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贝你看你,把气球扎得多丑啊!”
念寻正在帮忙插花,看到贝贝把彩球搞得惨不忍睹,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哪有?”贝贝马上反驳,“你不觉得我这样很有创意吗?”
“哎,老爸,你看我这些气球是不是扎得很有特色?是不是?你仔细看!”贝贝对端着盘子过来的少暮说。
少暮抬头看了看,撇撇嘴道:“奇丑无比。”
“天哪!你们都什么人啊?有没有一点艺术欣赏水准啊?到底懂不懂啊?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哈哈哈!”念寻被贝贝夸张的表情逗得忍不住拍腿大笑。
少暮看了看她。笑点这么低吗?和自己在一起时就没有这么敞怀大笑过。
少暮告诉念寻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一愣,再一想,果真是。
她早已忘了四时八节月缺月圆。这种不是生理必需的形式追求果真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而曾经的她为了要一份生日礼物,总会早早就给父母各种暗示和要挟,真可谓是极尽其手段。
“爸爸,下个月就是我的大日子了,这次准备给我什么惊喜?”
“你想要什么礼物呢?念念?”
“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我要集齐整个系列,你不会是忘了吧?”
“我要告妈去,那父亲节我就不帮你费心了。”
“妈妈,现在最炫酷的流行款溜冰鞋超火爆,听说只有预售款了,是真的吗?”
“放心吧,鬼精灵,不会让你失望的。”
匡雅兰自然是再清楚女儿的小算盘不过了。当然她是把见到念寻的那一天定为女儿的生日的。
那个时候念寻过生日比过大年还要开心。巴巴地就等着这一天,收获着同样的笑脸,同样的祝福,品尝同样味道的蛋糕,却记不住过过的每一个生日。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得可笑。可那也不过是几个月前的自己。时光再次转到出生日时,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念寻帮忙着一起插花扎气球,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只是少暮父子的热情让她觉得自己在被刻意提醒。
忘了多好呢。就让它悄悄地过去,以后每年慢慢地便会习惯了。但她不能佛了别人的好意,就只有故作轻松,假装享受。动辄就拿自己的伤口去提醒别人同样有些无耻。她不想这样。
“来吧,念寻,许个愿吧。”少暮说道。
精美的大蛋糕上已经插好了蜡烛。念寻听话地过来站在了蛋糕前。今天她穿了件白衬衫,下身搭一条黑裙,随意扎了个低马尾,脸上是静静的浅笑。只见她闭眼,许愿,然后弯下腰,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哦!耶!”大家都鼓起掌来。
“念寻,生日快乐!”
贝贝马上递上他的生日礼物。
“哇!好漂亮啊!我就想要这么一个可爱的泰迪熊呢。谢谢贝贝!”
念寻搂着怀里的熊亲了亲。
“你喜欢就好。”贝贝一脸憨笑,“我开始切蛋糕了,念寻你把碟子递给我。”
“啊呀!”一旁的少暮一拍脑袋喊了起来,大家都转头去看他。
“干嘛?吓死人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一惊一乍的?”贝贝在一边嘟囔,他手里的蛋糕差点就打翻了。
“我忘买饮料了!一会儿你们喝什么?你不喝能行吗你?”少暮瞅着他说。
“那肯定不行,这一桌子菜,没饮料多没劲。去买呗。”贝贝舔舔嘴边的奶油说。
“你现在就到小区外面拐角的超市里去买,挑你俩喜欢的,多买点。喏,钱。”
“好嘞!”贝贝接过钱,一路蹦跶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念寻低头吃蛋糕。
“念寻,生日快乐,这个给你。”
念寻接过来,是一串七彩贝壳。色泽光莹,纹理精美。不像是买的,更不像是新的。每一颗贝壳似乎都经过岁月的摩挲,摸起来顺滑温润。
念寻轻轻捏着小贝珠,表情有些怪异。
“不喜欢?”少暮见状问道。
“不是。”她的眼睛突然深不可测,“我,好像哪里见过。”
她抬头对上少暮的双眼。
少暮耳朵嗡了一声,“你见过?”
“不记得了,有点眼熟。”她看了看他,轻声说,“可能是我记错了。我现在脑子总感觉不太对劲了。”
念寻低下头细细端详项链,眉头紧皱,睫毛微颤,完全陷入了自己的迷雾中。
少暮的心被她带动着先是一惊一愣,接着一跳一喜,最后又一沉一叹,转瞬间早已千回百转。这一切念寻全然不知,只对着眼前的物件出神。屋子里出奇地安静。
“来喽!”贝贝的大嗓门打破了沉寂。
只见他提回来一大袋好吃的,来到餐桌前麻利地将饮料零食一一往外摆,一眼就瞥见了念寻手里的项链。
“哎,老爸!这是你送给念寻的礼物?你不是从来都不让人碰……”
“那时是你小,你要喜欢我就给你买串珍珠项链?”
少暮没让他往下说。念寻抬头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呃不要不要不要,那是女人戴的玩意儿,我不是女人我才不要。”
贝贝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到底还只是个大大咧咧的粗心男孩,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被人不着痕迹地转移走了。
“念寻你别嫌弃。我爸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抠得不行。买份礼物都舍不得,拿自己戴了几十年的破旧玩意充数。不过呢,东西虽然不值钱,年数是挺久远的了,也算是个稀罕物,这个我可以作证。”
贝贝还在滔滔不绝说个没完,少暮皱了皱眉。
“来,孩子们,吃完蛋糕就尝尝我的厨艺吧!贝贝快把饮料倒上。”
“好嘞!哇!这么多菜啊!老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做菜了?色相还不错,看着挺有食欲的,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吃吧,别那么多话。念寻来,坐这儿。”少暮招呼道。
念寻第一次和他们父子俩如此正式地一起用餐,不免有些拘谨。
她从没见过少暮做这么一大桌菜过。为她这么个生日,又是忙布置又是练厨艺的,越发让她难以心安。刚进门的那一瞬间,她被满屋的彩球和鲜花惊艳到了,心里自然也是暖的。但她还是更愿意一个人平淡地度过,对这突然的高调关注反而不太适应。
“哇,老爸,你这牛排味道还真不错啊!谁教你的?”贝贝边嚼边问。
“没人教,我自学自创的不行啊?”
“呦呦呦我的哥,厉害了!”贝贝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哎,贝贝……”少暮顿了一下,“你妈最近还好吧?”
“我妈她呀不用你担心,日子美滋滋着呢。她还说你可怜呢!一身怪脾气臭毛病。哎,爸,那你说我是随我妈还是随你?”
“你啊?你谁都不像。”
听他们拉着自家家常,念寻插不上嘴,自顾静静低头吃菜。这更像是他们的家庭聚餐,她想。
“啊?那我到底像谁?难不成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是石猴?”
贝贝做了个美猴王的招牌动作。
“嘿嘿!”念寻不禁被逗笑了,“大师兄!”
她拍了拍贝贝肩膀,来了句:“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嗯?我走之前怎么吩咐你俩的?为何不好生照看师傅?”贝贝指了指少暮和念寻,训斥道。
“究竟是何方妖怪竟敢如此大胆!喀喀喀!”
贝贝又模仿顽猴生气的样子,在耳后搔搔爪子。演到一半自己也忍不住笑个不停,念寻更是被逗得笑岔了气。两个人歪倒在一起拍手大笑。
贝贝颜值遗传少暮,身材高挑,性格阳光。一旁的念寻笑靥如花,灿烂如阳。一眼看过去,倒真是一对极般配的小儿女。看着两个孩子笑成一片,少暮不禁生出一种被遗弃的落寞来。
“贝贝,把你后面柜子抽屉里的牙签递给我。”
“哦!”贝贝停了笑,在身后抽屉里噼里啪啦翻了个遍,“没有啊!哪有什么牙签。”
“蠢!找个东西都找不到!”
少暮起身过来自己找,翻了半天都没找着。
“咦,怎么没有?明明放这个抽屉的呀!”少暮咕哝道。
“你看你看!到底谁蠢?还赖我!”贝贝不服气地伊利哇啦叫起来。
“哦!想起来了,那天就用完了的。后来想着要买,又给忘了。唉,人老了不记事了。”少暮自言自语道。
“你再下去超市里买一盒来,反正都要用的。今天贪吃,多吃了点牛排就塞牙齿。”少暮转身对贝贝说。
“待会儿再说嘛!我这才吃到一半,中途被叫停多残忍啊?”
贝贝又切了一片牛排往嘴里送。
“我去吧!刚好我要去买写随笔用的本子。”念寻站起来说。
“好好好,那谢谢咯!”贝贝对念寻拱了拱手。
“就你懒!”少暮戳了戳儿子的脑门。
念寻从兜里摸出那串项链,轻轻环上脖子扣住。身体瞬间定了神似的顿时稳当了起来。她漫步走在安静的小区里,想着自己这个十七岁生日,心里也明朗了起来。夜色很好,空气微凉。两边的樟树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抬眼看了看楼上亮着灯的那个窗口,抿嘴微微一笑。真好!这个窗口里有属于她的温暖。那种恰到好处,令她不反感不抵触想依赖的温暖。正如此时这暖黄的灯光,不刺眼不闪亮,却足以驱走内心的阴霾,使她得以慢慢将伤痛一个个打包封尘,使她的视线得以转移,看到更大更多的世间精彩。
对,不能再长久停留在过去了,要往前走。她走出小区,踩着自己的影子说:不停留!又跨到前面的一个影子说:向前走!再踏在前面的影子里说:不停留!就这样不断踩踩踏踏不停说着不停留,向前走,不停留,向前走,直玩得气喘吁吁,超市也就在前面了。
突然念寻感到地上的影子有点乱,似乎多出了几个影子来。她停下来去看身后的地面,还没来得及数清楚影子的个数,突然就眼前一黑。
少暮舔着牙缝难受得不行,越急就越忍不住要马上解决,恨不得用手指去抠。
“念寻怎么还没回来啊?”
“你把人管那么死干嘛?总得允许别人有点自己的事吧?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说不定人家就想躲开人去干点私事呢?”
贝贝把盘里最后一块牛排也解决了。
“什么私事?干嘛要躲开?”
“这我哪知道啊?哎呀反正跟你说了你也不懂,这就是代沟啊!说不定找好朋友闺蜜聊天啦,给男朋友打电话啦,当然得避开人啊!怎么了?不允许啊?你还想干涉?”
“念寻有男朋友?”
“这话问的,一直都有啊!这有什么稀罕?没有才不正常呢,我们班同学都有异性朋友啊!哪像我,单身狗。”
少暮不吱声了,牙也没那么难受了。
到晚上九点多念寻还没有回来,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俩人下楼去小区边超市一问,说根本就没有一个女孩来买牙签和本子。
“这就怪了,难道是走了?不辞而别?”贝贝嘀咕起来。
“应该不会。她的书包还在她卧室里。”少暮沉声道,“你先回家吧,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你妈该着急了。明天我去学校看看,应该不会有事。”
“好吧。我再电话问一下她的几个朋友,有消息再联系你。”
少暮最终一夜没睡。