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童嬷嬷已经走远,海生立刻走上前去,走兄里拿出一本已经被他体温暖热的书册递了过去:“主子,这个是奴才查到的,这一年以来,由夏侯爵大人负责往边疆送粮草之人时的经手之人的名册。”
这上面的记录写的很新,除了经手粮草的人员官职名单之后,后面还写了陌生的字迹,有个性和生平,墨迹都很新鲜。
“这?”
“这是之前住在我们府里的那位姓郑的先生填上去的,说是对我们或许有用。”
海生想到这里,十分愧疚:“主子,小的奉命差这些粮草经丑之事,不知道那位郑先生是如何得知,将晓得请过去之后,只是补全了这些名单,否则晓得怕没有那么快,可以把这些名单拿到手里,名单上的人得都去细细的核查过了,的确没有问题,这后面填的生平和个性也都是郑先生要求的。”
郑重这个人既然能够伺机刺杀皇帝,想必定时时关注他的动态皇帝和夏侯决有所勾连,郑重肯定会细细查验,以郑重的能耐这名单肯定不会有假。
对于正常来说,丞相府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一直没有离开这里,因为自己受伤严重,为了养伤。二来也是想可以报一二。
如今竟然知道何小尾想要这本名单,便出手相帮,还了恩情,才放心离去。
可当初救下她是因为护院,而自己不过是许了他一个容身之处罢了。
合下手里的名册,心中仍有感激思考,片刻之后,开口说道:“你去准备二百两盘缠,再准备一匹骏马,和我一起出城一趟。”
“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郑重的身上有伤,走的也并不快,一路走走停停,刚刚到城门外,两公里地的小亭子里,便听到海生在张口唤他。
“先生,郑先生请留步!”
正从刚刚扭过头直接跨马而来的喊声勒住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恭恭敬敬地对着他行礼说道:“请先生稍等,我们家姑娘特地来送一送先生!”
听完这话,郑重攥着包袱的时候猛的一紧,朝着城门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辆相府寻常仆从用的简易马车快速的朝他飞奔而来,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驾车的正是那丞相府里的普通小厮,他猛的跳下马车,对着自己恭敬行了一礼,海棠已经挑开了马车车帘扶着何小尾慢慢走下来。
何小尾已经换了一身寻常衣物,上身披一件紫色大衣,遮住内里的素白孝衣,全没带一个护卫,身边只带了海棠。
“郑先生安。”何小尾浅浅的对他低头行礼。
郑重急忙点头:“姑娘安!”
“先生既然要走,我也不敢挽留,便正好前来送送先生了。”何小尾从海棠的手里接过灰色的包袱递给郑重:“这里是一些散碎银子,一匹骏马,还有防身的暗器,愿先生一路坦途,鹏程万里。”
郑重心里感恩,想说些什么,看见眼前这个眉目风雅又瘦弱的女子,推辞的话到嘴边还是含着笑意收下了何小尾送的心意。
“谢过姑娘!”
“先生太客气了!”
郑重攥着自己手里的包谷,低笑一声,抬起头来,开口说道:“不瞒姑娘所说,这段时间在福利养伤的时候,看见姑娘胸中智谋无双,不止一次萌生入府要为姑娘出力的念头。”
何小尾的手心一紧,略有错愕的望着郑重。
可是就算是这样,郑重还是选择要离开,今日若是自己开口强留,反而会让他心中留有遗憾。
“先生原本胸恒大只有匡扶天下的智慧,我是万万不敢以丞相府这小小后院困住先生这条飞龙的。”何小尾话里的意思说完,突然无比郑重的对她行了一礼,开口说道:“但若是未来,我能肩负起丞相府家里的大旗,以女儿之身在庙堂之上占一席位,自当扫席相待,希望先生千万不要厌弃,摒弃一切思虑,与我携手并肩,共同匡扶天下万民。”
郑重被他的话激起无数惊涛骇浪,她没想到,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子,胸怀这般磊落,家中突逢巨变,满门男子身死,他还有匡扶家国的心智。
丞相府是朱家的脊梁,果然,家风清政明,大义有担当,品格之高让人望尘莫及。
久违的热血让人心潮澎湃,豪气冲天,质感突如其来,郑重也觉得自己年少了许多。
按耐不住心头的情绪,郑重抬手:“是!今日与您君子一诺!”
何小尾笑了笑,与郑重击掌:“与君子一诺!”
目送着郑重登上海生骑来的骏马扬鞭而去。
眼前是漫长的一片惨白,何小尾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那道潇洒的背影,如今郑重已经离开京城,也算是和上辈子郁郁不得志的命运彻底错开了吧?
眼看着荒郊之外寒风凛冽,海棠上前提醒道:“姑娘,回吧!”
“好!”何小尾点了点头,刚转过身,便听到有人叫她。
“许姑娘!”何小尾转过身来,就看到有一个身量很高,看起来壮壮的侍卫站在路旁,对着她恭恭敬敬的行礼开口说道:“姑娘,我们家主人请姑娘去旁边的亭子里喝一碗热茶。”
抬起头便能看到并不遥远的山丘之上,那个小亭子一个身着白色狐裘的江无忧正从容淡定的立在亭子里,沿着她的视线慢慢点头。
那日,在门前江无忧的手下,出手被说了姓王的马车,又阻止了不少私底下人的闹事,他欠了江无忧道谢,可是一想到那个人凌厉的藏在儒雅之下的凶狠,心里始终尚有余悸。0
“你们在这里等一等。”何小尾吩咐完海生之后,只带了海棠一起往那亭子里走过去。
海生的手心慢慢的发紧,那亭子里的先生是谁?自己的心里,门清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反而要给姑娘留下后患,这是自己的过失,再说了,自家妹妹们两招手脚功夫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海生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又看着那凉亭之内风度翩翩的男子,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心,以后做事应该更谨慎,把尾巴扫干净,绝对不能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防止姑娘要为了自己的做过的过错而买单。
看见何小尾踏入小亭子,江无忧对着她点点头,举止很是儒雅,连眼神中都带着水波一漾的笑意。
“许姑娘请!”何小尾松开海棠的手郑重说道:“真真欠江先生两句谢谢,一谢先生在城门出手,把于王爷的马车车轴断裂,二谢先生,昔日曾经救我之人,我并不是那知恩不报的人,他是先生,若是遇到了困顿,只要我力所能,必不推辞。”
“姑娘请吧”江无忧笑眯眯的对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先坐在一旁的小几前。
他是游历诸国的富商,来到这亭子里,带的是金线秀芝的软枕,沉香木的小纪用炭火来烹茶,还用了一套精致的白玉茶具,还有整个京城中最精致的点心,看起来像是一副纨绔的作品。
海棠与江无忧的属下都立在天外,几步之遥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听到她们说话,也不至于看顾不到。
何小尾跪坐在江无忧面前,只见他极为修长的双手拎起了炉火上的茶炉,亲自喂了撑了茶,还将那茶杯推到她面前收了手,这才慢慢的笑着开口说道:“既然要说谢,那日在宫宴之上提醒之事,江某又该如何回报呢?”
她的长相俊美清雅,声音轻柔,目光里带着笑意,看似平和的气韵之下难以掩藏锐利深沉。
何小尾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隔着冬日里茶杯冒出来的白雾,面对着对面从容温润的男子,这人就像冬日折服,骤然苏醒的蛟龙,死死的猎物伺机扑食,给人极强压迫感。
就连降无忧,身边的身手奇高的侍卫都能露出杀意,何尝不是将无忧对他的一种震慑?
前世自己对江无忧也称得上是了解,他的温和,也只是看起来温和,其实他的骨子里毒辣冷血,心里有一股狠劲儿,要伺服天下的野心,可是不知如何,这心底里又执着的留存了几分舒朗正直,否则前世也不会赠送许家贴身玉佩,给他们生机,让它们逃命。
想起前世,难免心里五味杂陈
小山包外的小亭子有雪花飘落,枯柳摇曳,倍隆冬的风吹的噗噗叫响,亭子里有火盆,四面八方围了上好的绸缎,可是依旧暖和不起来。
何晓炜慢慢点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鱼饵而言,于相府而言,先生两次出手才能称得上是恩情深重。”
做之前就已经知道江无忧厉害,肯定会被查出来,与其否认等以后查出来,坐实此事,怀疑她有所图谋,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认。
看着自己面前坦荡磊落的女子,江无忧眼底的笑意慢慢深重起来:“那么姑娘也知道江某的真实身份了?”
何小尾没有正面回答,语气如常,张口说道:“不管先生是什么身份,既然心怀侠义,有恩于我,我便当先生是位侠士吧。”
这个回答在江无忧真实身份的面前,并不能让他放心。
江无忧猜不透这个丞相府家的养女是要在他这里结个善缘,又或是想要左右逢源。
他深知这位姑娘的能耐,也清楚她的手段,可是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抖露出来,又让她不得不防备起来。
毕竟肩膀上扛的并不是只是自家的功业,若只是自家的功业,败了最多缓几年再来就是了,他肩负的可准是整个江湖复兴的责任,群雄逐鹿争霸,败了,就是亡国。
“所谓狭义之心,侠义之事,只是姑娘不想和我说的借口,难道,那日传书预警也不过是姑娘心存侠义吗?”
江无忧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着那白玉茶杯垂下眼睛,并不看它眼色越发深沉:“你自己知道我是敌国密探,还要心存侠义,姑娘,这是敷衍还是有意搪塞?”
江无忧把“帝国密探”这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今天竟然碰上,就有意想要把话说开,不能允许何小尾以知己的身份顾左右而言他。
看见江无忧凛冽之意已经现于眉目之间,何小尾稳住心神,打算和他把话说的更明白一点。
“侠义小者,拔刀相助,侠之大者,救护万民。”
她清明的声音传过来,把江无忧的手一紧,抬着眼睛看着她。
这值得面对,对面男子的目光不会退缩,眉目清明,眼底没有怠慢,看起来十分庄重。
看见江无忧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他又慢慢说道:“心怀中有侠义之人,可贵,侠之大者,更可贵,此可贵不分世族寒门,也不分家国区域,不管是任何人,出于任何想法,只要有平定乱世的才华,有治国用兵的才能,在我的眼里都是大侠士。”
不管是任何人,这其中也包括了眼前这位姜国王爷将无忧,所以称它为侠士。
这句话说的十分大胆,他等于明明白白告诉下我,有如今天下乱世,风起云涌,猎国各自为战,不管是哪一国的君王,有心逐鹿天下,只要心志在于平定,乱世还天下太平,都值得尊重,甚至自己乐见其成。
话说到这一步,江无忧也不再遮掩,开口问道:“许家世代镇守吾国,忠义之心列国共见,姑娘这番话是因为许家诸子葬身边疆愤怒之话?”
“许家忠义是不假,可许家忠的是家国的百姓,保境安民四个字才是许家世代相传的信仰,至于先生所说愤怒……”
何小尾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说的云淡风轻,眼下心底藏的锋芒:“风云突变,世事变迁,功德有厚有薄,向来都是命定,怎么能用愤怒之说?”
后面有话没有说完,天道盛衰,国之气运同样都是定数。
前世守卫着江山的许家,被皇帝不容,被人勾害,家破人亡之后,不过十余年,眼前这位江国的摄政王便率领铁骑叩开了吾国的大门,一如当初吾国踏平了江国的皇宫一样。
可是那一次不同的是,许家根本不会再为气运已尽的朱家来赔上全族的性命。
祖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现在重要的是活下来的人,所以不得不为了许家的长远而谋划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