了许久，越过打斗的地界，又攀了一段山坡，终于发现声音似乎来自两块大石头之间的缝隙。
“谁？”女子剑指前方，问。
没有人回答，只有石头里一团黑影慢慢蠕动着，如此许久，一个人影挪出石头之外。
是个黑色的人，浑身上下被黑衣包裹，几乎看不出手足，不过上面一个脑袋却十分分明。
而那个脑袋远看还没什么，走近了细细一看，差点没把那女子吓得叫出声。
那脑袋上的面容——暂且说那是一张面容吧。因为若不是它刚刚好处在人脸的位置，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一张脸。脸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分是从右边额头一直延伸到约左边脸颊中央处，上面是一片深色的污糟，上面除了一些恶心的类似疮疤的红点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就像被揭了皮肤之后又被糟糕的疾病糟蹋了一翻的样子。空间局促的下半部分则挤着扭曲的五官，嘴巴歪在一边，两只眼睛斜在另外一边，还有几乎只剩下两个孔的鼻子，皮肤十分粗糙且凹凸不平，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疙瘩，就像满布鹅卵石的河岸，整张脸就像有人恶意将这个人脸上的一切揉成一团摁在上面，然后用某种工具这里戳一下，那里拧一下留下的样子。
光看着这张脸，女子的浑身就不由起了一层寒栗。
她站在那里，她的哥哥也站在那里，还有他们的鬼将，二人二鬼看着面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大约是被吓到，一时没有人说话。
良久，哥哥方开口：“请问你是——”
“凌百百，凌千千，二位别来无恙。”出乎意料，那个“人”居然率先说话了。
兄妹二人差点没心脏骤停，他们惊恐的对视了对方一眼，没有想到这个不像人的人不但会说话，居然还一口说出了他们的名字。
“你是谁？怎么认得我们？”女子道。
那人又朝外挪了挪身子，将大部分身体露出石头缝，然后露出一个笑容，但因为长得实在难看，难以辨别那是一个笑。
“你们不认得我了，”他说，声音依然嘶哑：“不过也可以理解，”他摸摸自己的脸，幽然叹息：“我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凌百百朝前走了一步，冷眸盯着这个怪人：“你究竟是谁？”
那人也盯着凌百百，然后，缓慢而慎重的吐出了下面的话：“我是——仇——德——海。”
三个字击入耳膜的一刻，兄妹二人先是一楞，似乎在记忆中搜寻这个名字，随后二人双双脱口：“什么？你是仇德海？”
仇德海点了一下头：“对，我就是仇德海。”
“仇德海？”凌千千不可思议张大嘴，手指着他的脸：“可，可你，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为什么变成样子——”仇德海怅然叹息一声：“说来就话长了。”他看着面前的两兄妹，见他们一副迫切等待答案的样子，却看看周围，道：“这里不安全，能否拜托二位将我挪个地方，我再给二位说明不迟？”
兄妹两个又对视了一眼，凌百百道：“可以。”随后对一个仆从下令：“阿大，去背这位前辈。”
阿大走过去，伏身背起仇德海。
“你要去哪儿？”凌百百问。
仇德海指了一下山下：“下山。”
五个人走上下山之路。
走了一会儿，凌千千想起刚才看到了那帮宣道卫，又看着前面的仇德海，便道：“仇前辈，之前那帮宣道卫找的就是你吧。”
“是。”仇德海回答得倒是挺干脆。
她想着那么多宣道卫围剿他一个人，目的应该很明显了，于是她又道：“怎么，前辈，您还在做对抗朝廷的事？”
“对。”他依然答的干脆且自豪。
“可是——”凌千千又道：“自十几年前复国会覆灭，这几年我和哥哥走南闯北，但是并未听说新出现了什么对抗朝廷的组织啊，前辈难不成是孤军奋战？”
仇德海冷哼一声：“明面是没有什么组织。”
“明面上没有？”
“是，明面上虽然没有出现什么组织，但只要这天下有压迫的存在，反抗朝廷的能人志士从来不会缺少，而且这些年联系的越来越紧密有组织性，出现一个像从前的复国会那样的组织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并非孤军奋战。”
“嗯，”凌千千点点头：“的确，这些年翟人的压迫变本加厉，自然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反抗的队伍。”
“不过，”她沉默了一会儿：“纵然如此，翟人的统治还是稳如铁桶，要推翻他们谈何容易啊？”
她顿了顿，低声嘟囔：“从前的复活会声势如此浩大，不也转眼没了吗？”
一听此，仇德海立时来了气，忿忿道：“这都是孤鸿天这厮昏聩无能贪得无厌，毁了复国会，要不然咱们这么多英雄豪杰怎么能这么轻易被鞑子给灭了？我想起来都无比愤懑！”
这话一出，大约兄妹二人也是同意，便没说话了。
五人默默走了一阵子，前面出现一个三岔路口，仇德海手指前边道：“走左边。”
众人拐了弯朝左走。
又走了一会儿，凌千千见前面是一道下沉的山洼，问道：“仇前辈，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找一个人。”
“找人？”
“是。”
继续前行，道路愈发和周围的环境纠缠不清，愈发难以辨别方位，一直到了一处林子，仇德海道：“走右边的山坡。”
阿大带众人进入右边山坡的丛林。
诸人埋头在杂草丛生的丛林小心前行，不一会儿，来到一面石壁之前，再无道路可循，这才停下来。
此时，仇德海半眯着扭曲的双眼，左右观察了一遍石壁，最后，目光停在右边一处藤蔓遮蔽的区域。
“去那里。”
走到藤蔓遮蔽之所跟前，凌千千发现这一片藤蔓之下有一片狭长的区域无比漆黑，而且渗出幽幽凉意，她拔出佩剑，将藤蔓朝上拨开，看到下面是一个黑色的洞口。
仇德海道：“就是里面。”
凌千千见里面漆黑，对阿二道：“把火绒点着。”
阿二听命点燃火绒，听从凌千千的指示率先进入洞内。
洞内的空间一点都不大，五个人进去之后几乎立即塞满了。而与此同时，所有人都看到了，就在洞口的对面，赫然有一个黑色的长形的东西，那东西约三次高，一动不动斜斜的歪在那里。
这是什么东西？
仇德海指着那个黑色的东西道：“把我放旁边。”
凌千千示意阿二将仇德海放过去。
仇德海坐稳当后，他从黑色的衣服中伸出一对枯瘦的手，将黑色的东西上部分的覆盖物拨开，在跳跃的火光照耀下，凌氏兄妹终于看见，在那覆盖物下面，居然是一张孩子的小小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